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毁的垒石川没了一些石壁的遮挡,似乎离不远处的嵬山更近了。
“叔叔,您怎么了?”石妃见临窗而立的佟山寿一直在揉眼睛,腿肚子也有些发软似的,忙走过来柔声问着。
“没事,眼睛不太舒服。”佟山寿放下手,眼皮都被揉红了,“哎,佟元呢?”
“非要和咱们一起起来,吃过早饭又困了,太阳还没出头呢,我就哄着他睡下了。”
佟山寿看向远处,身上又开始打摆子,他指着远处,魔怔一般说着:“石妃,我年纪大了,你看看,那嵬山上是不是有东西啊?”
石妃贴着佟山寿站着,从石壁上凿出的小小窗口看出去,只见嵬山上有一股肉白色的凸起,还有一股黑色的水一样的东西铺在这凸起上。
“这是……”石妃扒着窗沿,探出身子,往嵬山山巅看去,“这是、这是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赤身的女人。石妃从未见过这样巨大的女人,她趴在嵬山上,合着眼睛,似乎是在沉睡,往常与天齐高的嵬山,如今看着像是这女人怀里抱着的一角被子。她的白生生的腿跨过山体,把脚踩在垒石川外,那黑色的是她披散的头发,在无风的清晨垂顺如河流。
石妃捂着嘴,以防自己叫出声来,她把身子缩回来,脚一软,跌在地上,佟山寿见此,腿肚子狠狠抽了一下,也软着坐下来,低声说着:“孩子,孩子,没事,没事,俗话说,井水不犯河水,只要我们不去招惹这怪物,就不会出事。”
“不行,得想想办法……如果她有意伤害我们,我们怕是逃不了……”石妃努力冷静下来,咬着手指,思索片刻,按住佟山寿的肩膀,问:“叔叔,您还走得动吗?快天亮了,您和乡亲们要赶在这女人醒来之前把老人和孩子送到地道里去。”
“可是地道才挖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好。孩子,那你呢?”
“我得去找一个人。”
佟山寿点点头,把手按在石妃手上,嘱咐道:“你们万万小心!”
石妃从垒石川出来,屏息凝神,踮着脚尖绕过那只船帆一样的玉足,悄悄进了嵬山,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包裹着头面的纱巾很快就湿透了。金色的阳光从身后打过来,石妃回首,忽然,嵬山震颤,一种“刷啦啦”的声响随之响起。她吓得惊呼,被一个人从身后捂住嘴巴,拽进了旁边一个坑洞里。
杂草覆盖在坑洞上,石妃从缝隙里看到,巨大的女人苏醒,站起来,在阳光里舒展着胴体,两圆潭水一般的眼睛四处看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含剑生,你借住在嵬山上的麒麟宫里,可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是从麒麟宫的墙上出来的。”
“墙上?什么墙容得下这庞然大物?”
“你别急,我从麒麟宫逃出来之前,给同辉君递了信,他们很快就到。”
闻言,石妃觉得身上的冷汗都暖了一些。“好,好……你和我下山去吧。”
“不,我留在这里,必要时还能和他们成夹击之势。”
“那我也不走了。”石妃压低声音,“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乱的。”
含剑生叹道:“怪物已经醒了,你一个人不好回去,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的青头峰还笼罩在浓重的雾色里,人们奔走、争论的响动令胡思凡担心宋茗早早被吵醒,急忙来采芹轩。岳敬尧正一脸茫然地立在门口,见他手持佩剑而来,忙奔下台阶,迎上去问:“有什么急事?”
“她醒了?”
“没有,睡得正沉呢。出什么事了?从未见你拿着‘碧出’来采芹轩。”
“唉,一夜之间,垒石川和济湘两地都生出了一个比山还高的女人,一丝不着,引人惊骇。我等分作两路,前去探查情况。刘玉与师父在家,若有事,找他们即可。”
“好,你们快去吧,平安归来!”
夏颂兰坐在葡萄架子下面,从枝叶的缝隙中看天,想象着御剑离去的人如雁阵一般散开。她偏头问娄世炎:“这就是那提线蛊的用处?”
“我筹谋这么多年,有些蒙尘的东西,终于得了重见天日的机会。”娄世炎又开始大笑,笑声中夹杂着几声孩子的笑,让夏颂兰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嘴巴看,似乎魔童会从那里钻出来。
“你的计策就走到这一步吗?”在娄世炎笑声弱下来的时候,夏颂兰忽然开口。
“怎么?你等不及要会一会宋茗了?”
“哦?”夏颂兰剑柄上的流苏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她一直拿在手里把玩,这会儿一边说着一边用流苏扫着脸颊,“你设在暴山的提线蛊,难道不是为我准备的吗?你借刘玉之口,提议不要再让宋茗四处奔走,坐守青头峰,难道不想看一出好戏吗?”她从葡萄架里走出来,手捏着流苏,顺着娄世炎的胸口、喉结、下巴、嘴唇滑上去,停在他鼻子下面,一边轻轻转动流苏一边情真意切地说:“我想帮你,你得先帮帮我。”
“阿嚏!”娄世炎一个喷嚏打的弯下了腰,夏颂兰柔情似水的眼神转瞬间十分嫌恶,在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又含情脉脉起来,嗔怪着:“可能是我脸上的脂粉气呛到你了,没事吧?”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一半的魔力。”
“给你大半吧。”
“你这是孤注一掷?”
“胜局已定,此时不下重注,更待何时?”
睡梦中,宋茗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那喊叫声尖锐如刺耳的雷鸣,一下子惊醒了她。
“谁在叫我?”宋茗猝然醒来,眼前发黑,摸索着扶住床边岳敬尧的胳膊。
“不知道……那是一个……”
宋茗借着岳敬尧的力道站起身,走到卧房外的时候,天上黑压压的,是半张女人的脸,眼睛直直地盯着采芹轩,在看到宋茗之后,眯成笑眼。脸离了采芹轩上空,换上了一只从天而降的手。
刺耳的雷声叫嚣着:“宋茗,受死吧!”
“锦书”剑像是一根木刺,扎进大手里,宋茗怒吼着将大手顶开,飞至半空,与巨人面对面。
争斗一触即发。如果说,把这巨大的女人比作寻常女子,那么宋茗就像一只蜜蜂,带着嗡嗡声扰动着女人,伺机而动。
两个女人,在青头峰旁,毁天灭地。
胡思凡等姗姗来迟,在山体的震荡中稳住身形,奔到鹿鹤仙人处。
“师父安好?”胡思凡一把抓住手执双剑迎上来的刘玉。
鹿鹤仙人快步走过来,“我无碍。你们怎么样?”
“我们……”胡思凡转过身,调转话头,对师弟们说:“人先、思宇、九歌,你们领着弟子下山,疏散附近的百姓!十晏,你和小伍去南司楼,请鬼侍郎务必稳住地下的形势,以免鬼祟流窜伤人!小玉,你绕上一圈,加固结界,以免师父力有不逮。”师弟们领命散去,胡思凡才继续回禀:“师父,垒石川与济湘的巨人,大而无用,我们把百姓疏散后不过三两招就将她们击倒了。只是元明发现了蹊跷之处,一定要请师父定夺。”
同辉君元明道:“垒石川的巨人是从麒麟宫的墙上冒出来的,今早临行前,我便让逍遥君到济湘之后,务必去山上的金像后看一看,看那墙上是否还有一小一大两个圆形堆叠在一起。果然,那里和麒麟宫一样,有了巨人,就没有了墙上的痕迹!”旧事涌上心头,元明险些失心,他护住心口,“巨人被击中之后,散作满地妖魔鬼怪的尸身,都是早年间嵬山上的妖孽,麒麟宫有一次来信,曾说起嵬山清净了不少,那时没放在心上,现在想,应是被那墙上的两个圆圈进去,这会儿放出来,捏在了一起……”
胡思凡接着道:“但是,咱们这里未曾发现同种痕迹,而这巨人也与另两处的不同,身上穿着衣服。所以,我们怕会不会是又有人横插一脚,借魔童的传说掩人耳目?还请师父拿个主意。”
鹿鹤仙人捏着拳头,边想边说:“青头峰外的这个,穿的是木兰坠露的衣服,思凡,你先去请她们的人来。”
话说顾人先等人疏散附近的百姓之后,观战之余还想帮忙,这举动反而激发了夏颂兰的怒气,叫嚣着要将宋茗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