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亲口承认,见到那张熟悉的神彩飞扬的笑脸,在场众人一个个面容扭曲,毛骨悚然,勃然色变,如临大敌,不由自主催动灵丹,法器上霎时灵气流动。
若负声看着四面八方一片稳稳的刀光剑影,抚掌而笑:“素来你们这些正义之士,就爱玩这一套,好好好,上回山崖那遭,我还没讨回来,横竖终有一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成无弦又惊又恨道:“孽障!你轻贱人命,伤及无辜,十恶不赦。非但不以为耻,还胆敢狂妄自大,还不可一世地在此口出狂言!简直……枉顾人道,丧心病狂!”
若负声哈哈笑道:“狂妄自大怎么了?不可一世怎么了?嘴长我身上,我爱说什么说什么。怎么?你管天管地,还管人说话放屁?再说了,说到累及无辜,这不是你应曦宗主教我的吗?”
“你!你你你——”成无弦胸中一噎,指着若负声,怒不可遏,指尖颤颤巍巍。
众人严阵以待之下,最先认出她的宗主忽然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喝问道:“若负声!你可记得我!”
若负声轻飘飘看他一眼,嗤笑道:“无名鼠辈,何须我劳神去记。”
那人冷笑道:“那日无名崖上你所中的仙丝缚就是出于鄙人手笔!”要说这仙丝缚也是玥山沈氏得意之技,一经缠上身躯,越是挣扎越是痛苦,欠入皮肉磋磨着叫人痛不欲生。
若负声道:“抱歉,没印象。”
沈宗主从乾坤囊掏出一柄古朴暗沉的剑,双手托在掌中:“你不认得我也不要紧,你可认得这把剑?”
若负声霎时眸子一凝,那人仰头一笑:“看来是认出来了!不错,我亲弟就是在崇光殿那日被你亲手杀死的!只可惜,我那天剑刺偏了,没能把你这个无恶不作,罪该万死的无耻之徒斩草除根!”
若负声不冷不热道:“你亲弟不过是咎由自取,胆敢在闵怜手臂上留下一道伤痕,我就要他一命,又如何!”
“好好好,你肯认就好!今日你是插翅难逃!我倒也想看看你是不是每一回都能起死回生!”沈宗主气极反笑,骤然拔剑刺来。
若负声抬腕,两指夹住剑尖,冷笑道:“看来……你是急着寻死!”
见她眦了眦牙,目露凶光,云枝年回过神,喝止道:“若绝!手下留情!不要冲动!”
若负声抿抿嘴唇,看了一眼手掌压在枪柄上的容钰,还是缓缓松开了剑尖。
陈宗主拄着手扙哒哒敲着地砖,声音颤颤巍巍道:“风云王!你手染血腥无数,可还记得我那无辜的孙儿!”
楼宗主藏在后面,小心翼翼接了一句:“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儿子!”
成无弦愤然怒斥道:“你还想大言不惭说这些人都是报应不爽,咎由自取吗?玲珑关屠杀,血洗崇光殿,会稽灭门,一桩桩一件件血案,你丧心病狂,累及旁人,还反过头来颠倒黑白,理直气壮说别人咎由自取!如今非旦不知悔改,还继续犯下血案,实在无可救要!罪无可恕!像你这般十恶不赦的恶徒,挫骨扬灰都是对你的恩赐!”
萧白悠悠道:“为保守起见,避免冤枉了风云王,还是溯魂吧!”
楼宗主愤然道:“有什么可洄溯的!当年玲珑关崇光殿,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她干的!”
孙宗主则喉头哽咽道:“若负声!你杀了这么多人,不会食不下咽吗?不会噩梦连连吗?不会良心不安吗?你一丝悔意,一丝愧意,一丝同情都没有吗!”
曲星河抢言道:“长干里玲珑关屠杀非她所为。”
若负声闻言,偏头看他一眼。成无弦讶道:“这怎么可能呢!当时萧宗主,赵宗主都亲口作证的!”
曲星河道:“容宗主找到了楼舜随侍黎初的残魄,经由微生宗主织魂还以全貌,溯魂后事情并非如萧宗主和赵宗主所说。”
萧白合扇道:“这样包庇她不好吧!融月道君,你们二人乃正道名门雅士,怎么能和风云王这类怙恶不悛的恶徒搅和在一起呢?”
孙宗主恨声道:“定是受人蒙蔽的!”至于受什么人,大家都心照不宣。
另一位宗主表示理解:“不错!若负声狡黠歹毒,阴险奸诈,最喜欢花言巧语!融月道君,你们可万万不能上当!”
成无弦凛然道:“玲珑关屠杀容后再议,但就算不是她干的,血洗崇光殿乃我亲眼目睹亲身所历!还有如今的赵府灭门血案!没什么能为她开脱!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要付出代价!”
楼宗主小声补了一句:“人人诛之后快!”
若负声失笑道:“亲眼目睹?亲身所历?敢问成宗主,你为何有这等荣幸目睹?经历?你不要忘了,是你滥抓无辜在先,我血洗崇光殿在后,按理来说,崇光殿你没有临阵脱逃,早已祭了我的刀,你有何脸面在这里大放厥词!?”
成无弦脸色顿时难堪至极,孙宗主指着她,道:“你怎么敢这么对成宗主说话!”
若负声道:“怎么?他是个什么人物吗?”
萧白笑道:“不知风云王意下如何?需要溯魂以证清白吗?”
孙宗主唾骂道:“还有什么可证的!怎么可能不是她干的!这疯子出现在这里不为了杀人,还能干什么好事!”
若负声道:“这些人魂魄已散,你们要溯谁的魂?”
一室寂静,众人俱看着她,没人吭声,若负声恍然大悟:“我的?”
萧白道:“你也可以选择让融月道君代劳,毕竟你们交好,不然的话大家只能把你当穷凶嫉恶的灭门凶手来看待了。”
容钰道:“这是你自证清白最后的机会!”
若负声起先一怔,继而拍膝仰头狂笑,突兀又刺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她笑弯了腰,成无弦厉声喝问道:“你笑什么!?”
若负声笑得喘不过气来,道:“我若负声何须用溯魂自证清白!是!我杀人无数,残忍无道,恶事做尽,人人得以诛之!但至少我活得悲喜淋漓,做事坦坦荡荡,无愧于本心,无愧我的刀!不像你们之中某些人蝇营狗苟,龌龊不堪!”
楼人杰嘀咕道:“我看是随心所欲任意妄为,不把人命当回事吧!”
若负声止了笑,道:“这世间之事,不过为所欲为,有所不为,无所不为。”
“再说了,我的清白,公道,我自己心如明镜,与你们何干?你们的看法对我有影响吗?我又不在乎什么狗屁万人称颂,千古流芳,有什么理由为了你们这些微不足道的鼠辈来自证?就凭你们叫嚣蹦跶要剿杀我?你们哪一次成功了?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里声讨我的?留着你们的唾沫多活几年吧!”
她嘴皮子一向利索,除了容钰早已习惯,在场一片愤慨哗然,成无弦怒不可遏:“真是岂有此理!”
楼宗主跳脚道:“目中无人!成宗主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废话不多说,都是为了道义!罪徒,拿命来!”脾气暴躁的虞宗主霍然暴起,三尺青锋一亮,向若负声刺来。
若负声不闪不避,徒手抓住剑身,用力一贯,那宗主一看剑被抓住,心口就是一沉,紧接着一股巨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去,后背砸在墙壁上,喉咙呕出一口鲜血。
四处刀光剑影步步紧逼,若负声反手将了邪刺在壁上,踩着刀身,纵身一跃,破顶而出。
她踩在一片黛瓦之上,站起身来,这么放目一顾,当即一怔。
此刻,夜色黑沉,皓月当空,仙府内外密密麻麻围满了仙门大大小小宗门氏族的修士,一直罗列到天边,百十根旗杆竖在四面八方,印着宗徽征物的幡旗猎猎作响,各宗门氏族的子弟分列在幡旗之下,井然有序。
若负声刚一破壁而出,便引来了无数修士的瞩目。她站在角檐上,成无弦领着一众人在下面对她吼道:“若负声!你都看清楚了!你已无路可逃!乖乖束手就擒!”
此句一出,原本安然有秩的修士们仿如霎时被点燃了,顿然色变,议论纷纷,沸腾不止!
“风云王?哪个风云王?”
“还能是哪个风云王?难不成还有第二个风云王吗!”
“她,她……她不是死了吗?!又活了!?”
“应曦宗主亲口所言!还能有假!”
“既然她此夜出现这里,是不是这里人都是杀的?!”
“罪大恶极,真真罪大恶极!!”
顿时,近乎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幅嫌恶厌憎之色,啐道:“这种凶残乖戾,歹毒狠辣之徒怎么还没死!”
偶尔或有人嚅嚅道:“就算出现的巧,也不能说人就是她杀的呀!”
立刻引来旁边人斥责:“紧着你的话!你知道现在什么场合吗?有多少只耳朵吗!而且!你知道檐上那是什么人吗!”
“刨祖坟,断仙根,山河改道,民不聊生!”
有小辈讶然道:“这都是风云王干的?”
年长些的回道:“没有!但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她这么做么!也不知道容家怎么教养出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人群沸沸扬扬,一个赛一个把若负声骂了个狗血淋头,仿佛多说两句,就能多一点功绩。连风云王为何模样大变,一时也没人去探讨在意。
若负声静立在角檐上,看着那一张张义愤填膺,豪情万丈,荣光焕发,热血沸腾的脸,面无表情地凝神细听,右手五指按在了邪刀柄上。
云枝年在檐下沉声道:“你不要一错再错。”
若负声收回视线,垂眸看他:“你也认为人是我杀的?”
顿了顿,云枝年道:“还重要吗?”
是啊,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都相信了。
云枝年又耐心规劝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只当她铁了心要与仙门不共待天,他沉默一瞬,痛道:“你当真要逆世而行?逆万人所行之道?”
两人至交好友多年,若负声顿时明白云枝年选择在哪头,却仍是缓缓开口:“是,你们又当如何?与罪恶不共戴天?”
云枝年斩钉截铁道:“我们自然不会任你一错再错。”
这便是要悖而对立了,如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把她美梦打醒,又如兜头冷水,热乎乎的胸口从头到尾凉了个透。
正在这时,成无弦已然把方才殿中所发生的事宣之于众,不知谁开了头,慷慨陈词,众人纷纷喝彩,掌声雷动,一个个倍受鼓舞,大义凛然,声浪如潮。
“与罪恶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