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霁和季枫早出晚归,忙着为四峰会武,提前举行的天脊峰擂台选拔赛做准备。结果连着七天没见着无雪,她明明就在近舍里,却闭门不出,大门不迈。说是因为腿伤不方便出门。
墨霁这么个心无旁骛,霁月清风般的人物,这些天却整日胡思乱想,连修炼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墨霁不知道,他现在已是重疾缠身,恐无药可医。
此病,世间称为-相思之疾。
这些日子,无雪完全偏离了修仙者需清心寡欲的正道。其实,她的腿伤已基本痊愈。
躲在屋里闭门不出,就是天天忙着自己这张脸。无雪唯一担心的就是玉白草快用光了。自然,每过一个时辰就敷一次,再多的玉白草也经不起这么用。如果法雨看到无雪这么浪费珍贵的仙草,估计要欲哭无泪了。
无雪还有一个担忧,就是圆圆还是没有回近舍。墨霁倒是告诉过无雪让她放宽心。说圆圆早已不生气了。暂不回来,只不过是师娘留宝贝女儿在身边多住几日而已。
正想着,就听见屋外圆圆黄鹂般的声音:“无雪,你在吗?”
“在,在的,”不肯为墨霁打开的房门,为圆圆打开了。
“果然墨霁哥哥说你没出门,让我来看看你。”圆圆关心地打量着无雪,“你好好的,没啥事啊。害的墨霁哥哥瞎担心。”
无雪见圆圆恢复如常,心里太高兴了:“我没事,圆圆。”
“你没事,那跟我出去吧。天脊峰为四峰会武,选拔优秀弟子的擂台赛今天开始。我们一起去中殿的习武场看看吧。”
“好的,你等我换件衣裳。”
“去看个热闹,换啥衣裳啊,”圆圆笑道,“无雪,你现在和刚来天脊的时候不一样,也讲究起来。”
无雪被圆圆说得不好意思,赶忙分辨:“别取笑我,圆圆,今日初七是我生辰。我姨姨给我做了新衣。”
圆圆一愣,点点头。
无雪很快换了身胭脂红的锦缎衣裙出来。两个女孩子一粉一红手牵手,亲热地往习武场走去。
习武场,已是人头攒动。
今日是擂台赛首日,共四场。众弟子最想观摩的是第四场压轴,由墨霁对阵子婴。子婴比墨霁大近十岁,因半路入门,反而要尊称墨霁声“师兄”。
众所周知,墨霁是大掌门嫡传弟子之一,实力首屈一指。能够有机会近距离观摩高手对阵,本就是增长自家技艺的最佳方法之一。还有作为仙门第一美男子,很多人也想一睹墨霁在擂台上英姿。因此天脊峰所有不轮值的弟子基本都来了,把个不大的习武场挤得水泄不通。
“天哪,这么多人。”圆圆嘟囔着,“季枫师兄在哪了,我让他提前去抢好位子的。”
一粉一红两个翩翩身影,其实在人堆非常醒目。季枫一眼就看到,用力朝两个东张西望的女孩子挥手:“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季枫占着头排的位置。他的赛阵排在后几日,今日特意为墨霁助阵来了。
弟子们纷纷为掌门千金让路,圆圆和无雪顺利地穿过人群中走到第一排。
“怎么才来,第一,第二场已经结束了。两位美丽的师妹,看我占的位置是不是最佳?”季枫留意到一身胭脂红的无雪,让人眼前一亮。又见粉嘟嘟的圆圆依旧那么明媚可人,再看其他弟子们纷纷侧目看着她们,转而将艳羡不已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这让季枫不禁有些小得意。
“谢谢,师兄。”两位师妹异口同声。
第三场因为一名弟子因伤弃权,所以取消了。
然后,众望所归的第四场对决开始了。
在众人喝彩声中,一身松绿衣袍的墨霁和黑衣子婴,潇洒地从上空掠过,各自登上擂台上。
子婴有礼貌地先向墨霁抱拳致意:“墨霁师兄,子婴这厢有礼了。”
墨霁回礼:“子婴师弟,幸会,幸会。”
话音刚落,子婴抢先出手。子婴一手流水剑法,犹如波涛滚滚,连绵不绝地向墨霁袭来。墨霁以守为攻,只是躲闪,并不出招。脚下的步子,如落花飘向大地,轻盈而迅捷。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台下的惊呼和喝彩此起彼伏。
“两位师妹,以落花对流水,是最妥当的。霁墨一开始不出招,只用步伐来消耗子婴的体力和耐心。”季枫讲解着。
“这个子婴很厉害吗?看上去年纪比墨霁师兄大很多。”无雪问。
“当然,我们天脊峰千名弟子,能被选拔登上擂台的都是其中佼佼者。子婴的流水剑法已达到炉火纯青地步,墨霁一直在找他的破绽,但没有得手。”
两位功力尚浅的小师妹听了季枫解说,频频点头,觉得受益匪浅。
擂台上风云突变,墨霁开始转向攻势一方,手中的长剑隐隐透出青冷之光,犀利地朝子婴刺去。
圆圆见状惊呼一声:“天门心剑!其实对付子婴师兄,墨霁师兄应该不需要用这么高深的剑法。”
圆圆当然知道,这个天门心剑是天门派中最高深的剑法。上一辈只有和清掌门和自己父亲和泓承继下来。
然后,爹爹再亲传给墨霁和季枫。这套剑法,对习练者悟性天资要求甚高,因此放眼整个天门,也只有寥寥数人能熟练使用,绝大多数人连见都没见过。她曾缠着爹爹教授,却被爹爹以资质浅薄为由,无情驳回了。
季枫含笑,赞赏地看着台上比武的墨霁:“的确不需要。可是墨霁知道众弟子前来,都想一睹传说中天门心剑的风采。而且,无论对方实力如何,都要尊重对手全力以赴,这是基本的习武之道,更是仙门正念之一。放心,墨霁的力道把握极好,都是点到为止,不会伤及子婴。”
两位师妹又一次受教了。
剑光潋滟,在台下众弟子雷鸣般喝彩和掌声中,两人同时收剑。
子婴面带笑容致谢:“多谢墨霁师兄不吝赐教,今日让我开眼界。天门心剑果然名不虚传,子婴将更加勤学苦练,望能早日达成师兄功力的一二分。”
“子婴师弟过于自谦。你功力深厚,流水剑法精妙无比,我也是侥幸得胜。今后有机会我们再行切磋。承让了。”墨霁还礼道。
“走,无雪,我们上台去祝贺墨霁哥哥。”台下的圆圆突然拉拽着无雪,腾空飞上擂台。一块白色的薄纱从半空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众人都没回过神来,擂台上已经多了一红一粉两个妙龄女子。
每个人目光都被红衣女子左侧脸颊上,那块明显的浅红色瘢痕吸引了。寒风卷起沙砾打在无雪脸上,无情地闯进她的眼里,一时疼得泪光盈盈。
无雪大脑里一片空白。只看到台下一只只眼睛像一个个黑洞,好像盛满了耻笑,嘲弄,惊讶,同情,吞噬着她的身心,正把她可怜的自尊心吸食殆尽。
她读懂了近在咫尺,圆圆眼中幸灾乐祸。
“圆圆,为什么?今日是,我生辰。”无雪的人和声音都在发抖。
圆圆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圆圆师妹!”一个身影跳上擂台呵斥,“别胡闹。”
来人竟是秦云乡。
“关你什么事!谁让墨霁哥哥说她好看的。墨霁哥哥为什么从来没说过我好看。”圆圆委屈地先指着墨霁,再指向无雪,哭着嚷着:“夏无雪好看,我就让所有人都看看。”
墨霁脸上结了一层冰霜,双目炯炯逼视着圆圆:“你让无雪难堪,就因为这个可笑的原由。”墨霁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
“是!什么‘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狗屁!”,圆圆哭闹着,“我不许你说她好,不许你喜欢她。你是我的墨霁哥哥。”
墨霁的眼神一瞬间千变万化,难过,伤心,同情,决绝……然后微笑着,走到无雪面前,低头柔声道:“无雪,我替我师妹陆圆圆向你道歉。”
见无雪面无人色,止不住的微微颤栗,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墨霁心疼之极,更温柔地握住无雪冰凉的双手:“师妹只是小孩子心性胡闹罢了!不过,有一点她说对了。无雪,我是喜欢你。”
墨霁突如其来的话语,如一个轰雷炸得台下一阵哗然。
“好啊,墨霁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亦很喜欢无雪师妹,也很喜欢圆圆师妹,”秦云乡大笑着,不慌不忙走到擂台中央,对着无雪和圆圆朗声道,“我们同门情谊,自然情深意长。何况两位师妹国色天姿,怎不让人心生怜爱。师兄们当然视若珍宝。季枫,你是否亦如此啊?”
台下季枫略微思索一下,呼应道:“同门即手足,我等情谊如山高水长。作为师兄,对两位师妹自然是心生欢喜,爱护有加。天门其它师兄弟亦是同样。”
“都是一场误会,两位小师妹闹着玩,那师兄们只能宠着了。各位同门散了吧。”秦云乡轻松掌控了场面,“两位小师妹,两位师弟,今日擂台结束该去向大掌门通报结果。家父也托我传话给大掌门,正好我们一同前去请安。”
一行人先回到近舍。秦云乡让无雪和圆圆直接回各自房间,只请两位师弟留步。
秦云乡似笑非笑道:“墨霁,季枫,原本这是在你们天脊峰,属于天脊家事,我不应插手。但是我们毕竟同门同宗,无雪师妹又来自天砚。刚才擂台上那么胡闹,成何体统。圆圆师妹不懂事也就罢了。但是墨霁你怎么可以火上浇油。这让无雪师妹如何自处,又如何让大掌门向天砚交代?如果因你的不理智,让无雪师妹遭到师门误解和门规惩处,到时你又该如何承担?我本没有资格来教训你们。我只是不希望让天门四峰生出嫌隙。更不希望无辜的无雪师妹,到最后反而成为受到惩罚最重的那个人。”
“秦师兄教训的是。师兄年长于我们,又是天澜少掌门,霁墨和季枫理当遵从。”
“你们两位是大掌门嫡传弟子,是其他天脊同门的楷模。虽说年纪不大,缺乏历练,容易意气用事,是可以理解,但切记切记,此次我们汇聚天脊峰,是为了四峰会武的筹备事宜。千万要顾及各位掌门的脸面,不要肆意生出事端。这些话,你我共勉之。”
“秦师兄所言极是。”墨霁和季枫心悦诚服。心想一直听闻天澜的少掌门年少老成,多谋善虑。此言真是不虚。
然后三人一同前往中殿。
中殿。
擂台上的一幕早已传到和泓处。
“今天胡闹够了吗?墨霁。如果不是你秦师兄,天脊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圆圆呢,为什么不来?”和泓眼神犀利扫视着下跪的两位徒弟。
“圆圆是怕我责罚吗?不来,也要罚,罚她在近舍禁足七日,谁也不许去看她。还有你季枫,你也不及时劝阻墨霁。你们两个是我嫡传弟子,如此任性妄为,将来如何服众?”和泓余怒未消。
“弟子们知错了,特地来向师傅请罪,请师傅息怒。”墨霁和季枫见师傅盛怒,不敢多言。
秦云乡为两位师弟求情:“大掌门请息怒。两位师弟年少单纯,也是好心办坏事。我已教训过两位师弟,望大掌门恕我僭越之罪。”
和泓脸色稍缓:“让你见笑了,云乡。如果他俩如你这般老成持重,思虑周全,那我要省多少心。还是你爹爹有福啊。你们两个不成器的,还不下去好好反省。”
墨霁和季枫告退离去,独留和泓和秦云乡二人密谈。
“大掌门,我爹特让我来向您禀明一事。”秦云乡压低了声音,“上次黑鸦来袭天门,的确是魔界所为。”
“哦。”和泓脸色一凛,“你爹是从何得知?”
“大掌门,不瞒您说。黑鸦来袭之时,我爹的灵兽金乌去解围。金乌回天澜后,我爹发现金乌被魔域煞气所伤。因此推断。”
“果然,你爹断不会出错。金乌现在如何?”和泓颔首。
“多谢大掌门记挂,我已用灵力助金乌养伤,应无大碍。”
“云乡啊,你的轩辕剑法功力据说已经到第五层了,离圆满只差一层。真是年轻有为。”和泓对秦云乡赞赏有加。
“只是小成而已。这最后一层,云乡一直难以精进,实在困扰于心。”
“云乡,不必焦虑。轩辕剑法乃上古流传至今,可能有些心法,剑诀有所缺失也未可知。所以暂时难以突破。”和泓安慰道,“我有一多年好友,他府里有号称天下第一典籍库,其中就有不少上古的典籍文献。我可以书信于他,帮你询问一二。”
秦云乡大喜过望:“感谢大掌门鼎力相助。您的好友是否就是富甲天下的江南云中壑钱氏。”
“正是。”
“大掌门体恤之恩,云乡没齿难忘。”秦云乡再次躬身道谢,又说:“大掌门,还有一事我爹让我代为询问,云乡忐忑,深恐失礼。”
“无妨,我和你爹同门手足,直言便是。”
“我爹想询问天门派中是否藏有魔界宝物或秘密,否则魔界不会无故来袭。”秦云乡边问,边偷偷窥视和泓脸色。
和泓神色泰然:“回你爹,天门同魔界没有任何瓜葛。魔界为何来袭,我亦在探明中。一旦水落石出,即告知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