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吃饭的?”楚回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么却不见你桌子上有菜呢?再说你吃饭便吃饭,为何又脖子都要拉长了地偷听我们说话?难不成我们的话能下饭?”
“我,我有菜。”李思齐恼羞成怒,“只不过这家店伺候不周,手脚太慢,菜还没上来罢了。再说你凭什么说我偷听你们说话,我便是爱抻着脖子吃饭,不行吗?”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骆徽音又急又怒,只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又没惹你们。”李思齐见骆徽音哭了,态度突然软了下去,扭过了头不去看她,嘴里嘟囔道,“无缘无故的,我自己出门吃个饭也不行?”
“行行行,怎么不行?”楚回突然起身向李思齐拱了拱手,道,“今日是我们冒撞了。不过数日不见,我瞧李公子行状大异从前,竟似随和了不少,莫不是近来遇到了什么事?”
“什么事?”李思齐悚然一惊,连眼珠子都瞪大了,忙将双手一阵乱摇,矢口否认道,“根本没有什么事,我明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那是我们误会李公子了。”楚回道,“既然李公子没有什么事,那我叫店小二过来收拾一下,还请李公子回去继续吃饭罢。适才九旋冒犯了公子,这顿饭就算在我的账上,只当是赔礼罢。”
“谁要你赔礼。”李思齐气哼哼地道,“这家店上菜也太慢了,小爷都快饿死了,我还不吃了呢。”一面说,他一面脚底抹油跑了。
楚回重新坐下,骆南溪若有所思地问道:“方才那李思齐明明是在偷听我们说话,楚公子为何任他胡扯,放他走了?之前才说要拿他逼供,如今人送上门来,却又轻轻放过,难不成楚公子已经有了发现?”
“骆兄太高看我了。”楚回摇头道,“哪里片刻之间便能有了发现?我放李思齐走,只是不想打草惊蛇而已。咱们早晚是要找他问话的,只是今日时机却不对,逼供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逼啊,不如先放他走,让他自以为得计,等到夜深人静哼哼……”
他笑一笑,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众人却都懂了。谢扬嫌弃地瞥他一眼,心想这人还真是个鸡鸣狗盗的好苗子。
众人吃过饭,楚回又想去李筠家中查看,骆徽音自然再无不允的。李家只在城外不远,几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已经到了地头。
这是一处寻常村落,后倚青山,前临小溪,阡陌纵横,稻田青青,可以想见平日里必定十分热闹兴旺,只是如今却四野空寂,人声稀疏,一派萧索景象。
骆徽音低声道:“失踪事件接连发生,弄得人人自危,若无要事,百姓们都在家闭门不出。”
谢扬点点头道:“村里是只失踪了李公子一家,还是别家也有人失踪?”
骆徽音点头:“有。李家是第一个出事的,后来又失踪了四五个,但都不是一家,并且也没有如李家这般,全家一起失踪的。”
骆徽音引众人走进村子,李家就坐落在村头,一间三进院落宽敞整齐,窗明瓦亮,虽不富丽,却见拙雅。前次负责搜检之人颇有见识,虽然搜检,却未改动破坏现场,故众人此番所见与李家出事时并无二致。谢扬四下里看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楚回和骆南溪走过一圈下来,也没有找到新的线索。
骆徽音甚感失望,却强忍着不肯露出痕迹,反而安慰众人道:“这原是一桩悬案,哪里能指望一上来便有发现呢?大伙儿不用着急,咱们先回城里,慢慢从长计议不迟。”
谢扬正要说话,楚回突然道:“这里好像离九旋醒来的破庙不远,不如这样,骆兄陪着骆姑娘先回城去,我和知遥带九旋再去庙里看看,顺便也在路上打听打听其他失踪的人,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等回城咱们再行联络。”
“对哦。”骆徽音一惊,“只顾着我自己的事,竟险些将九旋忘了。”
她给三人指了方位,道:“既如此,你们去罢,我也回家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家丢了九旋这般的女孩儿。”
五人从李家出来,在村口分开。
等骆氏兄妹一走,谢扬便揪住了楚回:“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方才已有发现,才故意将他们支开?有话怎不好明说?”
楚回甚是惊喜:“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知遥也,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的便知道了?”
“你左不过是那些伎俩,还真当自己深藏不露呢?”谢扬哼了一声,“别卖关子了,方才发现了什么?快说!”
楚回将扇子往手心一敲,一字一字地道:“有,妖,气!李思齐身上有,李家也有。”
“二者皆有妖气?”谢扬吃了一惊,道,“若说是万象境中邪物作乱,掳走了失踪的人,李家有妖气倒不难解释,但李思齐身上为何也有?难不成他也接触过邪物?对了,骆姑娘说过,他也曾失踪了几日,难道也是被邪物掳去了?不应该呀,这李思齐一身修为稀松平常,几乎等于没有,他若真是被邪物掳了去,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他逃出来之后,为何又不肯透露邪物的踪迹呢,反而要撒谎说自己出门浪荡去了?难道……”
谢扬的眼睛蓦然瞪大了:“李思齐与邪物是一伙儿的?这,这……”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楚回摇摇头,道,“李家的邪气淡,但却散布极广,几乎处处皆有,李思齐身上的邪气不多,却浓。别的先不说,只从妖气判断,邪物在李家停留的时间必定不短,而李思齐接触邪物必是在李家之后。”
“李思齐这边好解释,若是他引来邪物掳走了李家两人,事后再去处置,他接触邪物自然便在李家之后。”谢扬道,“但李家为何会有那许多妖气?难不成邪物来掳掠他们时还遭到过激烈抵抗,煞费了一番手脚方才成事,以至于处处都留下了气息?但李家却也没打斗痕迹啊。”
楚回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也想不通。看来此事只能着落在李思齐身上了,无论真相如何,他必定牵扯其中,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说。”
“楚回啊楚回,你这一语成谶的乌鸦嘴。”谢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咱们今晚真得去绑了李思齐来严刑逼供了。”
“哈哈哈哈。”楚回开怀大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也是为了救江夏百姓于水火,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要紧呢?如今李思齐已是唯一的线索,他又不肯配合,不严刑逼供,难道还要以礼相待不成?我倒是无所谓,只怕被掳走的百姓们却等不得了。”
谢扬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道:“楚回,妖气无形,非识通天地,神入玄机者不可辨识。我与你一同见到李思齐,又一同到了李家,如今我尚一无所觉,你却能察觉他们身上的妖气,果然有些本事啊!”
“不敢,不敢。”楚回嬉皮笑脸地道,“左不过是那些伎俩,雕虫小技,旁门左道而已。”
谢扬本想借机试探他的出身来历,不料刚抛了个引子,便被他借着自己之前嫌弃他的话反将一军,做成了个“请君入瓮”的局面,后面的话顿时也说不出来了。
他恨得牙痒痒的,忍不住抬手推了楚回一掌,气道:“知道晚上要行动,还不赶紧回去歇息,就你有嘴会说话?让人一听就来气!”
楚回挨了打,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高兴得很,乖乖地迈开步子便往回城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口中还哼起了小调。
九旋很是奇怪,问他:“楚大哥,刚才谢大哥那一掌打得你很舒服吗?你为何这般高兴?”
“哈哈哈哈。”楚回笑得弯下了腰,“舒服,当然舒服。小丫头你不懂,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你谢大哥方才不是打我,是与我亲热呢!”
“楚回你胡说八道!”谢扬气得脸红脖子粗,“谁和你亲热?你少做白日梦了!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你若追得上我,我便让你打断腿。”楚回哈哈一笑,展开身形向前飞奔,疾如一道闪电。
谢扬刚想说“鬼才陪你发疯”,却见九旋已经一阵风似的扑了上去,嘴里还大叫着:“谢大哥,我帮你抓。”
她只当楚回在和他们玩儿游戏呢,高兴得快要疯了。
“我……你们……”谢扬望着一大一小两个远去的背影,满腔怨愤和恶言尽皆飘散风中。
楚回与谢扬深感此事重大,不欲贸然将骆徽音牵扯进来。回到城中,二人先找客栈住了,只等入夜便去揪出李思齐来审问。
戌时方过,楚回结束停当,正想去敲谢扬的房门,忽闻“扣扣”两声,他自己的房门倒先响了。楚回只道是谢扬来了,问也不问便拉开了房门,一看,外面站着的却是李思齐。
李思齐一脸牙痛的表情,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挤出一句:“楚公子,我能找你和谢公子说几句话吗?”
“这是自然。”楚回心头暗喜,这小子倒是识趣,每次想找他的时候,他都会先一步自己送上门来。
楚回将李思齐让进房里,又去隔壁找了谢扬,三人在楚回房中坐了。
李思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话总不肯爽快,又扭捏了半晌,方才想出一句开场白,还是个问句:“我听说谢公子是渝州落春山的二弟子,本事大得很,在玄门之中赫赫有名,是真的吗?”
楚回哭笑不得,道:“李公子,你深夜前来找我们说话,总不会便是为了问这个的罢?你有话直说,不用东拉西扯地与我们套近乎。”
“不不不。”李思齐连连摆手道,“我不是想套近乎,而是想请你们帮忙。不过这个忙十分不好帮,其中又牵涉到一个秘密,若是不能保证成事,我便不说了。”
“哎哟李少爷,你还真是一副大少爷脾气啊!”楚回被他气笑了,“你找我们帮忙,还要我们保证能成事?好吧,我保证。”
他伸手一指谢扬:“这位谢公子不但出身落春山,并且还是落春山宗主的亲传弟子,玄门四公子之一,名气和本事都大得能吓死你,你的忙他一定帮得上,但肯不肯帮就另当别论了。”
谢扬横了楚回一眼,觉得他这番吹捧实在恶心。楚回赶紧向他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先忍忍,如今套出李思齐的话来最要紧。谢扬会意,只好忍住了不开口。
“只要你们能帮我这个忙,要多少钱都可以。”李思齐一拍胸口,豪气地道。
楚回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当我们没有钱吗?我就不说了,落春山是什么门第,要比财要比势,人家哪一件输给你李家?”
李思齐顿时蔫了,无精打采地道:“可是除了钱,我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了。要不你们说说,要如何才肯帮忙?”
楚回不慌不忙地摇起扇子,慢悠悠地道:“咱们玄修之人,讲究一个除暴安良,扶危济困。若是李公子所求之事合乎天理人心,便是一文钱没有,咱们也是肯帮的。”
“二位放心,一定合,一定合。”李思齐激动得连连搓手,“岂止是合天理,简直就是天理——我是想请你们帮忙去救一个好人,嗯,也可能是一头好狼。哎呀,到底是人是狼,我也弄不清了,不过一定是好的。你们肯吗?”
“啊?弄不清是人是狼?”楚回和谢扬同时心道一声“来了”。
两人大为振奋,异口同声地一起喊了出来:“怎么回事,快说。”
李思齐见两人有意相帮,也很振奋,说话也变得利索起来,很快便说出了自己数日前的一桩奇遇,直听得楚回和谢扬目瞪口呆,万料不到李筠主仆失踪一事中,竟还有这样一段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