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月有些执拗。
她不愿又要被这身修为困上一世,但是如何道门敌意已明晰,瞿卓君更是要取她们的性命。
这一切,都是被逼迫的吧。
她想摆脱这样的宿命。
已是深夜。
群仙会上仍灯火通明,林挽月绕道偏殿,在廊下眺望远方。
风有些寒。
“夜里寒凉,”燕风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替她披上一层外衣,“傻月儿,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轻轻的,很是温柔,满眼溺爱。
“燕哥哥,我想问你……”林挽月低下头,想把脖子掩进衣服里,后又仰头看着他,“你觉得,修仙到底好不好啊?”
燕风炎点了点头,说:“好。”
“可我不在意什么强与弱,什么功与名。”林挽月有些沮丧,“我们之所以开始修炼,完全是被逼无奈……”
“但就算没有瞿卓君,若真遇到了其他修仙门派弟子迫害百姓,我们也会这样。”燕风炎淡淡地道,“我们不是被逼,是因为我们自己。”
他轻轻搂住林挽月:“有了能力,才可以帮助更多人。”
林挽月露出一丝苦笑,或许,这才是唯一的出路吧。
她不经意间,燕风炎又偷偷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很轻很轻。
“据道门长老所说,瞿卓君罪大恶极,张俊顷将他逐出师门,现已不知去向。”白玉京不知何时也来了,他身后跟着其余女仙与李忆。
“我刚才占卜上了一卦,”李忆开了口,“瞿卓君手上有一号炉,此炉可炼化凶兽邪物,其成丹,含剧毒,但若能挺住,却能暴涨修为。”
“如此邪门?”燕风炎问道。
“这倒让我想起了……”柳倾城一颦眉,“《神澜万仙录》。”
“是紫炼炉。”司徒雪道。
林挽月补充道:“紫金铸成,炉名紫炼,无器可伤,已非凡物。原是作降妖除魔之用,而如今看来……”
“他想用这东西大幅提升自身修为。”华想容道。
“也有可能,这种修炼方式已被净化,没有任何副作用。”李忆没来由地抛出一句话,但想想,又道,“但愿是我想错了。不管从任何角度看上去,炼成的百兽丹药,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瞿卓君,这是走上了歧路!
群仙会欢庆翌日,张俊顷还是不见人影。他不来赴会?众人大觉诧异。
此次群仙会有五大宗门齐在,它道门新晋门派,掌门关门弟子劣迹斑斑,已经传得世人尽知,他怎会一点修好之心都没有?
“报!宗主,不好了!圣者境炼境大开,有人偷入炼境!”
炼境?
众人齐愣。
好似回想起了楚朗音所说。
冷风立即走下座位,从神色便能看得出:他慌了。
“圣者炼境?”
“是!”
“那四大圣者在?!”
燕风炎心一紧。这件事情,当今天下,只有他、陆雨微和陆雨瑶才知道。
冷风到底了一口冷风。
他对柳倾城道:“圣者炼境被开,可否劳请各位速去查看神玄炼境,我有些担心,这是调虎离山……”
没有任何的犹豫,柳倾城应下了。
声沉,落定。
一行人各召仙剑。
偷入炼境之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联系起瞿卓君,紫炼炉……
任谁也不能想到,会有些瓜葛……
冷风说,神玄炼境内有凶兽百只,本欲明日让各门派弟子进入,结伴同行,打磨实力,也能促进五大宗门联合之谊。
及炼境口,结界完好,竟有人能令结界敞开片刻,自身进入,简直闻所未闻。
冷风领完了路,自然要赶去圣者炼境,据他所说,里面神兽颇多,尚未驯服,若结界被破,干系重大。
“好了,咱们也该干些正事了!”
白玉京说罢,率先御剑进入炼境。
一入这层境界,众人便觉压力之大,如千斤重担负在肩头,似有另股力量盘旋左右。
“神玄境炼,名不虚传,我们如今境界与神玄境相差太多。”李忆一话点出原由,但事实上,他已是第六重神玄境,在这境界中于他而言最是舒畅,不由自主有些放松。
“在这境界在,多待也有好处,我们与神玄境仍有差距,此时在内行走,需耗费自身灵力。而其中压力,会促使我们极快恢复灵力。”柳倾城道。
难怪,楚朗音会说此番炼境好处颇丰。
李忆忽地道:“先别动,我卜一卦。”
众人齐愣,却只见他飞快摸出了铜钱,合上眼,口中默念。
铜钱落地,他眼一睁,说道:“瞿卓君,正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已听得一把蓝晶剑呼啸而来,柳倾城反应最快,天枢剑手起剑落,便是一个巧妙的圆弧光波,震飞了那蓝晶剑。
“不对。”柳倾城道。
“什么不对?”林挽月下意识追问。
“我们行路许久,这一路,怎会连一头凶灵走兽也未瞧见?”
柳倾城说罢,已然持剑在手:“一会儿切记不得分散!”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重响。
瞿卓君左捧紫炼炉,右持那蓝晶剑,而炉门大开,霎时飞出十余凶兽。
“这人,果然干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慕容晴一咬牙,先行召唤天璇剑来,口中念咒,立即为十人结出一个屏障。
而瞿卓君似乎很满意地收回了紫炼炉,独放这十余头凶兽与众人纠缠,他自己抽身潇洒离去。
柳倾城知道,这时候最不能急。
这些凶兽既然都在神玄境炼中,显然,只有修成神玄境的仙士才有可能击败。冷风说各门派弟子需结伴同行,说明一个神玄境仙士还降伏不了。
而此时此刻的十人中,李忆是神玄境,白玉京神霄境,剩余八人皆是神游境。大部分人这中间是跨过了神霄境,直面神玄境的凶兽,实有些难为众人。
“就地修炼。”李忆一抽仙剑,高举手中,左手握紧,右手在剑身上抚过,剑身立即窜出缕缕白气。
他这是在耗费仙力弥补结界。
“不可!”华想容急道,“这炼境消耗我等仙力,你再用,如何走的出去?”
“我是神玄境。”李忆肃穆地说道,但随即又对华想容一笑,“放心。”
他行为处事,倒也确实令人心安。
“在此修炼,所有人,都极力冲上九霄,可明白?”柳倾城说罢,已坐定,榜样一事她向不含糊。
鸟嘴、兽爪、振翅、扫尾……凌厉的攻势下,每碰触到结界,那波光粼粼如镜如水的结界,便会形成一圈优美的白纹涟漪,朝着四周荡漾开去。
众人这一打坐,便是一整天。
“你,你不累吗?”华想容有些分心,她望着李忆背对他的身影,虽然看不见他的容颜,但至少她知道,他已经这样笔直地站了一个晚上。
“不累。”李忆微微一笑,转过头来,“想容,不必担心。”
“可你越这么说,我越担心。”华想容一蹙眉,将一丝心疼揽在眼底,“我已上九霄,神霄境已大成,正是气海大开,仙力最是浑厚之时。”
“那也不行。”李忆怎不懂她的意思?他强硬地道:“等你上了神玄境,我自会停下。”
“为什么?”华想容小声地问道。
李忆一怔。
为什么呢?
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多累,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仙力长时间的消耗。
他能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上都流淌着汗水,稍稍动一下,身体无处不在剧烈地疼。
但他还在坚持。
为什么呢?
他想:
这答案很简单。
爷爷病了。药名贵,他翻箱倒柜找出了所有的钱财,终于买到了药。而在回家路上却被人扣下,将药硬生生抢走了。
李忆已经快要忘记了那时候发生了什么,那些抢走他药的人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但他知道他下了狠心,在一个黎明潜入了那人的宅院,又将药偷了出来。
但是他那时候小,一点也不聪明。只想到了怎么进去,却没想过怎么出来。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可是那人却骑着马、提着鞭子来追……
很多人,他都忘了;很多事情,记忆模糊。
但是,他永远忘不记的,是那个姑娘。
他看见她的眼睛,她的剑,她的白羽玉佩,她的眼泪……
李忆心中淌过一丝轻嘲。
为什么呢?
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人们过惯了安稳,便觉得那安稳理所应当;人们过惯了乱世,便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而三月十三血战呢?
李忆记得那时候,自己跟在陆雨微身边,哭成了泪人。
所有神玄宗子弟,十之八九都献出了生命。
那些澜星湖四面村岭的难民,撑着木船出湖的时候,烈士的尸体就浮在水面上。他们一个劲的哭,声音比天地还大。
李忆心中,对于她们,只有敬重。
可现在才过去了多少年?
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
一个最近几年崛起的道门,居然对神玄宗满是敌意;不过弱冠之年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居然敢扬言要取七仙女根骨?
这让李忆忍不住想:
三月十三血战,到在他们眼中底算什么?
一场玩笑吗?
当时死了多少人?
数不清了。
但这些人或许还沉尸湖底,他们尸骨未寒,他们还在等待着见一见阳光,看一眼人间。
瞿卓君,张俊顷,乃至道门一派,他们凭什么看不见这一切?!
还是说,原来他们才是那个真正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