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赌局
自霜华来姑射学宫后,亦如便觉着自己忙碌了不少。
霜华整日里都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亦如细细留意了番,他只问两种疑问,第一种便是修习仙法之事,第二种便是少桑之事,两种疑问皆是交替打听。
现在这么一想想,原来这霜华用的是迂回之战术,少桑不待见他,他便从少桑的同窗下手,侧面打听少桑的爱好,以便投其所好,一击即中。
坐在学堂桌前,亦如忍不住感慨了番,情爱之事果然难以捉摸,这其中的心思,实在是担得上曲曲折折四字。
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亦如一眼就瞧清楚了那是霜华,她赶紧侧过身看它处,佯装观赏这蓝天白云。
她还是有些烦他的,只要霜华一来,她便是一整日不得清净。
“见过师姐,师姐今日来得倒是很早。”亦如爱着浅红色衣裙,远远见着就如一朵莲花般仙气而静美,她性子淡然温和,总给人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靠近之感。
亦如此刻抬起下巴,凝神看着天边,侧颜在微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霜华站在不远处,瞧得有些肆意,不知为何一时竟失神了。
或许是她美极了的模样,方才的她,果真担得上如莲般高洁静美。
亦如实在是不想同霜华搭话,只要同霜华说了半句,他便一直言语得停不下来。
为了让耳边清静一会,亦如赶紧闭目养神,表示她睡着了,没听到他的声音。
“霜华师弟,你站在这里肆无忌惮的窥视着亦如师姐是何居心?”听到少桑的提醒,霜华这才回过神来。
侧身便见少桑笔直的站在他的右后方,似是有些怕他,所以少桑故意站得有些远。
霜华向远生行了一礼,很是客气坦荡的言语了几句:“见过师兄,师兄此言差矣,方才我只是瞻仰了番师姐的仙姿,这窥视二字实在是谈不上。”
他在姑射学宫这些天,少桑从未主动同他言语半句,今日少桑竟主动靠近他,同他言语,霜华心里本应欢欣雀跃的,却被少桑这句话给伤了个满怀。
少桑散漫的从他身前经过,随意往亦如右侧一坐,微微抬眸,神色很是淡然的看向霜华:“师姐可不大喜欢那些朝三暮四,极易变心之人。”
语气有些告诫之意,似还夹杂着些许微怒的情绪。
少桑这话,亦如怎么就听出来了一丝酸味呢?莫非是少桑师弟见着霜华此前才对他情深似海,此后又痴情的瞧着其他女子,觉着霜华辜负了他,便心生怨恨?
亦如记得凡间话本里常这样写,说是女子深情痴心多年,百般纠缠男子,皆得不到男子的真心,以至于被男子伤透了心。
等到她心灰意冷离开后,就会遇到了一个待她极好的男子,女子便慢慢忘记之前的男子,接受眼前的男子。
此时呢,之前的男子察觉到女子不在身旁纠缠他,便觉着浑身不自在,心里空落落的,此刻男子才明了他心里一直有女子,当他下定决心去找女子时,却发现她已另有所爱。
眼下这情景,不就是和话本里如出一辙。如此看来,这少桑师弟也已经幡然悔悟,知晓自己的心意了。
“师兄不是师姐,怎知师姐心里所想?”说完此话,霜华似是又想起了一事,继续问了句:“师兄又不是师弟我,又怎知师弟就是那极易变心之人呢?”
亦如委实佩服霜华,这两疑虑实在是问得极妙。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霜华竟早已看出来,她与少桑不相熟这事。也知晓少桑常常靠近她,只是想拿她刺激霜华。还将方才少桑吃醋,诋毁他不专情当做是寻常的打情骂俏,霜华可真是将痴情错付之哀怨展现到了极致。
听到霜华之言,少桑一脸诧异,神色很是令人捉摸不透,似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话要说,想开口又觉着一言难尽。少桑低眸沉思了阵,便没再言语,依旧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师姐,对遮颜术,我有一疑虑,不知这遮颜术与戴面纱有何分别?”耳边再次传来霜华的声音,亦如只得无奈的睁开双眸。
瞧着霜华的眼,她很是认真的答疑:“其他仙者只需伸手这么一挥,你戴的面纱就不翼而飞了,自然没有遮颜术妥当。”说着还抬起手挥了挥衣袖,极为生动地比划了番。
仙界之人怕是都知晓这其中的缘由吧,这霜华师弟果然与众不同,竟同她讨教这人尽皆知之事,估摸着他只是不想直白的问少桑之喜好,才没话找话说。
听到亦如同他说话,霜华很是谦逊的点了点头,双眼放着精光,语气格外恭敬:“原来如此,师弟受教了。”
说完低眸细思了片刻,又抬眼朝亦如笑得灿烂。
霜华此刻想的是,此时少桑就坐在不远处,他问亦如关于少桑的那些话,这声儿定然不能太大。便微微侧身凑到亦如耳边,正想问她少桑什么来着,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叨扰了。
“霜华师弟,师姐是女子,你乃男子,你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离师姐这般近,实在是有失欠妥,还请注意分寸!”少桑说话的语气中透着些许寒意,警告味十足,这不大像他平日温和的性子。
少桑之声入耳时,亦如已靠在了少桑怀里。
她回过神来,这才明了方才发生了何事。她本坐着好好的,就在霜华凑到她耳边的那一刻,她只觉着左肩上一紧,顷刻间身子便腾空而起,裙角随着身子在半空中飞舞了几圈,便被人带入了怀里。
亦如实在是觉着,少桑这回做得有些过了!他见不得霜华靠近其他人,她可以理解。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了刺激霜华,就轻薄她。
亦如微微侧身,瞥了眼少桑还搭在她肩上的手,衣袖中纤细的手指轻轻一点,她便到了少桑正对面。
青丝随风吹过她尖尖的下巴,她神色淡漠凌冽,语气有些冷然的开口:“少桑师弟教导霜华师弟做事要注意分寸,我倒是觉着该注意分寸的是少桑师弟,下次若是再发生今日这般逾矩之事,少桑师弟后果自负。”
本来她性子算得上温柔婉约,以前对待他人之事,她一向不大在意,在凡间数次被远生轻薄,她也一笑而过。
似是忍了少桑许久,终于在今日发泄出来了!
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瞧见亦如生气发怒,那可真是难得啊。
连亦如自己,也觉着稀奇得紧,生气她这可是头一回。
少桑双眸一阵迷茫,万分不解的凝视着站在不远处的亦如。方才他是怎么了?
见着霜华靠近亦如,他这心里便很是不痛快,似是本能的伸手将亦如带进了怀里,之后便灵台发热起来,开始教训起霜华来。
不仅说霜华不懂礼数,还训斥他不懂男女有别,冒犯了师姐。
不对,方才他好像将亦如抱在了怀里,如此说来,他做得更混账,也更加冒犯了师姐。
师姐那般温柔知礼的人,都被他轻薄得勃然大怒,他是有多失礼呢。
想到这些,少桑心里升起一丝恐惧来,神思一散,竟想了些不着边际的事:看样子这师姐怕是真的生气了,若是以后她都不理他了,那他该如何?
“师姐,求原谅!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方才只是一时失手,还请师姐大人大量,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为了挽回师姐万分生气的心,少桑决定将自己厚颜无耻,胡说八道的本领发挥到极致。
少桑将身子压得极低,伸出手指扯着亦如的衣袖,来回不停的摇呀摇,满脸皆是忏悔之意。
时不时还拿起衣袖,拭拭毫无踪迹可寻的泪水。他已那般悔恨,如此知错,就差跪在亦如面前磕头认错了。
这姑射学宫果然出高人,亦如今日才发觉,这少桑师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如今这番模样,让人如何生气得起来?
师弟都为方才冒犯她的事,这般放下身段道歉了,她作为师姐,又怎么能再揪着这点小事不放呢,亦如心里虽恨得牙痒痒,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温声说了句:“下不为例。”
今日这术法课,坐在亦如四周的弟子都觉着甚是奇怪,平日里很是话多的霜华师弟,竟没有与亦如师姐窃窃私语,这委实有些反常。
更反常的便是烈柔光讲学不到一个时辰,便急匆匆离开了,说她有万分着紧之事,今日就休学一日。
烈柔光前脚刚走,后脚学堂里顿时欢声一片,方才睡眼朦胧的弟子,皆精神抖擞了起来,弟子们都开始小声交谈,在亦如看来,同凡间的闹市差不了多少。
这时天色甚早,此刻回皎月阁似是有些对不住这般美好的蓝天白云,亦如便去姑射山上寻了个风光甚美之地,开始打坐修习。
微微闭眼,一缕微风拂过,能闻到风中那股淡淡的若木花香。
再次睁开双眸已是黄昏,太阳的余晖照得天边金灿灿的,连白云也变成了彩云,一片晚霞尽收眼底。
欣赏了一阵夕阳,等到天边收尽最后一丝光芒后,亦如才心满意足的下山去了。
路过一弟子住处,便听到了一阵很是嘈杂的吆喝声,无论怎么听这吆喝声,亦如都觉着分外耳熟。
亦如细细想了想,才记起来,那会刚到凡间,路过一家赌场,当时从里面传来的,就是这种声音。
姑射学宫这种修习仙地,没想到也有赌博这等俗气之事。亦如就想瞧瞧是哪位弟子胆儿这般肥,竟如此胆大包天,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赌博。
亦如正打算上前去问问,回想一下又觉着有些不对,这等违反宫规之事,定不能贸然前去问罪,需得听实了再做打算。
想明白之后,亦如便轻步走到一丛林茂密处,静静听着他们言语。
“师兄,你这局设得有些不妥吧。别人的赌局都是二选一,你这赌局怎么是三选一?”一位年纪较轻的师弟似是想下注却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下手,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对呀,师兄,这长线赌局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还有,压这少桑与霜华我们心里都懂,这少桑与亦如怎么也可以压?他二人可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另一位师妹捏了捏挂于身侧的钱袋,忍不住也问出了声。
如此看来,不只是一人有疑虑,在场想要下注的人,皆是一头雾水,就等着摆赌局的人解惑。
“本来是两人之事,变成了三人之事,变数多了,这压起来不就更加刺激有趣了?来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压长线了,你觉着哪两位最后能走到一起!压少桑同霜华一赔一,压霜华同亦如一赔十,压少桑同亦如一赔百。”
摆赌局的这位师兄,神色傲慢,睥睨众生的瞧着想要下注的各位同门,那模样似是在说,爱赌便赌,不赌滚蛋。
亦如何其无辜,为何要将她牵扯其中。少桑与霜华二人之事自始自终都与她毫无干系!亦如这心里实在是委屈得紧,这位摆赌局的师弟为何硬生生让她成为了第三者?
在场诸位弟子犹豫了片刻,都陆陆续续下注了。
“这位师妹,你确定你要压霜华同亦如?”所有人都压少桑同霜华,这位师妹异想天开,不下寻常注。旁边的善良师兄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好心提醒了句。
听了师兄的善意之言,这位师妹恍然大悟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方才看错了,不知可不可以换个注压压?”
嘴上似是在询问摆赌局师兄的意见,实则这位师妹已快一步将注换到了少桑同霜华处。
看着姑射弟子们皆站少桑同霜华,摆赌局师兄邪魅一笑,眼中似是有些欣慰。
对于这位师兄的迷之笑容,众弟子都表示万分不解,这少桑与霜华在一起绝对是铁板钉钉之事,很明显,到时坐庄摆赌局的师兄会输得很惨。
那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莫非是钱多了无处花,亦或是修习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我来晚了,不知是否还可以下注?”一位蓝衣师弟急匆匆而来,累得一手扶住旁边的若木树,一手插着腰直喘气,似是为了下这注跑了许久。
“可以,还没收摊。”摆赌局师兄朝蓝衣师弟露出一个有礼的微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蓝衣师弟没有一丝犹豫地,将一大袋银钱放到了写有少桑亦如名字的地方。
本来那里空空如也,现在多了这么一大袋东西,倒显得格格不入。
“下好了。”蓝衣师弟下完还很是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庆幸终于赶上下了这最后一注。
“这位师弟,你下注的时候看清楚了吗?你下的可是……”旁边好心的师姐正要提醒他下错了,想着若是他幡然醒悟,现在还来得及。
没想到刚说到重点之处,就被蓝衣师弟笃定的声音打断了。
“我下的就是少桑同亦如会在一起!”蓝衣师弟微扬起下巴,神色得意,似是觉着自己做了件极为明智之事。
有位师兄捕捉到蓝衣师弟眼中的得意之色,微微躬身,很是有礼的请教:“不知师弟为何会笃定少桑同亦如会在一起?可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端倪,还请师弟解惑。”
众人皆猜测,或许这位蓝衣师弟并未发现什么端倪,那他这般不理智,莫非真是奔着这一赔百去的?
前几年仙界不是盛行一句话,那便是:下注反着来,仙居靠东海。
难不成这位蓝衣师弟是想铤而走险,大捞一笔?
蓝衣师弟抬眼瞧了眼堆积如山的各色大袋小袋银钱,又看了眼自己下的注,嘴角轻轻扯出一个微笑:“无其他端倪,只是我观察了数日,发觉少桑师弟对亦如师姐很是不同,便下注了。”
原来是直觉二字惹的祸,在场众弟子听了都一哄而散,各自回住所去了。
亦如一直站在原地,心里的滋味实在是难以言说!
万万没想到还有观察这般入微,又家底如此深厚的蓝衣师弟,竟不惜花重金买她与少桑最后会走在一起!
她实在是替这位蓝衣师弟的老爹担忧,不管他老爹多有钱,以后指不定都会被他给败个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