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杨镇的魂灵曾与幽冥子立下过黄泉契约,若是守护白杨镇的人血染这片土地,那么他们也会化为鬼侍相助。
虞舜溪守护着白杨镇,而他的体内也被他的混蛋老爹种下黄泉印记,故而当他的血液被弥散在这空气中时,才引发如此异变。
琉璃瞧着漂浮在空中的白杨镇村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外面的世界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当她在青莲宗时,她以为这世间也只有剑,也只有关于剑的美谈。
遥想凌虚子不慕青莲宗掌门之位,游历人间几十载,只为那一句“愿得一剑执吾手,安平百年人间土”。据闻就是如今真正的人间,还有凌虚子的雕像,被世人焚香膜拜。
她以为书中的一切都不过传闻,可眼见为实,却让她不得不相信。鬼魅当真存在着这世间,不过是旁人少见,而引以为假。
“嘶,琉璃姐姐,你可别再掐我了,疼死了。”游四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凝重着眉色。
琉璃回首傻笑,方才怪不得掐得那般舒服,原是拧着游四方的胳膊了。人在害怕时总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有可原。
这上百的鬼侍竟令地星有些头皮发麻,传闻鬼魅是为无形之灵,却在某一刻而俱形体,在哪一瞬间?并无从得知。
黑云压顶,就似在往下沉着,沉着,似乎已经压住了矮小的屋顶,而大树的顶端已经被淹没。
这是怎样的一场狂风骤雨?令人心中颇有不安。
那一张张阴沉的面孔,似笑非笑,展露出雪白的牙齿,狰狞的模样令人脑海空白。
地星可没有这般勇气与鬼侍抗衡,那些毫无缚鸡之力的白杨镇村民,就这般成了恶魔。来时地星还轻视以对,可现在似乎麻烦大了。
这些鬼侍轻飘飘地落下,四周的阴风阵阵,刺入骨髓,好生疼痛。
琉璃紧了紧衣衫,这种凉意已有多年未曾感受,却并非寒,而有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
就好似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隐藏着未知的恐惧,忽而,它伸出了那双魔爪,拍在了琉璃身上。
而似乎也真有人在拍打着琉璃的肩膀,回首,只有一排很亮的牙齿。
琉璃险些叫出声来,镇定之下才明辨出是游四方那小子,他正裹着被子,一脸嘻笑。
“你为何拍我肩膀?”琉璃抚了一下平平如也的胸口,有些不悦。外面鬼侍上百,已经有些吓人了,游四方还把自己包裹。
游四方道:“外面吹冷风,身子有点冷,我便想问问你,可要裹一床被子?”
琉璃横眉道:“裹被子?也有理,不过我不太冷,你自己裹。”
外面正斗得热火朝天,琉璃她们却交谈得热火朝天。若玉紧了紧手中的百风剑,示以两人眼色,也便安静了。
暗星刺客又重归于黑暗,游走在这群鬼侍之间,以手中的匕首划过鬼侍的咽喉,更似游荡的幽灵。
可鬼侍本为鬼魅,已全然再无人的心跳,脉搏,自而不因这匕首划过咽喉而倒下。鬼侍依旧在四处飘荡,它们出手却是极慢,可这一爪落下,却是能穿透人的骨髓。
暗星刺客一生杀人千百,何曾如此手足无措?他们隐匿后退,灵活躲避,等待着地星的指示。
地星沉重着眉头,一双极冷的眸子扫过鬼侍,落在了虞舜溪身上。
虞舜溪此刻兴许因失血过多,嘴唇有点苍白,可他的一双眼睛却是盯着地星,还有他手中的那一柄三寸长匕首。
关于暗星三十六,最为传奇的自然是天地二星,几乎令人闻风丧胆。据闻地星手中的匕首以天陨铁,经九九八十一日锻造而成。
匕首被化作肌肤之色,却透着点点幽蓝之光,金石可穿。这样的一柄匕首,自然握在能者之手,才能让它绽放光彩。
地星也确实让它不妄虚名了,世人闻沧浪之名,便如嗅死亡之风。
闻沧浪之名,知黄泉往生。
而天星却是神秘莫测,不为世人知晓。
地星以泛着淡蓝光芒的沧浪轻轻划破自己的左掌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便是眉目一笑,言语中有着一份属于自己的高傲:“虞舜溪,你应当感到荣幸,这是你的骄傲。”
他的左手上有数道伤痕,那是他荣耀的象征,并非阿猫阿狗都能让他割破自己的左手以作纪念。在他的左掌心,有属于佛宗觉明的一道口子,有属于缥缈宗萧戕的一道口子,最为得意的,自然是掌中心处,那一道属于剑仙白玉卿的口子。
鲜血由掌心沁出,这道口子并不深,滚烫而鲜红的血液,它在汇聚流淌,染在了地星的唇角。
琉璃三人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家伙,竟然将自己的手掌划破,而后饮下流出的鲜血。
虞舜溪瞧着地星的身子融入了黑暗之中,身旁有微小的气流窜过,便错身一动。
可脖颈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有点疼痛,而地星的身影却又再次消失。
黑暗,是刺客的天生的朋友。或许它带给别人的是恐惧,可于地星而言却是杀戮的快乐。
我于黑暗,便如游荡的幽灵,飘忽不定,不知何时落在你的身旁,带走鲜活的生命。
虞舜溪却是闭上了眼睛,在地星的死亡笼罩之下。
若玉却不知虞舜溪此番想如何?可是要认命?
虞驼山的眼中有愤怒,却又有些不忍,他的脚步微微一动,可拳在松紧之间。他终究还是停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或许他已经瞧见,一道幽蓝的光芒在黑夜闪现,那般美丽,那般璀璨,人生能得几见?
当地星的沧浪抵在了虞驼山喉颈的皮肉上,也只是停留在了那里,不进分毫。虞驼山的双眸已经睁开,枯槁却有力的右手抓着地星的手,紧紧地。
地星脸上的笑容一瞬收去,却又笑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以此法迷惑我?让我放松心中的戒备之心?”
虞驼山道:“当你犹豫的那一刻,便已经败了。”
地星又道:“可我却不知你是如何知晓我的方位?”
虞驼山望着天上黑压压的云,笑道:“问天。”
问天?天上只有重重如山的黑云,还有一个明亮而不刺眼的口子,那道口子便如人的眼睛,窥探着白杨镇的一切。
地星笑道:“你不过是此次不死,而非下次不死。”
话语间,地星将右手五指张开,沧浪却是悬浮在空中,而未曾掉落下去。
虞舜溪感觉到了凝聚在沧浪上的气息,还有地星身上迸发出来的气息,千钧一发之际,以左手双指夹住沧浪,身子一错。
沧浪向着前方进了几寸,那本会要了虞舜溪的性命,可他躲过了。随之他将沧浪掷出,那柄匕首便没入了黄土之中。
而地星却又隐藏在了黑暗中,就是笑声也收住。
沧浪重回黑暗之中,执在了地星的手上。
虞驼山依旧在路旁看戏,方才心中有过一点痛楚,而后便是欣喜。此刻他的一双眼缝又将双眼藏了起来,让虞舜溪读不懂他心中的想法。
可虞舜溪的眸中却似乎透着悲凄,那可是将死之人的凄凉?为了一颗天心珠,作困兽之斗?
命都丢了,还要如何去求长生?可笑。
天上如眼的云团散发着点点光芒,有诡异的气息流转,让人感觉到了无形的威压。
云未曾散去,人未曾离去,危险依旧在。
可地星却没有再出现,虞舜溪也立身不动,静如一颗无风之树。
忽而,自云端却是透着一个笑声,这笑声穿过人的耳朵,落在人的心中,竟是那般不适。
琉璃似乎记得自己曾听过这样的笑声,那是在孤夜城,这笑声是来自戚无心!
黑羽漫卷,在云端起落,又惊雷狂作,紫电闪耀。
戚无心向着云端那诡异的眼睛而去,越是向着那而去,威压便是越强,可他的眸中越是兴奋。
只因他在伸手之间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天心珠。天心珠中有一双诡异的眼睛,就好似在与戚无心对视,可这感觉又多么美妙。
重重黑云散去,天地归于光明。虞舜溪却是眸色凝重,瞧着天空中那个背生双翼的少年,唇干舌燥。
天心珠作黑云之眼,却没想到竟被戚无心识破,取走了。鬼侍刹那消散,又归于幻象。
“又是那个可恶的家伙,他居然也来到了这里。”琉璃有些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戚无心。
“就是在天空中飞的那个怪物?”游四方觉得此刻身子也并不太冷,便是扔掉了被子,瞧着半空中的那个人。
那人带着半兽面具,可是显露出来的脸颊却是棱角分明,有几分神俊之色。双眸若含星辰,嘴角勾笑,却是透着几分邪气。
“地星,可还要我教你?这些人不杀,留着作何?”戚无心还把弄着手中的天心珠,有意无意地与隐匿着的地星言道,“尤其是那两个小姑娘,好好招待她们。”
戚无心却是抬起了双眸,眸光透射在那一道窄窄的门缝之中,落在了琉璃的脸上。
琉璃心中一惊,竟没想到这戚无心竟然还如此记仇,就只是一面之缘,便将她们记在心中。
可戚无心的一双眼睛却又瞧着远山,瞧着悠然的白云,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地星听到了戚无心的话语,自然让暗星刺客如数而动,向着虞舜溪,还有白琉璃她们而去。
“戚无心,你个恶魔。”琉璃开口骂了两句。
琉璃她们拿出手中的刀剑,正欲生死相斗。
“慢,将那两个小姑娘留给我。”戚无心的脸上却是笑得灿烂,黑羽漫卷,便是落在了屋前。
他错过虞舜溪,轻轻地落在了小土屋前,道:“小姑娘,你方才说何?”
戚无心虽是笑着,可那笑容却是令人害怕,谁也不知他的笑容何时会敛去。琉璃向后退了一退,若玉将琉璃护在身后,百风剑已出半出鞘,自是不惧。
游四方吼道:“喂,背上长翅膀的怪物,你想怎样?”
戚无心五指有略长的指甲,他正低眼瞧着,道:“你可是没听见?我想要你们的命。”
此人确然很可怕,若玉竟不能知其深浅,可也不能屈服。
他还在一步一步地踏近,有如闲庭漫步,忽而五指探向琉璃,巧妙地弹开了若玉的百风剑,抓向白琉璃。
白琉璃心中却是有点无措,向后又退了几步,却依旧不及那手的速度。
戚无心的手很长,五指张现之间透着力量,令人心中有惧。
天上忽有一道蜿蜒的苍龙,伴着声声龙吟,破开了土屋顶,横在了琉璃面前,将戚无心的五指弹开。
虞驼山却是回首,瞧见路的那端走来面戴猴头面具的人,他身形高大,步伐却是散漫,三两头发散乱在额前,却有一股凌冽的气势。
那股气势锋芒毕露,似乎一柄剑,又或者一把刀,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戚无心瞧着面前的那一柄苍龙剑,便知是何人,这家伙还是来了。戚无心脸上的笑意更盛,有点阴谋的味道在里面。
还好未将手伤着,若是破坏了这完美的指甲,恐怕戚无心就是拼命也要留下白琉璃的性命。
“樊无道,你如何来了?可是来瞧我如何杀人?瞧一番谁更狠辣?要知晓,你杀人都是一剑,而我杀人,”戚无心默而不语。
樊无道右手一横,一道苍茫痕迹隐现,苍龙剑归于手中。
“她们,我要了。”
“你要了?却没想到你也慕女色,我当你不是男人。”戚无心道,“不过,你若要我便给你,不过两个女娃娃。”
琉璃瞪着眼睛,小声嘀咕道:“女娃娃,你又才多大?”
戚无心却是蓦然回首,饶有兴趣道:“你这丫头,还蛮有趣。落到樊无道手中,也不知你死得痛快,又或者,”
“地星,留下这所有人的性命,做人应当仁慈。杀戮太多,会遭报应。”
地星显现了自己漆黑一身,将沧浪收回腰间,眸中无情。暗星刺客由四面八方归来,站成两列,排在地星身后,随着地星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而戚无心却是漫步走过身体将倾的虞舜溪,向着篱笆外的虞驼山而去,道:“胖子,不如随我去奉天教?那里有好酒好肉,还有美人。”
戚无心没有停步,只是说下那么一句话,便又走着。虞驼山跟随着戚无心的步伐,头也不回,就是瞧虞舜溪一眼也未曾有。
琉璃又见到了猴面人,那个樊青山口中的天才,却只是远远地观着。
樊无道没有走近,却在戚无心走后也默声离去,甚至没有说半个字。
游四方摸了摸头,甚为不解道:“那个人为何要救我们,似乎他与戚无心皆是奉天教的人?”
琉璃道:“我也不知,奉天教的人,心思都怪得很,谁又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