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伤
听清苍似昔的话,少桑的脸色顷刻间便煞白了,它将抬起的脚收了回来,又缓缓转身看着殿内。
亦如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面色一顿,她实在是没想到她父君竟不知会她,便私自替她定下了这门亲事。
这一百多年里,他甚是宠她,恨不得将这八荒所有珍贵之物都给她,可是在婚姻大事上,他是不允许她自己选择的。
兰泽修习天资之高,在四海八荒都是数一数二的,又是昆仑白帝,地位很是显赫,此人在仙界颇负盛名,德才兼备,有仙中君子之称。在她父君眼里,像兰泽这般出色的人才配得上她,亦才有能力助她治理好这西南大荒。
少桑下凡历劫之前作为交换弟子在蓬莱学宫修习,兰泽也作为交换弟子来到姑射学宫修习,她同兰泽也就是在那时有过几面之缘,他与她实在是不甚了解彼此,亦如真不知道,为何兰泽会答应这门亲事!难不成事前他也不知情?
以亦如对她父君的了解,她此刻回西南大荒定然也无济于事,他父君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既如此,那她便再在姑射待上些时日,顺道好好想些拒婚的法子才行。
想到此,亦如便躬身向苍似昔拜了拜,语气很是温和的言语:“倒是没想到父君竟为我定了门这般让人羡慕的亲事,兰泽师兄修为甚高,而弟子刚修得上神品阶,这修为还不稳固,若是见了兰泽师兄,不切磋还好,若是何时无事时,想着切磋一二,定会丢我姑射学宫的脸面。且弟子还有几桩修习上的大疑惑还未完全参悟,弟子想着再在姑射学宫待些时日,等完全参悟了这些修习之大疑虑,修为有所提升后,再回西南大荒也不迟。”
苍似昔听了亦如的话,心里甚慰,想着他倒是收了位好弟子,在知晓自己许了位极为出色的夫君后,竟还想着他姑射学宫的荣辱!不愧是他姑射学宫的弟子,不愧是他苍似昔教出来的弟子!想到此,苍似昔语气很是愉悦的言语:“难得你还想着我姑射学宫之荣辱,为师很是欣慰,既然你还想多留些时日,那为师便允了,你想就留多久就留多久。”
苍似昔为人豪迈,这些小事上很好哄的,亦如温声应了声,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笑。
此笑落入少桑眼里,他心里顿时一片明朗,他正打算进里殿,就被旁边的一阵窃窃私语声惊扰了。
“师姐好福气,如今竟已是兰泽师兄的未婚妻!这得让八荒多少女仙伤心落泪……”一位略显稚嫩的小师妹憋着嘴,万分感慨的说了阵。听语气,定是兰泽的恋慕者。
“可不是嘛!兰泽师兄那般绝代风华的人物,怎么年纪轻轻就有主了呢,我那位痴迷他多年的小姐妹怕是要哭死了!”另一位小师妹随之附和了两句,语气中竟是惋惜之意。
旁边的男弟子委实听不下去了,只得神色严肃的冷声言语:“两位师妹可还是我姑射弟子!师姐那般出色的女子,怎么就配不上兰泽了呢!师兄我告诉你,若是整个仙界只有一人配得上兰泽,那人绝对是师姐无疑!”
“师兄这话,我赞同……”
“师弟这话,我觉着有些不妥……”顿时殿门口像炸开了锅一般,小声争论之声不绝于耳。
等少桑从这片嘈杂中脱身时,抬眼却见殿中空空如也,已无一人。不知何时,亦如同苍似昔已离开了大殿。少桑微微叹了口气,想起今日还有桩很是要紧的大事要办,几步便离开了子庄殿,往皎月阁的方向去了。
刚走到半路,少桑无意瞧见,不远处的一凉亭之中,有两个白色的身影,虽看不大真切究竟是何人,少桑却觉着此二人甚是眼熟,本着几分好奇之心,少桑向亭子走近了许多,才看清站在凉亭里的竟是亦如和霜华。
只一眼,少桑便瞧出了霜华今日不同于往日之处,此时霜华发丝梳得一丝不乱,衣衫穿得也甚是讲究,一袭白色绸缎衣袍穿得很是周正妥帖,尽显他锦鸟皇子的贵气。
此时,少桑心里疑惑万千,他委实不明白霜华今日为何要这般打扮,不知怎么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想法从他脑子里冒出,不会这么巧吧?他少桑运气不会这么背吧?表明心意这种事也能被人捷足先登!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少桑轻脚往亭子的方向走了段距离,想着离他二人近些,也能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少桑为人谨慎,偷听此事虽是第一次为之,也很是注意隐藏自己,以免被人给抓住了。若是运气实在不佳,真被人抓了个正着,想想那场景就觉着甚是尴尬。
霜华微微躬身向亦如行了一礼,眉眼带笑的看着她温声言语了句:“师弟在此,先恭喜师姐已修得上神品阶。”
亦如委实不大清楚这霜华究竟是何意思!方才她走路走得好好的,霜华忽然便出现了,非得说什么借一步说话,说好的借一步,却走了数步,走到亭子时,亦如实在是担心霜华还要示意她再借几步,便抢在他之前开口,让他有什么话就在此地说。这借了数步该不会只是为了恭喜她成为上神吧?
亦如十分有礼的回了霜华一个温和的微笑,很是客气地言语:“多谢师弟,也祝愿师弟能早日修成正果。”说完便盯着霜华,想听听接下来他要说什么。
霜华低眸站在原地,顿了一阵,才抬眼看着亦如的双眸轻声言语:“师弟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想说与师姐听,只是在说此事之前,我还想先同师姐澄清另一件事。”见亦如的眼神好奇且柔和,似是在示意他接着往下说,霜华大喜,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起初师弟拜入姑射学宫的缘由,师姐应也知晓,那便是为了还少桑师兄,在凡间时的一世情深,昨日,少桑师兄特意来寻了我,告知了我凡间的真相。师兄历劫那会,姑射一位师姐也去了凡间,误打误撞借用了我的凡躯,其实在凡间,少桑师兄真正心悦的人是那位师姐,也是为了她才终生未娶的,而我从不曾亏欠过师兄什么。”
霜华此言,委实让亦如震惊不已,以前她一直以为远生心悦的是青玉,却没想到他竟心悦的是她?他那会只是一个凡人,连她的真实身份都不知,也不知晓她真正的性子究竟是怎样的,如何谈得上心悦二字呢。
亦如脑子里虽觉着不可思议,还有些可笑,但心里竟不由地有几分欣喜。亦如自己都未察觉,她嘴角不自主的微微上扬了几分。
少桑站在不远处,霜华之言一字一句,他皆听得清清楚楚,抬眸一瞥,亦如浅笑的模样落入他的眼中,少桑亦露出一抹愉悦的微笑,心里不禁感慨了句:这霜华可真是个妙人呐,自己表明心意之前,还不忘先替少桑坦露心迹!这委实是少桑的好师弟!
见亦如神色愉悦,看样子心情定是甚好,此乃表明心意的大好时机,霜华便继续言语道:“送烈师伯晚宴上,师姐惊鸿一舞,乱我心曲,那时因少桑师兄之事还未了结,便生生将这份心意压在了心底。后来师姐不幸受伤了,我有幸在旁照顾了师姐一月,心下便再也放不下师姐了,师姐,我心悦你。”
霜华此言句句发自肺腑,旁人听了定然有所动容,可惜亦如却未曾听见,自她知晓少桑心悦她后,她心里便一团乱,以至于一不小心走了神,便这样生生错过了霜华的款款深情。
霜华看亦如眉头紧锁,神色瞧着似是十分为难,此时,霜华才知他已经没戏了,但想想,又觉着很不甘心,心下急了,言语之声不由地大了起来:“师姐为何不能接受我的心意!莫不是这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正是霜华这略微有些大的声音,才将亦如的神思拉了回来,恍然间她才明了,方才她确是失礼了,霜华这般一本正经的同她说正事,她怎么能出神去想其他事呢。对了,方才霜华同她究竟说了什么正经事,她为何没有半点印象!听霜华说话的语气,似是在质问她,意思就是若是她不答他所问,他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这下该如何是好,霜华方才究竟问了什么呢,亦如费劲心力想了许久,都未果,无它法,方才本就是她的错,既如此,她便神色坦然的瞧着霜华,接下来不管他如何责备她,她都毫无怨言。
亦如此刻眉目柔和,神态自若,一副坦然赴死的模样,旁人看来,她此刻便是默认的样子。霜华的心再次跌入谷底,他低眸细想了阵,又抬头小声言语:“方才我也听到其他师兄师姐说了,如今师姐已有位定了亲的未婚夫婿,师姐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兰泽?”
霜华这次问的事亦如总算是听清了,可是他为何会说她心里的那个人是兰泽呢?她与兰泽实在是不相熟,面都没见过几回,怎么就会是她心里的那个人呢?不过看霜华那般伤情的模样,再连着他说的话,亦如大致猜出来方才霜华说了些什么正经事,他定是深情款款地同她表明了心意。奈何她却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竟失神去想其他事了。
看霜华这般执着的神情,此时若是坦白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兰泽,他定会接着问她,她心悦的究竟是谁,如此一来,这事定不会轻易过去,亦如又不想开口说这违心之话,只得静静地站在那里,保持沉默。不是常常听人说,一些难为情的话不方便明说时,便可以沉默代之。亦如相信霜华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霜华瞧见她缄默的模样,顿时双眼无神,十分气馁的低眸念叨:“原来真是如此!也罢,遇到昆仑白帝那般出色的对手,我也算得上是虽败犹荣。是我配不上师姐,兰泽才配得上师姐……”
方才霜华说的这番话,算得上胡言乱语了!什么只有兰泽才配得上她?这四海八荒这么大,她亦如怎么就只能有这一个选择呢!为何所有人都要把他与兰泽扯在一起,她倒是觉着少桑不也挺好的嘛。
亦如一直瞧着霜华略微有些晃动的背影,细看还能发现双肩有些微的颤抖。他慢慢往远处走去,渐渐消失在了那片薄雾中。
此时此刻,亦如才转身往方才少桑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没人了,不辞而别可不大像少桑做的事呢。若是往日里,少桑定会等到霜华离开后,主动站出来打趣她一番,怎会一言不发就离去?少桑今日确是很奇怪。
还有一事,亦如也很是意外,少桑何时有了这听墙根的嗜好。亦如转念一想,忆起方才霜华说,少桑在凡间之时,心悦她之事,今日少桑盛装前来,莫非也是来表明心意的?她亦如最近这是走了什么运,为何朵朵桃花一个接着一个来,亦如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方才少桑站的地方是能听清她与霜华说了什么的,难不成他是误会了她心悦兰泽之事?想到此,不知为何,亦如这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慌乱,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不断响起:不能让他误会,得同他解释清楚。
等到亦如灵台完全清明时,她已向黍离阁的方向走了许久了,她实在是觉着自己甚是奇怪,少桑误会了便误会了,她这般紧张做甚!以往她向来不大在意别人的看法,今日她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在意少桑怎么想她。
亦如总觉着自己最近怪怪的,老是做些莫名其妙之事,她蹲下身,坐到路旁的一块大石上,抬眼欣赏着远处的盛景。远处那处院子看着甚是熟悉,她想了想,才记起那便是少桑住的黍离阁。
原来她已追着少桑跑了这么远,如今他就在她跟前了,她却只是坐在这里,远远瞧着他住的地方。不然她又能做什么呢,跑到他面前说一通,然后澄清她同兰泽并没有什么瓜葛,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兰泽?不是兰泽,又是谁呢?他定然会这般问,到时她又该如何回答。
那她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