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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追我等

坏蛋哭包 未月成霜 4131 2024-07-07 09:05

  一个男人正面对着可怖的阎罗王。在冥王冷酷的逼视之下,男人不论是身形、气势还是法力上都输了一大截。纵使如此,他的眼中依旧迸发着熊熊燃烧的怒火与不可摧折的冲劲。

  “阴曹地府,除了死人便是死人,不知眼前这位来到我等地界是为何?”

  “有人命不该死。”

  “生死皆有定数,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真是笑话!所谓有无定数都是神仙们说了算,寿终正寝是定数,死于非命亦是定数。只凭定数二字便能抹去所有其间蝇营狗苟,你们神仙可真是方便得很!”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自然惹怒了阎罗王,他的表情逐渐狰狞,发带飞脱、毛发飘散,怒吼着要将男子就地正法以告慰先灵。

  可纵然是听见这样如洪钟一般、响彻冥殿上下的鬼哭狼嚎,男子的决心也不曾动摇半分。他以草芥之身对抗暴风骤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然而无比遗憾的是,就算男子拼尽了全力,依旧还是没能解救出自己想要解救的人,非但如此,他还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最终他和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个美丽的女子,紧紧相拥于刀枪剑戟之中,两道冤魂并做一道,奇幻地消失在了原地,既没有堕入轮回,亦没有位列仙班,那牛头马面即使飞天入地求之遍,也始终寻不到二人的踪迹。

  随着这对苦命鸳鸯的消失,原本阴森可怖的阴曹地府渐渐消散,直至化为虚无。紧接着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这是逢年过节便要演一次的大戏,而且每次都能座无虚席,足见其受民众喜爱之程度。

  自那次报仇之后,宋珈便一直沉默寡言,平日不是采药便是捣药服药,仿佛只剩一副人皮壳子立在那里,而内核早已烂光。祟缙看着心疼,就把她牵到这里来看戏。

  果不其然,看完了戏,她的心情便恢复不少,至少黯淡无光的双眸重新冒出了点光亮,兔子见此甚是欢喜。

  “兔子,你觉得那个男子这么做,值不值得?”

  “你说呢?看戏的时候,我一直把那个男人当成自己,而把最后那个女子想成了你,你说我觉得值不值得?”祟缙深深地看着宋珈,眼中酝酿着千思万绪,浓稠得就像一锅萝卜糊糊。

  那日中秋,祟缙被宋珈甩在山下后,哪里都没去,就在原地等着,结果等来的是死气沉沉的她。不久之后他便获知了发生在大自在殿的事,一时心口又气又疼。可对着她那张终日生无可恋的脸,他实在是一句狠话都放不出来。

  他知道她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是为了谁,但是左右都拿她无法。滔天的嫉妒和恨意,最后都只能转化成点点滴滴的付出。

  无妨,至少一切都已结束,他想。只要他万年如一日地等,就算她的心是块坚冰,终有一日也能被他暖化。

  “原来如此,你也觉得值得。我也觉得很值得。”宋珈得到兔子的答复,不禁长吁一口气,发出了一声喟叹。

  那时兔子只当她看戏看得入迷,一时走不出来,于是不仅没有发觉她表情之诡异,也没有读出其话中之深意。

  直至有一日,祟缙陪宋珈早起采药,他才发现了一些端倪。

  “珈珈,你昨晚是不是睡得不好?”

  “没有啊,甚好。”

  “那为什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兔子变出一面镜子,“你自己瞧瞧。”

  宋珈看向镜面,竟一时没有辨认出其中倒映的人便是自己。那是一张无比憔悴的脸庞,散发着一缕缕鬼气,跟刚从冥河里爬出来的冤魂似的。

  她把镜子轻轻推开,一语不发地提了药篮子便往回走。

  可是祟缙没听见解释就放不下这心,他追上去拉住她的手,使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宋珈,告诉我实话,你又在一个人偷偷干什么?”祟缙发现眼前的人竟然连与他对视都十分心虚,“……你是不是又在做伤害自己的事?他都死了,你为什么……”

  宋珈不敢和兔子对视,拼命地往回抽着自己的手,想要挣脱他的桎梏、摆脱他的视线。自始至终,她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交代。

  最后还是兔子的眼泪掉在她的手上,她方才软下了心。

  “兔子……你明明懂的,这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线希望,想帮那人从无边苦海中解脱出来,“那日我问你值不值得,你说值得,我也说值得,不是吗?”

  听到她闷了半天结果丢出这样的话,祟缙闭上眼。

  “……我晓得了,你就是仗着我的喜欢,便如此践踏我的心。”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宋珈从兔子的这句话里听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咬牙切齿里带着一股子委屈。

  “你走吧。”他放开了束缚着宋珈的手。

  “……祟缙?”

  “……”

  见他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宋珈便真的走了,走开几步后回头再看,祟缙仍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双兔耳失落地垂了下来,就像一只找不到家在何处的棕兔一样。

  这只兔子曾于无边无际的荒原之中盲目奔跑,跑了两三百年,不停寻觅着一个值得自己停留的地方,但结果常常令他失望。

  就在兔子摇摆不定之时,一个女子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她的内心空无一物,神情温和中透着寂寥,却和他携手共度了短暂而虚幻的一生。

  从此以后这个女子的每一瞬伤悲每一息孤单,便成为了他停留的理由。

  此心安处是吾乡。兔子觉得,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在祟缙默默抬起的视线中,是宋珈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再也消失不见。

  他又想起了那块黑色的玉。由于本来就是硬把项链绕成了手链,时至今日,它始终以一种别扭的姿态贴在他的手腕上。过了这么久,即使他早已习惯了这块玉的存在,每每摩挲它时,祟缙心中还是会泛起一如那日的甜蜜和幸福。

  此时祟缙也像平常一样,一声不响,温柔地一圈圈勾画着圆胖黑玉的轮廓。

  “如此,珈珈和我就有相同的符文了。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追着你不放。”

  一股清风穿过林间,像一只手拂过爱人的发丛。原本兔子存在的地方,现在只留下风的声音。也许,从此世间便再也找不到这样一只棕兔了。

  虽然知道前往阴曹地府是寻回党有道魂魄最直截了当的办法,但具体如何落实,宋珈仍是下了好一番功夫研究,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条简单粗暴却也是唯一的途径。

  那部戏虽然经过夸张化、戏剧化了,但是有句话倒没说错:阴曹地府除了死人便是死人,常人是无法直接承受地府阴气的。故而如要想以现在的形态去往地府,就只有一种方法: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死人。

  聪敏如她,如今已经找到了把自己伪装成死人的方法。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宋珈却迟迟没有入睡。她盘腿端坐在床上,双目紧闭,额上有一印记若隐若现,接着逐渐光芒大盛,最后在她面前出现了一只长相丑陋的生物。

  “……你做好准备了?”这生物喉头里发出沙沙的摩擦声,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拖上了阴森森的尾音。

  心中多少有些畏惧,但皮皮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了,走吧。”

  她跟阴间的小鬼差做了个交易。鬼差将自己的阴气分一部分给她并顺道将她引至地府,而她则将一部分灵气传与鬼差。

  这个交易看似平等,实则亏的是皮皮,因为她那所剩无几的灵气,除了要支撑她面对地府的重重阻难,还要防止那阴气对她身体的反噬。一旦失败,她便真的可以名正言顺留在地府了。

  然而甫一到那鬼域阴司,宋珈就已经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了,现在再照照镜子,她的状态估计已经和鬼没什么两样。

  没想到阴气反噬的速度和力度要远远超出她的预估……

  虽然她现已是以假乱真的亡魂,但还是被守在奈何桥边的孟婆拦了下来。

  “小姑娘,你到底是要来喝汤,还是来这里散步?”老婆婆看她在桥头前从东走到西又从西晃到东,一副傻呆呆的样子,“我看你虽然已死,但好像并不满意于你的结局呢。”

  之所以晃来晃去,是因为她好像一不小心迷路了……宋珈默默地想。

  这时,有一个亡人见宋珈挡在前头却又迟迟不动,于是抱怨了一句,主动上前找孟婆要了碗汤,仰头一饮而尽便走上了奈何桥。

  “为什么最近这么多像你这样的人?婆婆我光是给人递汤都来不及,难道还要兼职心理疏导么。”

  “也有人像我这般?”

  “就是有人像你这般,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明明可以顺顺当当地过桥,却不知道哪个点想不通,硬是要跳进冥河里头受罪,简直是拉都拉不住,一下子就扰乱了秩序……”

  “……不喝汤、不想忘却前尘往事还可理解,但是为什么要跳进冥河呢?”

  “或许是,既不想被当做孤魂野鬼给原地杵灭,亦不愿过桥投入下一转轮回吧。”接着孟婆叹了一口气,“而跳入冥河,便可以什么也不忘,也可以永生不灭了。但作为代价,他必将终日饱受啃噬之苦,并且看着珍爱之人一次次地走过奈何桥、呼之而不得回应……”

  宋珈正听得入神,忽然感觉脚下的土地开始微微颤动,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缓缓靠近。

  “所以你别再转悠了,听婆婆的话。你看,过一会儿清场子的鬼兵就要来了,你要是再不喝汤,他们可不会放过你。”

  的确,自脚下的颤动一出现起,身边的亡灵就一个个地神色紧张起来,恨不得马上喝了汤走人,生怕在鬼兵手下灰飞烟灭。有的甚至连排队都不想排了,直接涌上前来抢汤喝,一下一下,把一动不动站着的宋珈挤了出去。

  一时之间奈何桥前乱成了一锅粥,一面是拥挤的亡灵,一面是逼近的鬼兵,还有一面则是波涛汹涌、鬼哭狼嚎的冥河河岸。她哪也去不了了。

  宋珈仿佛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直要拉她坠入更大的虚无。

  这里没有凶神恶煞的阎罗王、没有热血激昂的对战亦没有奇幻的结局,只有生死轮回之铁律的残酷。

  这残酷后来化成鬼兵手中反射着肃杀冷光的刀枪剑戟,逼上了宋珈的脖颈和心脏。

  然而她却不想陨灭,也不想忘却。于是她两眼一闭,转身扎入了冥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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