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淅淅沥沥,似牛毛似银针,虽下着,天色还是亮着的。若天色暗了,晚间,那雨全然变了样,可能是知道了人们熟睡,便肆无忌惮地瓢泼。
林挽月不知何时醒的,那时雨声渐小,晨光微露,几缕雨丝残阳,紫衣姑娘转醒,目光环顾,却见床头倒头睡着一红衣姑娘,面色温红,睡得正熟。
林挽月悄悄地起身,不敢惊扰了柳倾城好梦,刚开了屋门,却见一白衣公子,长身玉立,双手中各提着两包早食,还冒着热气。
“大姐在里面,还睡着。”
白玉京点了点头,谢过提醒,林挽月避向一旁,他顺势走了进去。
“小七妹子,你过来下,”白玉京将早食放下,又唤林挽月,“有话问你。”
“大姐夫,怎的了?”
“昨夜睡得可好?”他问。
“安好。”林挽月答。
“后背伤处,可再有什么不适?”
“没有。”林挽月摇头,说罢,却一喜,如今摸上去,已没了那深深长长的剑痕。
她倒没有多想,也没有疑心。
“瞿卓君遍寻不得我,想必要找几位姐姐生事了,”林挽月忽地心一紧,“大姐太过劳累,好生休息先。我已破第四重神游境,姐夫不必担心。”
“你去何处?”白玉京细问。
“泳道已阻,我朝束墨山方向追行去,一路上准能遇到。”林挽月说罢,将摇光剑束在腰间,“我倒想起个地方,或许她们会在那里。”
“何处?”
“锦官城。”林挽月三字落定,遂起行。
翌日,九月初十。
林挽月寻思着瞿卓君或会御剑找寻,若御剑去往,反倒正中这恶贼下怀,便买下一匹马,走走停停,这日清晨,已到了锦官城。
及城外,见城墙,有百尺余高。再看城楼下,往来无白丁,人人锦袍加身,肚中想必皆有文墨。
林挽月一叹,论起学识,自己实在不及这些人吧!她一紧缰绳,又向城内行去。
锦官城极大,但她之所以断定能遇见故人,是因此处建着神玄宗新邸。
数年前,澜星湖内神玄宗一夜消失,没了结界,澜星湖如今寻常人亦是可入,而神玄宗则搬迁到了新地——便是这锦官城。
林挽月一路直行,位于锦官城正中央的府邸,占了有锦官城的一半大,她跃下瘦马,收了绳,这便踏入门槛。
那府门自设结界,若非仙人,想必进不去,只得被拦在门外。
神玄宗的新弟子进了不少,林挽月无一认得,他们倒认得她,一一见礼,道句“摇光仙上”。
林挽月略微点头致意,便径直去往正屋。陆雨微远在寰宇,却有新任逍遥君执掌神玄宗之事。
果然,一进门,便瞧见她熟悉的人脸来——楚朗音。
“摇光仙上。”楚朗音施礼,他年纪也不小了,在神玄宗内当得起一声前辈,却仍守着旧礼,依然要拜。
“风炎兄在里屋更衣,仙上来,可还有什么事?”
“想容她们如何?”林挽月问道。
“一切安好。”楚朗音道,“近日,神澜大陆上盛起道门一派,仙上可曾听说?”
“不曾。”林挽月答得实诚。
“难怪,难怪……”楚朗音眉一颦,手一扬,现出一纸画卷,“道门,由那炼丹老儿张俊顷所创,提炼仙丹以作修炼之用。只是那老儿性格古怪、暴躁易怒,不甘居于陆宗主之后,加上他本就自负,对我们神玄宗颇有敌对之意。”
“那瞿卓君,应当是道门这几年的天才子弟,”燕风炎换了湿衣服,从内屋走出,“不过弱冠之龄,已颇有神霄境风貌。”
“不错,只是小伙子年纪轻,心高气傲,不得不说,与那张俊顷倒有些相像。”楚朗音道。
“有心修炼是无错,但他的目的却出了错。”林挽月眸一亮,“我只是怕,他会一步错,步步错。”
“这就与我们无关了。”燕风炎道。
楚朗音却摇头:“哪有这么简单?三日后,沧云仙洲召开仙会,由江湖盟作东,除了五大宗门,还特邀了道门一派。”
林挽月觉得:江湖盟真是无时不在搞事情,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
“朗音所言,可是我们也需去这一趟?”燕风炎细问道。
“特邀名单有列,你七人均在。”楚朗音苦笑,“不如,我随你们去?”
林挽月轻叹道:“也不知短短三日,又能修炼倒什么程度?这一回赴会,当真是龙潭虎穴。”
“无双阁邹阁主,破军府冷宗主,他们倒是可以从旁相助。”楚朗音提议道。
“是个办法。其余人呢?可知道此事?”燕风炎问道。
“已告知。”楚朗音答,“这回仙会,其实还有一些好处,大会连开几日,其中有设多种炼境,专为各大宗门子弟修炼,其中好处颇丰。”
林挽月早已心明:“言下之意,如今我等若要保全性命,必须得一路修炼争强,一旦落后,便有可能性命不保。”
楚朗音道:“聪明。”
林挽月泄了气,不再做声。
“怎么了?”燕风炎似乎看出些端倪。
“若不修仙,该多好。”林挽月淡淡地道。
“你天生有根骨,修仙甚易,不必多走弯路,想如何学便如何学,无拘无束也能有所成,殊不知在寻常人眼中,已是莫大幸福了。”楚朗音忽得道,却又一笑。
林挽月苦笑一声,可能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还有三日时间,便在城中玩玩,不急。”楚朗音说罢,拜别,便不见了踪影。
林挽月瞧着那屋门上的镂花雕饰,几缕斜阳正透过去,落在屋里的地面上,又长又直。
“不早了,将近午时,走吧,”燕风炎一笑,拉住她,“想吃什么?”
林挽月脸颊一红:“一碗阳春面便可,少放些葱。”
白玉京静静守在窗边,等着柳倾城醒来了,他将碗中粥轻轻一吹,用勺喂,柳倾城乖乖地喝下,面容仍有疲惫。
“你太累了。”白玉京轻声道,心有些疼,“不妨再睡会儿?方才有传音符来讯,楚朗音说三日后沧云仙洲有仙会,需要我等前往。三日,还有时间。”
“玉京,”柳倾城闭了闭眼,“你不必等我,快先修炼。第五重神霄境,哪有这么好过?神游与神霄境之间是一个门槛,其中机缘更是玄妙。这便也导致了同是神霄境,但道行却有参差,神霄境起点越高,往后的修行层次也会拔高。”
“可……”
“不必等我。”柳倾城又重复了一遍,“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那便定心好生修炼,机缘可遇不可求,既然有幸有成神之路,何不妨再努力一把?”
她此言,却要比林挽月看得开了。
白玉京虽仍有忧虑,但还是将柳倾城的话听了进去。
这一世,他终于真正地开始了修炼之途,或许上辈子老天亏欠他太多,所有的亏欠都还在了这辈子。
白玉京的进步,绝对可以说是“神速”。短短半日光景,平心静气,柳倾城都看在眼里。
知道这是突破第五重神霄境的重要阶段,她虽身子疲惫不堪,但还是撑着说道:“凝神,聚力,平心,静气。此为神。”
“一霄仁;二霄义;三霄礼;四霄志;五霄信;六霄良;七霄忠;八霄孝;九霄,云外天,气阔,荡四海,有八荒事。”
柳倾城念毕,白玉京眉目紧锁,似是更加艰难。
而柳倾城却面露喜色——这是达到了第九霄。
同为神霄境,九霄最强,起步越高,资质越好。看白玉京这样,九霄,似乎是板上钉钉。
想起前世,他付出多少,千难万难,失败难计。如今得此天资,到底是终有好报。
锦官城,不日,又来了几位少女,华想容驾车,众人坐厢内,直驶入神玄宗的大门。
九龙镇外险难过后,九人终再重聚,只是多了李忆一人,这一路,当有十人同行了。
楚朗音道:“已同邹伟平、冷风详说过此事,到时情形若有不对,他们必会相助。”
众人谢过。
天都,紫罗山。
玄衣黄褂,便是此处道门弟子最普通的打扮,而那去了黄褂的,当是些位高权重的道门长老。
只不过年轻一辈人中,只有玄衣的瞿卓君显得格外耀眼,他不是长老,却是张俊顷的关门弟子,出师后,更是光芒万丈。
受到全派仰慕的目光,瞿卓君便觉得自己万分了不起,心中的骄傲正越来越多。
“九龙镇一行,如何?”
“回师父,七仙女如今仙力全无,尚未开始修炼,若非那神玄宗新任逍遥君出手相救,徒儿早已得手。”
“沧云仙洲仙会,你替老夫去。”
瞿卓君一愣,但还是应声下了。
“仙会中好处颇丰,有助修炼,你好生把握。随我来。”
张俊顷之所以叫了瞿卓君进殿,是想掩人耳目,透露些机密要事。
瞿卓君心一喜,享受着同僚们眼中的艳羡与嫉妒,随他进殿。
“此仙会中,有一日是降兽,带此丹炉去,可收所有凶兽进炉,届时你施法炼化,所成丹药便是修炼良药。”
张俊顷倒是毫不吝啬,直接将此物交给了他。
“切记,若是神兽,万不能吸入此丹炉。在神兽眼中,此炉终是凡物。你记得,不得贪进。”
只是张俊顷的话,直勾勾盯着那丹炉看的瞿卓君,又听进去了多少呢?
他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神兽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神兽,乃兽修行万年所成,多数仙人大多收为坐骑,但少有此机缘,毕竟咱们不敌神兽,勿惹,方为上策。”
瞿卓君点了点头,心中扬起一丝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