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异界
站在桑殿里,看着随风飘落的梧桐叶,亦如才能真正感知到这人间的美好。没有落叶的人间自是无趣的。
“方才在凤鸣殿,你可有所获?”少桑站在亦如身后,温声问了句。
少桑言语之声温柔而清脆,不得不说,少桑这嗓音还是极为悦耳的。想到此,亦如心里竟有些甜滋滋的,莫非是自己沉迷在少桑的嗓音中,已不可自拔了?
亦如略微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声:“自是有所获。”她不该失神想这些有的没的才是。
见少桑满脸恳切地看着她,从头到脚尽是期盼之意,他这是等着听她接下来的话呢。既如此,那她便继续往下说:“我确是在子夜身上闻到了百里香的味道。”与她料想的一般无二,子夜并未觉察到他身上的百里香。
听到这个消息,少桑心里不知喜还是忧,亦或是两者皆有。喜的是他父君之事终于有了眉目,忧的是那人真的是子夜。
“不仅如此,我在凤鸣殿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见少桑神色复杂,似是在想什么,亦如又开口言语了句。
少桑回过神来,看着亦如的双眸,极为认真地问:“不知是何事?”既然事已至此,那他只能选择往前,做对他来说正确的事。
亦如细细思量了片刻,才谨慎开口:“我在殿内闻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此气息不仅与你的气息极为相近,还与师父的气息也甚是近。我琢磨着,许是凤君就在凤鸣殿内。”少桑仙力深厚,本很容易发现此事,或许是在凤鸣殿时,因子夜的缘故,阿桑对殿内的一切有些抵触,所以才未发现此事。
“听如儿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事。以前我虽不常去凤鸣殿,却也是去过几次的,往日里的封叶之阵静若止水,并无一丝波澜。今日的封叶之阵却与往日里有些不同,多了些许波澜。昨日我并未在意此事,今日经如儿一提醒,我才想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原来那些无故生出的高低起伏而甚是有序的动静并不是阵内的波澜,而是人的心脉起伏之声。”他父君就被封印在了这封叶之阵中。
如今已有了他父君的音讯,悬在少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终于落下了,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见寻凤君之事也快拨云见日了,亦如忍不住叹了句:“而今总算是找着了凤君,也不枉费阿桑在凤鸣殿中的辛苦隐忍。”
亦如提起凤鸣殿之事,少桑神色略微有些深沉,而后忆起了殿内之事。
那时子夜装作一副孝顺真诚的模样,问他凤君在何处。“父君在何处,兄长难道不知?”这句话,少桑差点就破口而出了。那时他心里真的很悲愤,就想质问子夜为何要这般对自己的父君。
可是啊,话到嘴边,还是被他生生咽了回去。那时他虽愤怒,但灵台是清明的不能再清明得了。他知道此刻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为了他父君的安危,他必须要忍耐。
所以后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便是这么一句话:“如儿用千里追踪术探查了番,发现父君的气息一直在这梧桐宫内。我们怀疑父君一直都在宫里,从未离去。”
少桑说这话,并不是信口胡诌的,西南大荒讹兽一族鼻子确是甚是灵敏,能闻到普通仙人觉察不到的气息也是合乎情理的。
亦如知道,少桑如此说,只是为了试探子夜一二。担心子夜会起疑,亦如也开口圆一圆这说辞:“这追踪术可是耗了我不少修为,不过可惜了,我仙力有限,只能寻个大概方位,无法感知凤君具体被关押在何处。”
从少桑开口之始,直到亦如再说此事,其间子夜神色如常,无一丝波澜,他只是点了点头:“既已知晓父君就在这宫中,二弟可有法子找出父君来?可否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从子夜泰然自若的模样里,不难看出,子夜早已看穿了少桑二人的谎言,明了这千里追踪术是决计寻不到凤君一丝一毫的气息。子夜一直没拆穿他们,只是想看看他二人究竟意欲何为。
见子夜开口说要帮忙,少桑只是笑了笑:“找父君这事交给我就成了,我保证办得妥妥的,兄长你就不必担心了。”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少桑仰起头,一脸的认真,还真是像极了稚子与人吹牛的样子。
少桑双眸清澈而纯净,整张脸清秀又透着些许稚气,让人看了,只觉着是,陌上谁家少年郎,鲜衣怒马缭轻狂。
亦如见子夜瞥了眼少桑,不知是不是亦如眼花了,她似是看到子夜双眸中生出了一丝波澜。虽不惊,却暗潮涌动。
之后子夜便没有再说什么,少桑二人与子夜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现在想想这事,少桑又觉着自己并未隐忍什么,他只是想明白了哪些话该早些说,哪些话该晚些说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找了这么久,谁又会想到子夜竟会将凤君藏在凤鸣殿里。亦如真不知,子夜这叫胆大呢,还是叫最危险的地方乃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如此,那事不宜迟,得赶紧行动才行。亦如转身对少桑说:“眼下,既已知道了凤君的行踪,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凤君救出来再说。我们赶紧去找师父商量对策,以免夜长梦多。”子夜做事那般滴水不漏,一旦察觉出什么异常,定会将凤君转移,所以他们想救凤君,必须得快。
少桑点了点头,与亦如悄然去了涅槃殿。
听了亦如二人之言,苍似昔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还不合时宜的夸起了子夜:“听你们说清此事后,为师倒是觉着这子夜也算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了,竟能想出在这阵中藏人的法子,还真是妙哉妙哉。”苍似昔言语之间,还尽是欣赏之意。
“师父,你这话弟子就不爱听了,子夜这叫绝顶聪明吗?这不叫,顶多也就是诡计多端。他自是想到,若是他新设一结界藏人,定会被人察觉,所以才会想到,在凤鸣殿原有的阵法里改动一二。只有如此,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察觉不出异常。”亦如委实不知,苍似昔究竟是不是真的关心凤君,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有心情夸子夜。苍似昔这就叫令仇者快,亲者痛。
见亦如略微有些激动,苍似昔爽朗一笑:“如儿不必着急,我们这就来商量今夜的行动。”说着便轻拍了亦如几下,替她好好平息了番心里的火气。
待亦如神情平静如常后,苍似昔才再次开口:“那封叶之阵,你们可看清了,里面究竟是什么阵?”有许多阵法皆可令树叶不落,苍似昔并未去过凤鸣殿,自是不知此事。
亦如是第一次进凤鸣殿,只见过那封叶之阵一回。那时她并未太过留意这阵,所以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是一问三不知。她只得转身看着少桑,看他是否知道此事。
“凤鸣殿的阵法乃是若虚阵。这院里的梧桐树看着不落叶,实则是落叶的。我们见不到落叶的缘由,只是因这落叶之景被阵法隐藏了而已。这便是有而若无,实而若虚之意。”今日少桑察觉到此阵的异常后,便细细观察了番,琢磨出了这阵里的玄机。
听了少桑之言,苍似昔低眸细思了阵,才开口言语:“若虚阵本就作隐藏之用,想要在里面藏个人也并非难事。只是这简单的若虚阵,能藏住人,却藏不住人的气息。所以为了不让我们发现此事,子夜只能在这阵里开辟出一块新的天地。”
“师父说的可是异界?”凭空生出一片天地,从虚到实,从无到有,这可是上境中的上境术法。结异界不仅需要强大的仙力做支撑,还需得此人在术法上有极高的天赋。要想结成此界,二者缺一不可。这八荒,能结出异界的神仙屈指可数,亦如倒是没想到,子夜的修为竟已达到了这般厉害的境界。
见亦如满脸的不可思议,苍似昔再次笑了笑:“如儿不必这般惊讶,若是凭空结异界,确是很难,但是在若虚阵里结异界,却并不难,为师估摸着,你也能做到。”苍似昔再次觉着他那位烈师姐在姑射教弟子们术法时,并未太认真,不然怎会未将此事告诉他们。
既是烈柔光之过错,苍似昔这个做师弟的,理应替师姐弥补一二,方能显出这同门间相亲相爱之情意。于是苍似昔继续解释道:“这世间之始,虽是从无到有,但谁又能说这无便是我们所说的无呢,又或许是有而无影也未可知。所以说,这从无到有之事自是没有,万事万物皆得从有到有。凭空结异界需得先将这无打破,也就是将他处之物移到这虚无之处,将其填满,如此才可完成这从无到有的变化,这亦是凭空结异界为何如此难的缘由。”
苍似昔既已说出了异界之前段,少桑自是也得依样画葫芦,说出这后段,方才不辜负了苍似昔这么多年的谆谆教诲。
“按照师父这么说,若是在这若虚阵里结异界,也就是从有到有的变化,只需耗用甚少的修为,便可将这若虚阵转化为异界。”少桑说此话的语气极为谦虚,还带了几分不确定,似是在问苍似昔,自己之言是否有误。
见少桑这么快就悟出了其间的道理,苍似昔甚为欣慰,不由地点了点头,夸了少桑几句:“桑儿所言极是,确是这个理。不过话说回来,桑儿这悟性还真是越来越高了,也不枉费为师多年来那么辛苦地教导你。”
其实苍似昔想说的是,少桑在姑射学宫捣蛋的那些年,强取豪夺了他不少宝贝,其中不乏有灵丹妙药,灵芝仙草什么的。少桑吃了那么多好东西,若是这悟性还未有所提高,那他那些宝贝就真的白给少桑糟蹋了。
见苍似昔与少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些这阵的由来,却并未说到关键处,亦如忍不住提醒了句:“不知这由若虚阵变化而成的异界可有解法?”这才是他们眼下最该商量的事!
“此异界的解法甚是简单,你们不用管,交给为师便成了。今夜就由你二人在外为为师护法,为师亲自入异界之中救人。”他大哥被困,他这个做弟弟的,理应出出力才是。不然又该被人说他二人兄弟情意浅薄了。
异界的厉害,少桑心里自是明白,让苍似昔去冒险,他这心里委实有些过意不去,少桑伸手握住苍似昔的手,温声说:“师父,此去异界危险重重,您是姑射学宫的学尊,身上肩负着八荒诲人之重责,是万万不能有一丝闪失的,要不还是徒儿代您前去吧。子救父,本就是天经地义。”
少桑此言,的确在理。父恩大于天,这恩定是要自己舍身相报才是,自是没有让师父舍命救父的道理。亦如也帮忙劝道:“师弟说得极是,还请师父在外为我们护法,我们二人入异界救人便成。”
果不其然,少桑与亦如还真要拦他,苍似昔吸了口气,沉声说:“桑儿如儿之孝心,为师自是知晓。只是桑儿,如儿,与为师,我们三人之中,只有为师才了解这异界,自是也只有为师才能解开此界。为师呢,平时里许是会说些大话,但今日所说确是真真儿的事实,绝无半句虚言。所以呢,还请你们将这极好的松筋骨机会让给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