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正五年仲夏,朝廷曾无端休朝闭宫三日。三日后宫门大开,杨三爷的权势更添新高,此人手握兵权身居高位,又幸得炀帝宠信,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也不外如是。”讲书人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红袖楼大厅内,不知何时,酒楼内的嘈杂声慢慢消失不见了,连楼外街道两旁卖货的小商贩的叫卖声都好似隔了层屏障般,闷闷的透不过音来。
二楼雅间的洛清月听闻到“三日”的字眼后,就醒茶品茗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妥妥的看戏神情。不消半刻,红绡就忍不住了:“姐姐,好姐姐,当时的事情你可早与我讲好,不再追究,小女子当年也是色迷心窍,一时糊涂罢。”
红绡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虚二字就差挂在脸上,洛清月看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回道:“我可是一字未言,红绡说什么,着实是叫人找不到半分头绪。”而后,端起茶盏,“早春的新茶还是差些火候,味道淡了些,不如往年的清香扑鼻。”
红绡本是做错事情心虚的很,如今听到这句语焉不详的评价,绯红色霎时爬满了面庞,羞红了鼻头,双目圆滚滚地瞪着。浑身上下都飘散着一股子蜜桃即将成熟的美妙气味。
宫门紧闭的三日,原也没有发生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左不过就是一个杀手的耐心告罄,打算一劳永逸。未曾想另起事端,一时间诸事找上门来,还需旁人从旁协助,某人羞愤欲死,将其列在此生不欲提及的事之中。
当年红绡久候恒安王消息不至,心神烦躁。
本是随意逛着御花园散心,未料到竟走到了当初和人打斗负伤,而又遇见洛清月的地方。此地依旧月朗风轻,树茂花浓,即使身后跟着贵妃娘娘最是恼怒的“长尾巴”,可红绡的嘴角总是放不下,淡淡的勾着,纤丽貌美。
红绡满脑子塞着当今的皇后娘娘,故地重游,一时间觉得什么狗炀帝,屁恒安王都是一糟没有用的东西。宫墙之外天高地远,哪里又不是与清月姐姐的畅游安居之所呢?
此时,专业的杀手、添香楼训练多年的香荀——红绡,没有一丁点想起她究竟是为何才如此闷闷不乐,烦躁不安的——还不是没有确定洛清月的心意。至于身份什么的,红绡本人已经默认了,恒安王的消息不过是一个确认的手段罢了。
有了就是锦上添花,纵使没有,也挡不住贵妃娘娘一腔爱慕之情,但凡挡在她面前的东西通通皆是垫脚石,碍事?踩过去就是了,如若再惹人厌烦些,那便就踢远点,丝毫不值得她把对于清月姐姐的心思分出一丝丝来。
只不过,此身尚未双十年华的红绡,有记忆就在添香楼活着,她对于“踩过去”和“踢远点”的意味,有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
而这一切的一切,身居飞星殿的皇后娘娘洛清月一无所知,身在宫外王府的恒安王相比于宫内贵妃娘娘的要挟,刚刚得到关于杨三爷要上奏改革税务这件事情,更让他烦闷,他不得不深思如何利用这件事让自己获利更多,而不留一丝把柄。
三日的期限到了,恒安王关于红绡所寻之人的结果尚未来得及送到她的手中,就得知了关于炀帝萧亥病倒的消息。紧接着,便传来休朝闭宫三日的消息。
恒安王萧嬴等了半日仍未收到皇后洛清月传递出来关于宫内的任何消息,也曾试图从宫外密道进宫,却又苦于无人接应,只好灰溜溜的回来。心中对于宫内藏有添香楼香荀这一件事的危险性,又有了一个新的看法。
从表面上说,似乎是恒安王远去边塞请回香荀红绡,精心调教送入深宫。但倘若真的有事发生,这位香荀貌似没有一丝一毫将他放在眼里,一只不听话的鹰,再是勇猛也不过是待宰的野禽。
休朝闭宫对于恒安王如果是一个提醒的信号,那么对于深宫众人而言,则是意识到中宫皇后虽清冷却不柔弱。
凤印,一向不是饰品。
皇后洛清月入寝时分,得到炀帝萧亥首领太监守成慌慌张张的跑来,告知陛下病重,已请太医,还望皇后娘娘前去承乾宫主持大局。
皇后洛清月对于炀帝萧亥的病倒这件事并不意外,这正是她和恒安王所期盼的,可时间却提前了太多,在原定的谋划内,至少还需五年。需要五年来谋划布局,在不伤及国本的前提下,使用最少的兵力和钱财,完成权力的交接迭代。既避免周围敌国的窥视,也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目前来说,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随后皇后洛清月身披宫装,尚未来得及上妆配饰的赶到承乾宫,在附近远远的就看见承乾宫灯火通明,那位着红色宫装,眉眼精致的贵妃娘娘红绡候在宫门口,身后领着全制的宫俾,也不知在等谁。
红绡待看到皇后洛清月,顿时眉目带喜,嘴角带笑。双臂提着宫装稳稳朝着皇后洛清月走过来,身姿妖娆在三步外站住,恭敬不足亲密有余的行了个十分不端正的礼。
其行走之间,偶有铃声响起,洛清月细看之下才知,不知道为何,贵妃娘娘红绡此次腰间绶带配并不是什么名贵玉佩,反倒是一个明显走形,依稀能辨认出是个竹灵笼,而铃声正是从此处传来的,竹灵笼下面缀着百两银子一寸的红凝丝做成的穗子。与两文钱能买一个的竹灵笼相配,颇有意思。
皇后洛清月对于贵妃红绡这番不合时宜的打扮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抬抬手免礼之后,便擦身而过,只是走到宫门的时候,眼光扫了一眼跟在身后面容妍丽神色萎靡的贵妃娘娘。恍惚间,想起这位香荀貌似今年才十八岁而已。
承乾宫早已被太医院的太医们塞满了,乱哄哄的一片,低声细语不绝于耳,宫女太监穿梭其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看着太医的人数,恐怕凡是留宿在宫内的太医,三品以上的悉数到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宫殿内有着一个小队的人受伤,性命垂危了。
众人见到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都到了,立即噤声按照品级排好,齐声行礼问好。皇后洛清月看到这般情景,不知为何有些想笑,炀帝萧亥会知道在他性命垂危的时候,满宫殿的相比于谁人主治切脉,更愿意向一位早已名不副实的皇后娘娘行礼问安,不知道心里会作何想法?
“众位都免礼,陛下身体有恙,太医院忧心陛下龙体情有可原。凡事皆是有理可依,有据可循,陛下身体一直都是由谁负责,便由谁人诊治,其余人员还望速速往返太医院,以备不时之需。”皇后洛清月神色淡淡,眼眸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首领太监守成,声音依旧是冷清清的语调,仿若周国最尊贵的那位昏迷不醒这件事于她而言,也就是不过如此而已。
首领太监守成站在下方,本就因为贵妃娘娘盛装打扮,眉目含笑来挑衅中宫之事冷汗浃背,如今进入宫门之后看见满院子的太医,登时头大如斗,心里禁不住的喊:哪个孙子这时候阴爷爷?这怕不是除了休息的那几位太医,都叫过来了吧?这不是添乱吗?方太医,你一个儿科圣手来承乾宫安的什么心啊!
这一抬眼又被皇后娘娘瞄了一眼,更是心跳如鼓,双腿打晃儿。连忙低下头,慌慌张张指挥小宫女们把众位太医送出了宫门。
众位裹乱的太医退出宫门之后,主治的太医进殿把脉,皇后洛清月才示意贴身侍俾将总领太监守成传上前来:“守成,陛下的贴身内侍,一宫首领越是此刻越是要冷静,细碎的事情吩咐下面的人处理就好,统领一宫才是你的职责所在。”
“娘娘教训的是,奴才受教了。”总领太监守成脑子已经仿若离体,同御膳房内的面桶滚了一圈,又沾上了水撒上了芝麻,只差进入油锅里面炸上一炸,热乎乎的猪脑便是能端上桌来了。
“守成,领本宫懿旨,前往宫门,命禁军统领守好宫门,严查进出人员。告知诸位大人,三日之内陛下不再临朝,若有紧急政务,可同杨三爷相商。”皇后洛清月的声音轻灵的飘进了守成的耳朵,脑子尚未从御膳房回来,身体便已经跪下领旨后飞奔而去。
“皇后娘娘,妹妹我有事与清月姐姐相商,不知可否方便?”贵妃红绡不知何时走近了洛清月身旁,尾音糯糯的同她说着。
皇后洛清月没有时间同这位罪魁祸首相商,唯恐此次炀帝萧亥病重于大事有碍。没有理睬红绡,转身走近了殿内,向太医询问病情,徒留红绡一人望着不远处的身影,愣在原地发着呆。
太医没有查出炀帝萧亥的病因,切脉观面,几位太医一致认为病情虽是来势汹汹,却并不难以医治,只需不到五天就可痊愈,皇帝便可苏醒。于是起身向皇后洛清月禀明皇帝五日便可苏醒,就退下抓药熬制,唯恐皇后娘娘问他此病因何而起。
待到第一副药熬好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