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无雪开门见地上摆着一个精致小木盒和一个更小的织锦包。
无雪拿进屋子，打开一看。木盒子里是丢失的面纱和一只素金镶嵌翡翠镯，晶莹剔透，煞是好看。内有名帖“佳人绝色，瑕不掩瑜。”名帖落款处留有一朵淡墨色的云，及名字“云乡”。
织锦小包里是一个召唤符和一封上好的云岚信笺，落款是墨霁。上写:“今日酋时可约法雨。我们在中殿习武场见。”无雪顿时欢喜起来。看来墨霁找到了合适和法雨见面的地方。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的确有好多话想跟法雨倾诉。
午后，无雪很早就到了中殿习武场。这些日子，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武艺和术法有了很大的进步。连一向困难的驭剑术也突飞猛进。因此她每天更加专心练习。希望和天砚师姐们再见面时，能让她们刮目相看。
“这样，无月师姐就不能再叫我‘阿木’了。”无雪边练边想着。一套天砚剑法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有人叫“好”，无雪收剑一看，是秦云乡。连忙上前施礼：“秦师兄，多谢你心意，无雪收到了。不过无功不受禄，恕我不能收下。”
“这个不叫无功不受禄，无雪。昨日是你的生辰，师兄特意馈赠你生辰礼是希望你喜乐平安。正所谓礼轻情意重，难道这份祝福的心意也要被无端地拒绝？”秦云乡面色忧伤。
“无雪，秦师兄这番好意你就收下吧。”墨霁缓缓走近，“不过想必一定是极其贵重之物，我可暂且代劳，帮师妹收好以免丢失。等师妹回天砚时，我将一并归还。”
秦云乡见墨霁突然横插一杠，心中十分不快。想起昨日擂台上，为了阻止墨霁当众表白，所以灵机一动故意混淆意思，设计成一出同门情谊相亲相爱的戏码。把无雪，圆圆和众人糊弄过去。墨霁的心思，估计当场只有季枫和他明了。秦云乡很自信他的这番操作，无人看破。
“如果注定，秦云乡不得不和墨霁成为情场对头，那输得肯定不是秦云乡”，秦云乡心里忿忿地想着，面上却露出好看的笑容道：“墨霁师弟的确考虑周到，没有白费我的心意。我先走一步回天澜。听说为了四峰会武，天宇峰和清掌门的首徒李易难今日要来。墨霁，你代我向他问好，说我们来日一聚。”
说完，秦云乡施施然潇洒而去。
“墨霁师兄，那个玉镯镶着金丝肯定非常贵重，我不能收。师傅说过:‘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修仙者不能追求享乐，否则容易产生贪念甚至心魔。”无雪认真地说。
墨霁微笑地看着无雪，娓娓道来：“无雪，你可听过‘履富贵不淫，处贫贱而不戚’。意思是说无论身处富贵贫贱，节操者依旧能坚持正道，不为外物而改变自己。所以说重要的不是修仙者享乐与否，而是自己内心的节操是否坚定。不是一言蔽之，享乐之人就是坏，贫贱之人就是好。”
无雪第一次听这样的话，觉得豁然开朗，心如朗月。
墨霁看无雪认真的目光，心生怜爱，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头：“即使修仙者中也有坏的，而魔界妖界也会有好的，一样的道理。就看内心是否有正念。所以没必要一定要拿安于贫贱来约束自己。你懂了吗？”
“我懂了。这就是我小时候一直听莲花坞孩童们嘴里念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一样的意思。不为其他东西而改变自己心中的正念。”
“我们无雪真聪明。”墨霁宠溺地再次抚摸了无雪的头顶。
无雪不好意思了：“墨霁师兄，你把我当小孩子了?我又不是。”
墨霁开颜一笑：“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很多东西不懂。不过没关系，我们无雪会很快长大的，我等着呢。”
两个人在擂台边坐下，边聊边等法雨。
“无雪，你长大想做什么？”
“墨霁师兄，从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自己没想过。”无雪老实地回答，“师傅一直说‘杀妖除魔，匡扶正道’是我们一生的使命。”
“这个没错，不过，无雪也可以想想自己喜欢什么，自己想做点什么。比如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看什么，玩什么，喜欢什么人，都可以。一生很漫长，只做杀妖除魔这一件事会很无聊的。再说也没有妖魔天天给你杀啊。”
“是哦”，无雪恍然大悟道，“可是墨霁师兄，我从小在莲花坞和天砚峰长大，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还有我真的可以喜欢什么吗?”
当墨霁听无雪小心翼翼地问出“我真的可以喜欢什么吗?”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女孩子天真单纯，像一块易碎的琉璃，由不得让人保护欲剧增。
“你当然可以喜欢或不喜欢，这都听凭于你自己。每个人都可以的，这也是遵从自己内心正念之一。”
无雪像是得到了特赦，欢喜起来:“我喜欢天上的白云，喜欢天砚里的桃花香气，喜欢秘境，喜欢好看的衣裙，喜欢好吃的，还有喜欢法雨，喜欢师傅，喜欢姨姨，喜欢墨霁师兄......因为你们对我都很好。”
墨霁到自己名字，一阵心跳：“无雪，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喜欢就是喜欢啊，就是看到开心，在一起也开心，还有不在一起会想念。”无雪觉得墨霁问了个不大聪明的问题，这么简单还用问吗。
“不完全对，无雪，喜欢有很多种。但是有一种喜欢，只属于一个人。这种喜欢只能是一生一世一个人。”墨霁看着无雪的眼神像是醉了。
无雪似懂非懂，一脸问号。
“好吧，来说说看，你不喜欢什么？”墨霁觉得不为难这个小孩子，换了个话题。
“我不喜欢下雨，因为衣服湿了来不及干没有换的。不喜欢土豆，因为天砚总是吃土豆。不喜欢无月师姐，因为她总骂我还让我干活。我其实不喜欢干活，冬天手浸在井水里太冻了还疼……我可以这么说吗？师兄，你会不会骂我懒。”无雪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乱说话，慌忙看了看墨霁的脸色。
墨霁心疼极了，拿起无雪的手看着。无雪的手掌皮肤很粗，年年冻伤的疤痕痕迹犹在，根本不像女孩子的手。无雪看了眼墨霁修长漂亮的手，相比之下自己的手太难看了，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藏在衣袖里。
“无雪，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关系，你不用勉强自己听话的。你在我面前永远不要掩饰自己，也不用看我脸色说话。你即使在别人面前也不用看脸色。无雪，你就是你。你不知道吗？你，是最珍贵的。”墨霁的心被无雪受惊的眼神揉碎了。
无雪震惊了，十六年的人生里她做得最多的就是“听话”。她从不敢表露自己的想法和喜好，习惯看别人脸色行事。更从没有人对她说，她是珍贵的。
珍贵的东西，不就是宝贝。
“霁墨师兄，我，我是珍贵的？珍贵的东西不就是值钱的宝贝。”无雪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无雪，你是我，我们，的宝贝。”墨霁低声说了句。无雪没听清楚，只觉得墨霁专注的眼神有说不出来的奇怪，再对视下去，她似乎要被墨霁眼神里的深邃吸进去。
两个人沉默下来，各怀心事。耳边只有风声。
法雨迟到了。因为参加普贤菩萨法会，一时无法脱身。
离开习武场，墨霁带着无雪和法雨走半个时辰，那里有个小池塘。池塘边有座茅草盖顶的小屋，已经荒废许久没人来，都快被一人多高的野草淹没了。
墨霁和法雨都不许无雪动手，无雪乖乖坐在一旁，看他们两个忙碌。不一会儿，草弄干净了，连茅草屋也加固清扫完成。
三个人开心地围坐在四方桌旁，法雨从法会上带来了果子素食，墨霁变出一壶酒。
“今日菩萨法会，没有荤腥。无雪，将就下吧，下次我再带好吃的来。”
无雪能和法雨再一次见面，就高兴得不得了。傻呵呵笑着，一直看着法雨，墨霁见状，心底里一阵泛酸。
“傻姑娘，干嘛一直看着我笑。”法雨亲昵地刮了一下无雪的鼻子。墨霁心底的酸味更浓了。
“我能不高兴嘛，我一个多月没见你了。哎，法雨，我觉得我到天脊峰后，运气就开始好起来了。有喜欢我的，有送我东西的，我还吃了很多没见过的好吃的。真的，法雨，我有时候都不相信，以为做梦呢。”无雪在法雨面前最放松，说话都带着点撒娇。听在墨霁耳朵里，完全是娇媚欲滴。
“说你傻还真傻。你在天砚能吃啥，见啥。除了干活就挨骂。叫我说，你就不要回天砚了，就在天脊待着。墨霁也能照顾你。”
说到回天砚，无雪眼光暗淡下来：“法雨，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四峰会武结束，我是要回天砚的。”
大家一时都神色黯然。
“没事，没事，都别垂头丧气的。不是还没到回去的时候嘛。再说到时候，一切还未可知，可能会有变化呢。我说，无雪，你先安心在天脊好好吃，好好玩，一切到时再说。”法雨调动起屋里的气氛。
墨霁拿起酒壶开始倒酒：“法雨说得对，来，我敬你一杯。这是我喜欢的‘伊人醉’，醇香无比。”
“墨霁师兄，我也要，可不可以？”无雪笑得贼特兮兮的，可爱得让墨霁不忍拒绝。
“你只能喝一点点。你喝过酒吗？很烈的。”墨霁替无雪倒了一杯。
“过年的时候，天砚也会让弟子们喝一点点米酒。我在厨房里帮厨的时候，因为好奇偷喝过一两口。”无雪已经迫不及待一饮而尽。
“胡闹，怎么能一口闷呢。”法雨用手指敲了一下无雪的头，墨霁出手拦截。
“高兴嘛。再来一杯。墨霁师兄，好不好，再来一杯。”无雪居然撒起娇来讨酒喝，墨霁觉得自己的骨头一寸一寸麻酥下来，不由自主地给无雪又倒了一杯。
法雨摇摇头，自饮一杯：“墨霁，你宠她好了。”
墨霁和无雪都一愣。
墨霁心想：“我真的不自觉在宠无雪吗？”
无雪疑惑：“宠是什么意思呢？”
外面天色渐暗，墨霁点上蜡，三个人的脸色被酒精熏染地微红。
“无雪，你玉白草还用吗？”法雨关心地看无雪的左侧脸，“脸上的斑好像不明显了。”
“谢谢你的玉白草，我用光了。的确红斑颜色淡了很多很多。”无雪酒有些上头，喜笑颜开地说着话，“我姨姨来看我的时候，还给我带了养颜护肤的丹丸。所以外敷内服的，效果就很明显。”
墨霁醉眼朦胧地看着醉态可掬的无雪，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和喜欢。
“我们无雪最好看了。”墨霁道，“谁都比不了，根本不需要戴那劳什子面纱。”
法雨附和：“没错，天门第一美女，不对人界第一美女。”
无雪拍掌哈哈大笑起来：“天砚第一美女是无璧师姐。天门第一美男是墨霁师兄。我哪来的名头，笑死人了。”
“反正，我认为你，就是六界第一美女。”法雨不知道，其实自己宠无雪也宠得没边。
无雪的脸热热的，心也热热的。心想，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
不知不觉一瓶“伊人醉”见底了。
暮色统治了大地，茅草屋外一片黑。
突然，墨霁和法雨两人不约而同，如离弦的箭，飞出门去。把无雪吓了一个激灵。
过了一会儿，两人神色狐疑地回到茅草屋。
“怎么啦？”无雪急忙询问。
“刚才有人在外面偷窥。”墨霁回答。
法雨点头：“可能不是人，是妖魔。因为逃脱速度实在太快了，不像是修仙者。”
“即便是修仙者，也不是天门派的。他的身法不对。”墨霁补充道。
“那就是……”，墨霁和法雨同时说出“魔界”两字。
墨霁开始分析：“天门派四掌门已经用天门剑阵加固了结界，魔界应该无法突破。除非是灵力最高的魔界长老或者魔尊亲自出马。但是不可能的，他们不会做这宵小之事，也毫无目的。”
“那天界更不可能了，天界对仙门人界没兴趣。”
“那会是谁呢？魔界到底还有哪个灵力高强的，对我们三个感兴趣？”墨霁继续解析，然后看了看法雨和无雪，“我们三个中间，是哪个引起魔界的关注？”
“可能你吧，墨霁师兄，你的灵力武艺仅次于掌门，万一正魔开战，你肯定受到魔界强烈关注。”无雪学着墨霁推理的样子，说明自己的猜测和理由。
法雨觉听了觉得有道理：“不错，有这可能。”
“那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杀了我，这不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而且魔界需要用这种鬼鬼祟祟方法，来对付我吗？这不是魔界的做派啊。”
“魔界之所以是魔界，就是不能用既定思维来判断他们的行事方法。否则就不魔性了。”法雨提出和墨霁不同的看法，“算了，大家都要小心，估计这个魔也没料到会被我们发现，他近期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一心以杀魔除妖为己任的无雪，实际上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魔，内心多少有些兴奋和紧张。她很钦佩墨霁和法雨处事不惊，遇事不慌的自若。
然而，法雨离开时最后一句话让人心慌。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你们天门派藏着魔界什么秘密，被魔界发现了想夺回来，这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