昭婼重新跪好,又向乾隆陈情道:“早先有人告诉臣媳,说贝勒爷在外宿柳眠花,臣媳一概不信。臣媳以为,贝勒爷天资聪颖、才华出众,岂能看得上那些泛泛之辈?臣媳也不是拈酸吃醋之辈,但凡贝勒爷看上的,只要是良家女子,臣媳都愿待如姊妹。可没想到……”
乾隆当然认得永瑆的字迹,翻看了几页,见账本上面写着许多女子的姓名、住处、所赠物件、赠予日期、是否索回,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让乾隆最是震怒的,不止是账本上所写女子的数目之多,而是那些住处,竟有不少都是烟花之地。
乾隆翻看得越多,越是怒到发指,气得连手臂都跟着颤抖起来。
永瑆怕得要死,忙趴在乾隆脚下,不住地磕头,请罪道:“皇阿玛息怒……儿臣知错……儿臣真的知错了……”
乾隆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将账本摔到永瑆头上,吼道:“孽障!你到底在外边有多少风流债?要朕给你数一数吗?”
“儿臣年轻,难免糊涂,才犯了错……儿臣知错了……”永瑆不敢再不承认了,他紧张兮兮地认着罪,并不住地磕头,祈求乾隆原谅。
乾隆看到永瑆这般模样,顿时又没有了气力,他长叹一声,望着永瑆,满脸伤感地说:“朕有愧祖宗,虽生下了十七个儿子,却近一半都没能养大。好不容易养大这些,要么有德无才,要么有才无德,只有一个德才兼备的,偏偏又英年早逝……”
众人都知道,这个“德才兼备”又“英年早逝”的,指得必然是永琪。
懿泽听了,更是联想无数,难免又伤怀。
“有德无才,虽然不觉喜欢,但究竟还是好过有才无德。”乾隆也不再发怒,低头看着永瑆,好似心力交瘁一般,声音不大地说:“朕老了,也与你发不动脾气了,看在先皇太后在孙辈中最宠你的份上,朕不会罢去你的爵位。但是,从今以后,你就好好待在你府里吧,也不必进宫见朕了,也再不要去祭祖,免得连祖宗都怪朕。”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乾隆这话,是摆明了指出,永瑆已没有继承大统的希望。
颖妃听了,暗自得意。若永瑆没了机会,她抚养的永琰当然就是最有机会的人。
“皇阿玛……儿臣真的知错了……求皇阿玛给儿臣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永瑆竟然当众哭了起来,连求情说话的声音都变了音了。
“进忠,把十一贝勒轰出去!以后没有朕的准许,不得放他进来。”乾隆失望至极,不愿意再看永瑆一眼,只有这句冷冰冰的吩咐。
陈进忠叫了几个太监,一起将永瑆往外拉。
永瑆还在哭着为自己求情,就被硬拖了下去。
乾隆又走回福康安面前,道:“逆子不肖,对不住福晋和将军了。”
福康安忙行大礼,叩首道:“皇上言重了,微臣岂敢承受?”
“朕累了,就不作陪了,诸位爱卿若是还没有尽兴,就请自便吧!”乾隆说罢,拂袖而去,惇妃忙挽住胳膊相随离开,所有人都离席行恭送之礼。
妃嫔们都随着乾隆、惇妃等,慢慢离开了。
永璇叹了口气,也离开了同乐园。
永瑢见如此,也叫着福晋一起走了。
亲贵大臣们看到这种情况,哪还能继续坐在这儿喝酒,一个个都站起,相互告辞,收拾准备还家。
懿泽低声问孟冬:“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完蛋了?”
孟冬点了点头。
懿泽忽然感到心中一阵不是滋味。
福康安走下台阶,扶起昭婼,问:“姐姐,伤得重吗?”
昭婼见是福康安过来,忙又系上面纱,扭着头答道:“还好……没多严重。”
福康安正要继续问,只见福隆安、福长安、丰绅济伦也都围了过来。
福隆安劝昭婼道:“今日就先随我们回家去吧!别的事,明日再做计议!”
昭婼想想刚才这一场闹剧,也是不敢回家见永瑆,只好点头应允。
那些要离开的大臣们纷纷来向福康安道别,福康安忙出门相送,又向众人道谢,跟这个闲话两句,又跟那个闲话两句。
福隆安也随着一起道谢送客,以礼相待。
昭婼见兄弟们一时顾不上自己,她又不想一直站在群臣们面前,于是低声向丰绅济伦道:“我先去我那马车里等你们,你一会儿知会你父亲叔父们。”
丰绅济伦点点头。
昭婼便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往自己来时坐的马车走去。
马车就停在行宫门口,昭婼走到车前,扶着一个丫鬟的手,上了车。
刚掀开车帘,昭婼一眼看到永瑆在车内,吓得大叫一声,正欲下车,却一把被永瑆抓了进去。
两个跟随的丫鬟,这个忙向车内去帮昭婼,那个却灵光一闪,急忙掉头跑向福康安。
车内,永瑆一脚将丫鬟踹了出去,然后伸手卡主昭婼的脖子,冷笑着问:“你很有能耐是吧?我好生佩服啊!”
昭婼被掐着脖子,说不出话,眼泪却一直往下掉。
丫鬟去掰开永瑆的胳膊,却又被踹了一脚。
永瑆手劲更大,昭婼几乎窒息。
永瑆笑道:“我日防夜防,防不住祸起萧墙!我努力了这么些年,到头来,是真没想到,毁我的人,竟是我自个儿的老婆?”
昭婼双手掰着永瑆的胳膊,掰不过,脸上渐渐变了颜色。
“既然你已经不能再为我所用,留着你,始终是个祸害,不如去死吧!”永瑆说着,将另一只手也用上,双手一起狠狠掐住昭婼的脖子。
福康安等还正在挨个送客道别,忽见昭婼的丫鬟跑过来,喘气喘得说不出一句话,直直地伸手指着昭婼的马车。
福康安已经猜到昭婼有事,也顾不得太多,忙跑了过去,福隆安、福长安、丰绅济伦也都跟上。
福康安跳上昭婼的马车,看到一个丫鬟被永瑆踩在脚下,而昭婼已经被永瑆掐得几乎要闭上眼睛。
永瑆看到是福康安,吓得松了手,急忙往车外跳。
昭婼摔在了马车内的地上,又微微睁开了眼睛,一阵咳嗽,被丫鬟扶着。
福康安扯住永瑆的衣襟,两人一起翻下马车,福康安又将永瑆拎起。
永瑆忙做出一副逢迎的嘴脸,陪笑道:“三弟……咱们之间有些误会……你听我解释……”
“还误会什么?我再晚一会儿,我姐姐就死了!你好大胆子,当我们家兄弟都是吃素的吗?”福康安猛地将永瑆推到地上,吼道:“二哥、四弟、阿伦!都愣着做什么?”
福隆安、福长安、丰绅济伦听到,都一起上来,与福康安一起,七手八脚地打在永瑆身上。
永瑆孤立无援,片刻之间已经是鼻青脸肿、口鼻流血。
昭婼慢慢缓过神来,赶紧下车劝解,无奈她的兄弟侄子们,一个都不住手,她无奈地一下子扑到永瑆身上。
福康安差点踩到昭婼,忙停了手,喝道:“你做什么?还要护着这个畜生吗?”
昭婼哭道:“康弟,我知道,你都是为我生气,可是再这么打下去,我的两个儿子就没有阿玛了!”
那些尚未离开的大臣及家眷,还有懿泽、孟冬等,看到这一幕,都驻足看着,惊诧不已。
福康安只好罢手,站起瞪着躺在地上的永瑆,吼道:“我警告你!再敢动我姐姐一根手指,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懿泽近前看了一眼,只见永瑆摊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也说不出一句话。
福康安回头,才看到一大群人正在围观,便道:“诸位可都看清楚了,今天打十一贝勒的人,是我福康安!哪位要去面圣告状的话,千万别告错了人!”
昭婼听到,忙又站起,走到福康安身旁,含泪喊道:“康弟……”
福康安也不多说,吩咐丫鬟们扶昭婼上了车,让福隆安、福长安、丰绅济伦都上马。他自己走到昭婼的马车前,准备亲自驾车。
永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忽然冷不丁地说出一句:“你杀人不见血,不也把我妹妹折磨死了吗?要不要我跟你讲讲,她死的时候,有多消瘦?”
福康安听到,虽没有说话,脸上却看得出被微微撼动的情绪,他仍像无事人一样,面不改色地上了马,拉起缰绳时,手却又有些颤抖。
懿泽和孟冬站得近,都看到了福康安的异样,只是相顾无言。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永瑆说的妹妹指得就是七公主琅峥,而福康安的沉默,也算是一种默认。
永瑆又笑了一声,扶着地坐了起来,抿掉嘴角、鼻孔的血,戏虐一般地慨叹道:“只准你妈强势,逼死了我的姐姐妹妹?就不许我折磨你家姐妹?看来,皇子公主的命,还不如公子小姐命好!”
福隆安刚上了马,回头看了永瑆一眼,知道他连琅玦的事也捎带上了,也没有答话。准备挥动马鞭时,他抬头却看到了丰绅济伦正在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心虚起来,竟忘了走路。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谁他娘的算个好东西?我再狠,都比不过你们!”永瑆说罢,仰天狂笑。
福长安骑马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别人都在原地没动,他回头向他的哥哥们喊着问:“喂!都还走不走了?你们要听一个疯子胡扯吗?我还赶着回家睡觉呢!”
福隆安、福康安、丰绅济伦都没做声,就骑马驾车跟在福长安身后,一起出了宫门。
永瑆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晃着走了两步,差点又摔倒。
孟冬看着,似乎也有些不太好受,来扶了永瑆一把,问:“十一弟,要不要叫御医?”
“你走开!”永瑆甩开孟冬,冷笑道:“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不过念着四哥在天上的份上,懒得与你这种人计较!”
孟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永瑆一瘸一拐地往前又走了几步,上了马,就东倒西歪地骑着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