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泽一直以为,太后的嫌疑很大,甚至怀疑当年绵脩之死是旌筠与胡嫱里应外合的结果,一心想从胡嫱口中诈出一个答案。
可是,细想胡嫱方才在梦中的表现,她似乎觉得,这个幕后主使并不是太后,她想她可能已经判断错了方向。
回到芜蔓居,懿泽又开始琢磨,指使胡嫱害永琪的人会是现今的后宫之主令皇贵妃吗?
自打上次,舒妃的侄子下狱,宫内外纷纷传言说是皇贵妃蓄意害永琪并嫁祸渥西珲,让舒妃和永瑆受到连累,好使永琰成为唯一的皇位人选。
从这里分析,皇贵妃的确有害永琪的动机。
但是,胡嫱的幕后主使应该是一个知道梦神的人,懿泽记得,她在延禧宫住着时,以梦中恐吓的方式对付怡嫔,令妃对怡嫔之事一直百思不解惑,显然是不知梦神的。
第一次梦中逼问已然没有成功,懿泽觉得,如果再做一个相似的梦,只是换一换梦中的角色,胡嫱必然要起疑这梦的由来。
懿泽思虑再三,她想,若要达到预期的目的,或许她需要改变一下方式,不能让梦境太离谱,越贴切现实,才更有利于套出来真话。
于是,到了次日夜晚,懿泽再次潜入胡嫱梦中,先是幻化做滢露的模样,告诉胡嫱皇贵妃召见,要即刻入宫。
胡嫱有几分诧异,但也不敢耽搁,忙忙地大概整理了一下自己,就随宫中来传话的人去了延禧宫。
胡嫱迈入延禧宫正殿,只见令皇贵妃坐在当中,庆贵妃和颖妃坐在两旁,目光都注视在胡嫱身上。
还有许多宫女,侍立在三人身后。
胡嫱刚上前跪下行礼,就听到正殿的大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胡嫱的心也随着这关门声咯噔了一下,她已经预料到,后面不会有好事发生。
胡嫱行礼毕,不敢擅自站起,伏地叩问道:“不知皇贵妃召见奴婢,有何吩咐?”
令皇贵妃道:“自热河回京后,永琪一病不起,前朝后宫都为此担忧不已。宫中渐渐流出一种传言,说在热河时,是本宫派人诱骗并顶替渥西珲去赛马,伺机谋害荣亲王,陷舒妃于不义。倘若永琪因此送命,皇上必将迁怒于舒妃和永瑆,到时候,本宫和永琰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这些,你可听说了?”
胡嫱仍然低着头,答道:“世人皆知,皇贵妃因善良美丽而深受圣宠,奴婢更深知,皇贵妃待荣亲王如亲生骨肉一般疼爱,怎能轻易听信小人的流言?”
令皇贵妃又说:“更有一种传言,说你是潜伏在荣亲王身边的奸细,说他的病迟迟不见好转,都是你近身服侍捣得鬼。这些,你有听说吗?”
胡嫱忙又磕头,辩解道:“请皇贵妃明查,奴婢一心一意伺候荣亲王,绝不敢有不轨之举!”
“是吗?”颖妃站起,走到胡嫱面前,一脸阴阳怪气地问:“可是本宫的人怎么恍惚听太医院传闻说,荣亲王被人下了迷魂香,这香炉都是胡格格弄的?”
胡嫱猛然又是心中一惊,果然太医院那些人口风不紧,她用迷魂香原本是为逼永琪离开京城,结果永琪丝毫不为所动,此事又泄露,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胡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庆贵妃笑道:“胡格格不要害怕,皇贵妃也不想为难你,可总有人说你的所作所为是受皇贵妃指使,皇贵妃不得不为自己洗白。只要你说出幕后指使你的人是哪个,皇贵妃自然会对你从轻发落。”
胡嫱摇头答道:“没有,没有人指使奴婢,奴婢没有在王爷的香炉里下迷魂香,谋害王爷的另有其人,求皇贵妃明查!”
颖妃回头对令皇贵妃说:“娘娘,嫔妾以为,不让她吃点苦,恐怕她是不会老实招的!”
令皇贵妃点点头,颖妃便令两三个宫女拿着鸡毛掸子走到胡嫱身后。
胡嫱慌忙求饶:“皇贵妃恕罪,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
颖妃看着胡嫱,又说:“这大冬天的,身上穿得这么厚,打上去,还不跟挠痒一样?给我脱!”
话音落,另有两个宫女上前来脱胡嫱的衣裳。
屋内约有十几名宫女,挨着门的地方还站着两个小太监,都看着胡嫱,胡嫱怎能允许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了衣服?
于是胡嫱拼尽全力扯住自己的衣服,朝令皇贵妃喊道:“皇贵妃娘娘,奴婢虽然卑微,好歹也为荣亲王生下女儿,这样被脱了衣裳,奴婢以后还怎么见人?”
令皇贵妃冷笑一声,道:“你要真怕没脸见人,就该好好回答本宫问的话。”
胡嫱哭着答道:“奴婢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皇贵妃要问的那些,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令皇贵妃听罢,一脸怒气,吩咐颖妃道:“不必跟她客气。”
颖妃得了命令,又增加了两名宫女,一起来给胡嫱脱衣服。胡嫱苦苦挣扎着,场面十分不堪,看得令皇贵妃皱起眉头。
庆贵妃在一旁劝道:“皇贵妃心慈,若是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不妨都交给颖妃吧!”
令皇贵妃点点头,就携庆贵妃一起走出,让守门太监开了门。
门开后,令皇贵妃和庆贵妃都走了出去,可门外站着的更多宫女太监都纷纷把目光投向胡嫱,连在庭院中打扫的太监们也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往近处来一看究竟。
胡嫱挣扎不过四名宫女,衣服都被撕破了,一下子从肩膀脱落,露出上半身内穿的肚兜来。
颖妃继续逼问:“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不说,就给你脱得一件不剩!”
围观的宫人越来越多,胡嫱泣涕涟涟,不堪耻辱,忽然推开身旁的宫女,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
这一撞,胡嫱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漆黑的屋子,手指摸到眼角尚有泪痕,心还在噗通噗通直跳。
她慢慢坐起,眼泪不经意从眼角滑落,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虽然时隔多年,胡嫱一直清楚地记得,在碧彤死后那段时间,懿泽曾多次控制她的梦境,苦苦折磨。
她给永琪放迷魂香的事,除了懿泽这种可以来无影去无踪的人,别人是不可能看到的。且前几日,懿泽曾逼问过她此事,再想这两日的梦境,还能有猜不到得吗?
胡嫱害怕被控制的梦境,虽然这两日的梦没有恐怖至极,但事情绝对不会这么快结束。
她尚能从梦中自主醒来,说明懿泽并没有将龙锡杖带入梦境,可是经过了这两次的自主醒来,懿泽接下来便有可能把龙锡杖带入梦境了。
一旦如此,她的性命就会饱受威胁。
她最最怕的,就是在梦中死去。
于是,胡嫱故技重施,作为一个凡人,她奈何不了神族的法力,她能够对抗入梦的唯一办法就是不睡觉。
这个办法,很快被懿泽察觉了,她一时间却想不来应对的主意。
可是,胡嫱在梦中都要撒谎,梦醒就理清了头绪、洞晓前因后果,可见胡嫱死守秘密的意志究竟有多么坚定。
晚上不睡觉,白天精力自然难以支持。
胡嫱强撑做事的时候倒还凑合,但只要一坐下,就难以控制自己,说不好哪一会就打起瞌睡来。
因她白天多半时间都在紫薇寒舍,总也在距离永琪不远的位置,永琪当然留心到她的精神倦怠,黑眼圈也渐渐明显起来。
这日,胡嫱是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的,因此滢露和玥鸢也都在。
胡嫱坐在一旁做针线,不知不觉就打盹起来。
永琪摆手招呼滢露近前,轻声地问:“她最近怎么回事?是夜里孩子们闹得厉害吗?”
滢露摇了摇头,也轻声答道:“没有,孩子们这几日夜里睡得都挺好的。我也纳闷呢,夜里悄悄去看过她两次,她都是在床上坐着呢,不知道是睡不着才坐着,还是压根就没睡!”
卓贵听到,十分不解,惊诧地问:“啊?大半夜坐着?她要干嘛?”
卓贵的声音太大,把胡嫱吵醒了,永琪和滢露都感到十分无奈,奈何卓贵直来直去习惯了,偏偏耳朵还很长,又是天生的大嗓门,每次该轻声细语时总也记不住。
胡嫱站起,走到永琪身旁,问:“王爷刚才叫我了吗?”
永琪摇了摇头,问:“你最近夜里睡不好吗?”
胡嫱笑道:“是有一点失眠,谁还没有个失眠的时候?”
永琪感觉得到,胡嫱有事隐瞒,却没有说破,后来趁胡嫱不在眼前时,悄悄吩咐滢露,要滢露今夜偷偷注意观察胡嫱是不是整夜不睡。
滢露领命,这夜便没有睡觉,一夜起来无数次,到胡嫱房门外偷看,果然见胡嫱不是坐着就是站着,甚至在屋里徘徊着走。
总之,就没有一次是躺着的。
至次日,滢露将此事悄悄回复永琪,永琪心中已然明白了。
永琪记得,当年胡嫱曾坚持不睡,并倾诉关于懿泽和龙锡杖的一些事,当时永琪不信,致使胡嫱被折磨多日。
如今永琪已经知道懿泽身份不同,不会不信胡嫱,胡嫱却反而隐瞒了害怕入梦的事实,着实让人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