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一个整体,血脉相连。
相连和相连中的不相和睦,那就是相连中的不相连,各自转身,甚至动用不相连,这是一种愚妄。其一不相连是全方位攻击的,没有人剩得下,这是一种丑恶的思想。其二人们应该知道,全方位之上还有一个全方位,从来没有人的一厢情愿。
高了不是一个层次而是三个四个,人类只是一块吃剩下的馒头,有它得饱,没有它也一样不饿。所有的威吓威胁都是对象的被威吓威胁产生的世界,有它也毁灭,没有它也毁灭。
唯一的真实还在不断运行。
在个人的缝隙之中就是不断的悲痛。
仰望太空,也俯首内在。仰望,人们发现了自己并不孤独,感受到了一种温暖的呼吸。种子要发芽,在土壤水分阳光空气等条件都具备的情况下,还有一个先初条件,它可以。
它是种子,它可以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果实又成了种子,一代延续一代,一季有一季的荣华。
种子和种子不同,纲目种属不一样,是锦绣世界的一部分,叶子枝干花朵果实在缤纷的阳光下摇曳。
人也是一粒种子,一粒特殊的种子。
往常都是外在的繁殖,孩子出生了叫孩子落地了,有时候也说天生地养的,天生父母养的。能养育人的奶汁食物水和锅碗瓢盆都准备好了。
幸运的是还有房屋避雨和栖身,不用住在深暗而潮湿的山洞里。
太阳升起,月亮落下,一阵风来,一片乌云来,春秋交替,日月如梭。孩子们茁壮成长,几乎是一转眼间就长大了,个头已经超过了你的肩膀。
孩子们都是伴随着月亮长大的,也是在睡梦中长大的。圆圈中有一点叫日,半圆中有一点叫月,表达身体部位的字大多数都有月字,当时的注重于月,应该是注重的那个一点。
人最终会成为一点,点和点要重合,点也要寻找点。
仰望是寻找这个点,俯首也是寻觅这个点,从外象转入了身体的内里,内里有一粒种子。
撒播种子在外面,先天的传给先天,后天的传给后天。
这粒种子也许应该能在内里成长,前人尤其是一些宗教和修炼人士,对此进行了大量的理论上的探索和切实的“实验”。
先天,这是一个讨论和争吵最多的话题。
种子是存在的,分为先天的种子和后天的种子,其实是一粒种子。后天的种子,说的是真种子的“影子”,是一股先天之气所化而来。
真种子是一团气。
它的神奇之处在于,能够自由地在先后天之间转换,在后天散而成形,在先天聚而成气,有时候为了突出它的非凡,也写作“炁”。
也是人的后天之气的宫室或者叫指定,指定的道路。不管是地方还是路径,它都已经住过和走过。或者说它是气机的根本,表现出来的气脉的线,人的一端在它这里。
气脉之线是一条青色的线,拴着人的气机。
表现为人就是一口气。
三十八号:气脉是人的气机所显,笼罩着人的全身,不仅仅是口鼻肺部这些所谓的呼吸系统。
人身上的每一部分都走到了,上至头颅下至脚后跟,外面的汗毛和头发,到内里的腑脏和四肢。
张晓宇:也就是人离不开气,气离不开人呗。
三十八号沉默了一会儿,说,一般情况下是这样,但也有个别的例外。
张晓宇:例外?
三十八号:有三种例外,分别是人体、魂体、灵体。
接下来在三十八号不紧不慢的叙述中,张晓宇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则故事。
人姓姬,名艮。名字很生僻。和高兴行在一个单位上上一个共同的班,都是宿管。宿管看的却是教学楼,姬艮在一号教学楼,高兴行在二号教学楼。
高兴行是个话痨,姬艮却不擅长交流,很多时候都沉默着,不得不开口的时候言辞简洁,语速很快。
老高是个自来熟,早年干过一些时日的辅警,凭着多年的经验,他认为老姬这个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说不上来,觉得异于常人。
不爱说话,不谈家事国事甚至是工作上的事情,眼睛直勾勾的,似乎总是陷入回忆中。
他与这个世界已经产生了距离,或者他与他自己也有了一定的距离。
这种距离给老高的感觉,就是一团雾气和一棵树的距离。
虽然雾笼罩着树,树脸贴脸地挨近着雾,有热烈的沾惹的清凉中的热度,但毕竟树就是树,雾就是雾。
这是两种感觉。清澈的小溪水在流淌,不是大河那种厚重的韵味,哪怕是水浑浊了一些。
江南雨中的园林和塞北雪夜的木屋不是一个味道,无际的草原和千人万人共唱一曲也不一样。
能够激动和净化我们灵魂的,总是深沉和泥泞了不少,现实是一层画布,挪开眼睛,看到的是画架,画画的那个人。
涂抹的颜色就是人们的情感。
画在,颜色就在,画不是颜色,颜色也不是画,在画画人的手中颜色变成了画。
如果这幅画是人物画,有一个男子倒背着手在月光下的沙滩上散步,红色的围巾被海风紧紧拉住。海水就像凝固了一样,空气里似乎埋藏着残破的呐喊。
依然希望这名男子回过头来,或者走走走,走出这幅画来,在晒着渔网的村旁相认。
认识的人不可能再生龙活虎起来,或者他是被别人伪装的,或者经过了某些改造。
通常会认为,我不参与不经过的时间不是时间。但不是这样,消除我一切因素的时间才是时间,那些“消失”的时间更是时间。
失忆又醒过来,一夜好睡,从一幅画里走下来,被吸收到一股神秘的力量离去,黑黑的漩涡。
感觉自己的体内蠢动着另一个人,或者似乎被冒名顶替了。走在无人的街道,高高的楼房摇摇晃晃,纸张和塑料袋在空中滑步和旋舞,无法用什么来证明自己,也许自己早已经死了。
已是已死之人。
这种已死的感觉很有一些人都存在过,有的一直没有打消疑虑。随时能找出几件事件,来审视一番,都是很危险的,也有吓得人灵魂出窍的。
老高悄悄跟随着了姬艮几次,一同下班,只是回家的路不同,老高走南门,老姬走西门。
几次未果,事情透着奇怪,明明老姬是不可能走得那么快的。前脚后脚的事,老姬却突然不见了。
这成了老高的一块心病。
再上班的时候就话里有话,东盘西问,甚至还提出了要到人家家里拜访的恳求。姬艮装着听不懂他的话,但在拜访一事上却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姬艮早就发现了老高在跟随他,停下来,冰冷地对他说:回去吧。跟着我没什么好处。
老高的脸皮这时候很厚: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这一次姬艮没有玩失踪,但二人在田间和山沟里走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的时候二人返回头来走,把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老高记得很清楚,路还是那些路,脚下的速度也没怎么加快,去时用了八个小时,回来仅用了两个小时。
其间,在山沟一条斜路的边上。姬艮还敲开了一户人家,说是打扰了,给弄点吃的。
独门独户,房子都是用半块半块的砖垒起来的,顶上钉成十子形的两根圆木,盖着一些树枝和乱草。半块的砖并不规则,能够看到外面的夜空。
房子的周围堆满了一捆一捆的树枝,高低不齐。
一点也不觉得冷,也没有风进来,很坚硬的那种安宁。
木柴是现成的,面条也是现成的,看不出有多少年纪的白胡子老人最后还从一个挂在墙上的筐子中抓了一把菜叶子放进去,不知道是芝麻叶子还是红薯叶子,但有着莴笋叶子的味道。
是姬艮请的客,付的钱。
那是老高平生吃的最美味的一碗面条,此后再也没有过。不用添加,只要吃就一直有,不想吃了,揉揉肚子,盛面条的粗瓷碗几口就见了底。热气腾腾,炉火早已经熄灭,白胡子老人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眼神慈祥。
那也许是最慈祥的眼神,明明知道却从不点破,明明是仇怨,在他这里都化成了平常。明明有许多秘密要问,但秘密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轻描淡写。
只要一枚币。
只要你能分开,半币或者半币的半币都行,再琐屑都是币的价值,一个币而已。姬艮把玩良久,说,我被老高盯上了,这一枚币归你了。
交了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和跟出来的老高继续上路。
走出小房子的门天已经大亮,却突然就是站在了单位的门前。
后来的故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老高择日探寻,那个房屋是一座土地庙,走过的那些路不过是围绕着一棵树打转转而已,但其情其景却似乎真实不虚。姬艮依然是姬艮,每天上班。
币却没有了。
姬艮告诉老高,他只有一枚契约币,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没钱请你的客了。
豪爽的老高一拍胸脯,我请你!
姬艮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请不了的。此后的很多暗夜两个人饥肠辘辘,再也没有发现那一座小屋。老高真诚地说,我累了,不跟你了,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姬艮。你认识的姬艮。
老高也摇了摇头,你不是,或者说你是也不是,也许你不是才是。
这样的时间过了半年。其时高兴行身体已经大大地衰竭,皮包着骨头,眼皮都不愿意抬起来。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年轻人指着老姬说,姬大爷,你如何会在这里?
那一刻老姬的嘴巴裂开,笑得很诡异,说,小四,你终于起来了!接着就倒地不起,接着姬艮的身体就化成了黑烟,袅袅而去。
小四双膝跪倒。姬大爷,愿你一路走好。
姬艮已经说不了话了,他只是把代表他身体的黑烟扭动了几下,叹息一声,走得无牵无挂。
小四!小四!老高想捞起小四的手问明白事情的始末,小四把手甩开,说,你多管闲事!你太多管闲事了!不仅仅是姬大爷,你去追问和索求的每一个人,都是不真实的存在,都是真实的替身。
你自己也是。
小四走了。
老高病情垂危,送进了第八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