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家里就是让人安心很多,周末时独自一人看电视,玩手机,开电脑,准备消耗掉过剩的精力迎接工作日。这对于我来说,是日常的不能再日常的事情。
然后,她来了,抢了我的电视座位,玩着我的手机,还开着我的电脑,不忘偷吃我的薯片,喝我的波罗(Polo)汽水,弄得我呢,不得不接连从战线上撤退,从客厅撤退到厨房,从厨房撤退到卫生间,从卫生间撤退到自己房间,最后,我保留住了我自己的那张床不被侵略,虽然还没有什么条约承认这片领土属于我,不过我得尽力捍卫它。
她可能对我那张小床并不感兴趣,因此在我每次从学校里回来,放下挎包,走进自己的房间时,并没有非常在意她在干什么。毕竟只有等到晚上了,她才会抱着枕头,爬上床,可怜兮兮地说:“今天真的超累啊……”
“别来这套。”
“真的,真的超累嘛。”
虽然我在中学时也喜欢用这个借口——在外面玩了一整天后借口说玩累了回家就直接睡觉了,也不管什么作业和社会实践,不过我可是在外面玩得很累才那么说的!
“不行,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这样累好不好?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劳累的人,大部分人因为上学才累、因为工作才累,不过还有人因为玩的快疯了才累。而后者据说是很容易累到过劳死的!”
她的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情,眼睛都吓到闪闪发光,就像黯淡的夜空中飘忽不定的星光。
真奇怪,没见过谁的眼睛会闪光的……
不过按照医生所说,“非人体器官”,我觉得应该有某种理论可以解释。
“然后呢,尤其是天天喜欢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还喜欢占用他人物品的人,”这个时候正是加强攻势的时候,“是最容易疲劳的,而且,过劳死的几率会增大不少。”
“过……过劳死?”
她嘴唇颤抖着抖出那几个字。
“是啊,看看那些成天泡在网吧,酒店的那些人,他们就是第一批过劳死的人,玩的忘乎所以,所以就死了。自杀率就是因为他们而增高不少的,懂了吧?”
别说啊,看她现在满脸恐惧的神情,我倒还有些满足,这样我就可以继续编下去让她不得不从领土争夺中退出。
“然后呢,成天玩游戏,好吃懒做的人,就是最最,最容易过劳死的人了。适当地多运动、多出门,然后……”
“嘟嘟噜——”电话铃打断了我最后一波攻势,这没办法,在听这个电话铃就知道我必须得接通这个电话。我划了划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顺便对表情放松下来的她说:“别吵我啊,我在接电话。”
她听话地从床边爬起来,又一次打开了我的电脑,看得出来,她正在糟蹋我的存档。不过手法看起来——挺娴熟的?
“喂,你在吗?”电话那头响起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网络里都相当熟悉的声音。
“在,你说吧,什么事情。”
一般尚友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不是找我借作业,就是找我借钱——或者两个都借。而我一般会拒绝一会儿,然后再答应他。
“作业写了吗?”
“没有,你呢?”
“没有。”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
“明天是星期一吧?”他继续问道,“要检查吗?”
“应该不会,说是周三之前提交的就行。而且……这次作业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写关于封建时代摩国的政体运作,你是写安京帝国时代的器皿考古研究。”
“那完蛋,鬼知道那些死人用什么器皿?都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要我一个个去问他们‘哎,兄弟,你用什么吃饭喝酒啊’吗?”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好吧好吧,我不拐弯抹角了,文浚。你……真的捡了一个女孩子回来?”
“再说一遍,是我主动捡的,但是是我被动接受的。”
“别开玩笑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吧,木子已经给我说过了,我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这句话暴露了木子从来没给他说过任何有关她的事情,虽然我在让她住在我家时是告诉过木子的,那也是因为我相信木子的嘴就像是能用拉链封起来似的严密。不过,我总觉得,与其让她住在我这里,还不如给她找个更好的住处,比方说……去木子家或者夏橘家里住?
“说吧,我绝对不会对外乱讲的。你不相信我,你相信谁?”
我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正戴着耳机玩着电脑游戏的她,很明显她一句话都没有听见。这个时候还是避个嫌,到离她比较远的地方去说一说这件事情。
虽然尚友他的话,有时候得反着听,不过我觉得还是没有必要向他隐瞒有关她的事情。
“行吧,不过必须答应我,别给其他外人说。至少别给我不认识的人说。”
我轻轻离开房间,关上门,躲在沙发后面,像是地下组织互相通报情报一般,轻言细语地告诉他:
“我在回收站遇到她的时候,她是完全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而且……”
确实,要是不看她的脸与她的当时那样宁静的昏迷状态与现在亢奋的苏醒状态相比对,我敢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看不出是同一个人。
“她真的很重,而且很奇怪……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头发却是银色的,还戴着耳机,取也取不下来,身上穿的相当破烂,还以为是被凌辱过又被抛弃在这里的。在我还在想是哪个畜生这样做的时候……”
我当时正在被这里的警卫侦查当中,不过依旧抱起她,把她送去了医院。那些破铜烂铁的侦查没什么可说的,任何四肢健全,心里健全的人都能轻松躲过去。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没有抱过这么重的东西。等我气喘吁吁到了医院的时候,累得我觉得我也该住院了。
“我想把她送到医院一切就结束了,没准还能给我搬个‘道德模范市民’,发点奖金改善生活呢……结果你可没想到吧……”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在我准备走的时候,护士长把我叫住,要我留下电话号码。
我本来打算留个我的假号码走人,不过还是留了个真的,而且非常不解。这可没有什么道理,为什么不去找她的家人,反而留下我的电话号码?
“请问一下,你们要我的电话号码做什么?”
护士长抱歉地笑了笑,看起来就像要说一件是很勉强才能说出的事。
“是这样的,先生,”护士长用手掌着脸颊,一脸歉意,“您送过来的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子呢,我们在医疗保障信息库里没有找到她的信息呢……”
惊讶和诧异都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因为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没有录入医保库的。于是当时我就说:“什么?不可能吧?这不是在六岁的时候全民就要录入个人信息到医保库吗?”
“抱歉,我们用DNA比对,以及面部识别,指纹识别,都没有找到她在医疗保障信息库的任何信息,可能是被遗忘了没有录入库中吧。”
护士长赧然的表情让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于是你猜得到吗?我发现我要为一个完全不认识也不熟悉的女性负责了。这是恋爱中的弱智才会有的行为,我现在也有了,也有了诶!惊喜吧?”
“然后留下我的电话号码是因为如果她出现什么转机或者意外方便于及时联系我。”
护士长又提醒我到:
“其实这个情况的话,先生,您可以去警署备个案,然后如果这个女孩子的信息能够在警署的全国人口信息库里被找到,也不会让您再操心多少。我们会把她送去最近的福利院等待她的父母来接她。”
我感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虽然谈不上是救命,但我只是想做个好事,没有说想找个室友——更没有说要倾家荡产地救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当然!我马上就去了啊!我才不想拖延时间,我自己的钱都不够用,还给别人用吗?真的完全没想到……”
我拿着医院提供给我的他们用来在医保库搜寻信息的检测样本——在检测公民个人信息上,这个是通用的。只是只有警署和政事管理院的机构才有权限调查全国人口信息库,因为那里面包含了公民的全部信息。而在出生的时候,每个人必须上传,连死了都不会注销,只要出生在摩国,生活在摩国,肯定可以找到的!
而且这套系统相当精细,要是真的想调查,连哪天吃了什么饭、在哪里消费了多少、每个月缴纳多少税都能调出来。
永远不要低估摩德斯特共和国警察的办事效率,反正我是相当信任警署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这样我就高枕无忧了。
“然后,执勤的警察饶有趣味的接过我的样本与医院写给我的申请书。走进那个黑房间里打开系统。要是再平时,我肯定大骂利用职权窃取公民隐私,现在我巴不得他把那个女孩子的一切都告诉我。”
不一会儿那警察一脸凝重的走出来,把样本还给我说:“先生,您可以保证是这个样本吗?”
“当然,医院直接从本人身上提取的,你说呢?”
“但我用这个样本在系统里什么都没有找到啊。”
“也没有找到?!”我后背都有些发凉了,感觉是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而且恰巧被我撞上了。
“您想看搜索结果吗?眼见为实,对吧?”执勤的警察打开门,让我拿着样本,跟他一起那个黑房间里去,“我现在就可以带您看一下,我们的办事效率绝对在所有政事管理院的机构里算是一流水平。”
房间的中央是一个挺大的全息投影仪,仪器四周散发着微微的红光,他打开设备后,鲜艳的蓝光便夺去了红光存在的价值。
我按照他的指示,把样本放在仪器的读取库上。
“然后你能想象吗?尚友。当我看到全息投影上显示着大大的‘无本地记录’的字时,我简直吓的汗都流下来了。而我把我自己的脸放在人脸识别器上,不到一秒钟便出现了我的信息。”
这能说明什么?唉……
“看来她的家人应该很难联系上,要么她是外国人,要么,她是海归——那还是外国人。总之,依照《摩德斯特共和国与外国关系法》中的第三章第十八款款第六点规定,您应该要对她的人身安全负责了。”
“什么破事?还法律规定?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法律的?”
“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背法律的,又不是出台法律的。如果您年满21周岁,并且拥有摩国国籍,而且她真的是外国人未成年人的话,在30天内她的父母如果没有找她,您应该负责她的生活;30天后,视为您领养了她。”
“那些出台法律的货色,外国人是他们主子吗!”
“这您应该问****会的那些人,每部法律都是经过三分之二的人同意才通过的。”
“搞笑!换作是我才不会通过这么蠢的法律!”
“这您也得理解啊,毕竟法律,向来都是少数人制定给多数人用的。总之……我建议您可以把她暂时先搁在医院里,如果您没时间照理她的话,虽然费用比较高就是了。”
没辙了,我只能在家里等消息了,希望她别醒过来,丧葬费比生活费便宜多了。
“才不是我冷血!你想想,我的生活费都是那个男人委托木子给我的,才多少钱?哪里有更多的钱给她用?打工?你怎么不去打工啊?工资又低,还累的半死不活的,我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