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凡的视线没离开过程诺,冲天一道:“天一,契约你可拟好了?”
白纱遮面的天一从来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天一停下手中的笔,将写完的东西拍在桌上起身离开。
幽僻寂静的后山有着绝美的风景但也隔绝着烟火的气息。
双儿捧着火盆到程诺房里,他小小的脸上被火熏的红彤彤的:“程姐姐,这火盆我给你放在这里了,炭火厨房就有,你要的话自己去拿。”
“谢谢双儿,我不怎么怕冷的”程诺面无表情的说道。
双儿诧异的看着她:“那是你没在这里住过,山上的冬天真的很冷,好像雪都下在了屋里一样,冷的恨不得整日都待在被子里。”
看着双儿瑟瑟发抖的学着冷的模样,程诺被逗笑了,她移步走到火盆边蹲下身子将手架在炭火上,暖暖的炙烤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窝,双儿看着她笑道:“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程诺冲他眨着眼,不明因由道:“我?什么不一样?”
“你是第一个可以留在山庄的人,有凡哥哥教你武功,你肯定会突飞猛进的。”
程诺苦笑:“有那么好的功夫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身不由己。”
“程姐姐,你不要太过抵触凡哥哥,他可是很少会给人机会的。”
程诺早想过,绝地凡给自己一个半月的时间,看着是提高自己的功夫好为山庄办事,同样也在为自己争取胜算,拖延动手的时间,他当真会教自己杀他的方法?程诺摇头,一定不会的,她吊起眼角看了眼双儿,试问了句:“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你.....不会怕吗?”
双儿抬起稚嫩的小脸,信誓旦旦的说:“你怕凡哥哥不过是外人都说他可怕,我告诉你他不是坏人,你会信吗?”
程诺随即的摇了摇头。
双儿无奈的耸着肩:“你看,原本了解他的我说的话更有顺服力,可你们都愿意相信大多数人的主观印象,我说的再多你听的进去吗?”
程诺反驳:“那可不是主观的印象,是根据他的行为作出的判断,他出手阴狠,工于心计,这样的人能是好人?”
双儿道:“他杀‘西川虎豹’你在场,他们也是来痛下杀手的,只是打不过凡哥哥而已,你不能觉的他们输了,就把错推到赢的一方上,什么时候武功高强也成了错了?”
程诺动了动有些麻的腿,她不想争论什么,最终将想说的话统统咽了回去,双儿紧挨着她蹲下,弯起眼角道:“我不是要强行改变你的看法,你相处久了自然就知道了。”双儿眼里没有急于维护的焦躁,而是一种极具沉淀的祥和,却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深意。
二人挨着,在火盆前安静了一会,双儿无意间扭头看到立在门边的盖天一,惊叫道:“天哥哥。”
程诺蹲在地上,梗着脖子仰视着他,盖天一敛眉垂目二人互看了一眼,说道:“双儿,你去厨房烧些热水。”
双儿应声出门,程诺仍蹲在地上,火盆里的炭火味萦绕在二人间,盖天一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个给你,御寒。”
程诺起身接过他手里的厚衣,不怎么上乘的布料捏在手里猛不丁的揪住了程诺的心,她霎时间想到了娘,不知道娘现在有没有添冬衣?她眼中有一丝酸涩,硬生生的将眼角的泪压了回去,她抖动的肩旁不自觉的吸着鼻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盖天一道:“决定好的事就不要再左右不定,不去做永远不知道结果。”
程诺也不知怎么了,觉的自己变的多愁善感了好多,亦天的不幸彻底打乱了自己原本的规划,一步步走到今日打死她也想不到,她不是左右不定只是对生活没了热情,她抵触绝地凡,可不知为何却从来不讨厌盖天一。
盖天一温细的问道:“后背的伤还疼吗?”
程诺极为自然的摇了摇头。
“契约的事你不用想的太多”,盖天一道:“‘天绝山庄’只做交易,不会做一些毫无原则,为所欲为的事。”
程诺头脑一热问道:“我有把握杀了绝地凡吗?”
“那你愿意为了杀他,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月里臣服和信任他吗?”
程诺犹豫了,她没的选,可又不想选这仅有的选择。
盖天一道:“想得到就必定要付出,心里的委屈是解决不了实力的差距,若你能暂时的放下成见,我相信你跟着地凡必定会学到东西,突破自己便有了胜他的几率。”
程诺黯淡的眼神里闪过一瞬光亮,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帮我不就是在间接的对付绝地凡?”
盖天一一贯的冷清:“我的几句话要有这么大的威力,地凡他怕是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程诺的情绪跌宕起伏的厉害,一下热血膨胀,一下又颓废无感,盖天一离开后她兀自陷入了一阵沉思。
第二天一大早,绝地凡推门而入直接闯入程诺的房间,程诺被破门声惊醒,眯着眼睛坐直了身体,缓了一下,看清来人后立刻变的清醒,恼怒道:“会不会敲门,大早上发什么疯。”
绝地凡抱臂而立,嘴角发出轻微的冷哼:“既然跟我学本事,就要随着我的作息,现在已辰时过半,给你一刻钟到前院来见我。”
敞开的屋门涌入一阵寒意,门外的天还是薄薄的黑色,程诺照着被子捶了几下极不情愿的下了床,朦胧的天色却使得清晨和傍晚几近的相似,程诺紧了紧领口,呼出一口白气搓搓手,朝着前院走了过去。
绝地凡站在‘连城’图案上冲程诺勾勾手,程诺斜瞪着直直的走了过去。
“以后每天辰时在这里等我”绝地凡道;“过硬的功夫离不开强壮的体魄,打今天起你从这里跑到山脚,早晚各一次。”
抵触的情绪加上寒冷的天气,程诺心中的不满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破口道:“你分明是耍我玩。”
绝地凡平静道:“跑还是不跑?”
程诺怒气难平的瞪着他,紧紧的攥着拳头,从这里到山脚来回起码要十五公里,从来没有走过如此长距离的程诺,内心充斥着埋怨但也不想在绝地凡面前示弱,使性子般跑了起来,混沌的夜色里,不断传出程诺细碎的咒骂,平路还好,遇到有台阶的地方,不得不放慢速度还要警惕道路旁的更深露重,免的滑倒。
刚开始程诺赌气般特别认真的在跑,实在跑不下去时内心的意志一点点在流逝,喘了几口气,便生出了偷工减料的小聪明;我跑没跑他怎么知道,见不到绝地凡,心中的那股较劲也不怎么强烈,悠闲的走在石阶上,一点点的见证了黑夜被白天替代的瞬间,雾蒙蒙的晨曦缭绕在半空,山中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深吸一口气,将这满山的灵气吸入体内,舒畅,惬意,山脚下的杉木高耸着一抹绿,浓厚的潮湿为其添了一把庄严,程诺舒展着身体,她第一次欣赏静的不被打扰的山景,空灵,明澈,似不沾尘俗的仙子,神圣,不染。
上山时就没了下山时的那般警惕,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还是令程诺一阵唏嘘,到了半山腰还不时的回头回味着宁静带给人的静心,程诺的心情也明媚了不少,提着一股劲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天色完全的明亮了起来,程诺回到了院中,绝地凡斜倚着饕鬄石像,石座上放着一个香炉,里面燃着小半截的香,绝地凡看了她一眼又瞅了一眼炉中的香开口道:“区区一段路程,你竟用了近一个时辰,双儿闭起眼走也比你要快。”
一见到绝地凡程诺便自动切换到炸毛的状态,冷着一张脸说道:“从没跑过这么远,这个时间已经很好了。”
绝地凡直起身子晃着脑蛋道:“我会让你进步的,晚上就能见效。”绝地凡转身丢下一句:“吃过早饭,到‘望孤亭’等我。”
程诺打了个哈欠,浑身暖洋洋的,确实有些饿了直奔向厨房。
胖乎乎松软的馒头和简单的饭菜早被双儿摆在了桌上,程诺掰了一口馒头放进嘴里噎的难以下咽,冲双儿摆摆手指指自己的喉间,双儿忍笑的递给她一碗汤:“早晨起来要先喝水,你还吃的那么急,能不被噎住吗。”
“有些饿了,没忍住,”程诺缓口气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双儿可真是辛苦,天天起那么早。”
双儿又盛了一碗粥给她贼贼的说:“你不是也一样起的比我还早,怎么样,凡哥哥给你安排的晨练还不错吧?”
“哼,我看他是故意的,哦对了‘望孤亭’是什么地方啊?”程诺问道。
双儿道:“就是我们上次上山书楼后面石路处的亭子。”
程诺在脑中回想着问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双儿神秘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程诺小声的‘嘁’了一声,看了看门外道:“他们怎么不来吃饭?”
“天哥哥在前殿一会儿过来,凡哥哥的等下我送过去。”
程诺低头喝着粥喃喃问道:“.....盖天一的面纱从来都不摘吗?”
双儿往托盘上放着饭菜回应:“你想看天哥哥的容貌啊,那可难了。”
程诺挑起眼皮看他:“怎么难了?”
双儿一扬眉:“要么是天哥哥自己拿下来,要么是有人摘下来,自己拿下来的几率不大,别人摘下的概率又不高,可不就难了。”
程诺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付之一笑道:“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好奇的。”
沿着上山的石路走到头有一条岔往东西的小路,两边种着整齐的松柏,程诺沿着小路走了一半看到一个亭子,亭子坐落在一块突出的涯石上,四周是悬崖峭壁,低头向下望,万丈的深渊看的人腿脚发软,似有股强大的吸力吸的你的身体向下沉,程诺缩回脑蛋,拍了拍胸脯,亭子很大,足以容下十个人,程诺坐下靠在身后的木栏看向坐在石桌旁的绝地凡。
石桌上放着几本书,绝地凡敲敲桌子示意程诺坐过来,程诺沉着一张脸坐到他对面,绝地凡道:“‘望孤亭’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峡谷的景色,那种自然的大气磅礴可以净化你的心灵,洗去你的浮躁,你心不定且沉不住气,焦动燥乱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所以往后你每天早饭过后要在这里看一个半时辰的书,磨一下你的冲动。”
程诺扫了眼桌上的书,工整的小楷写着;‘人体穴位’,她拿在面前翻了起来,绝地凡又道:“战胜一个人武力是一方面,还有一些不必大动干戈的巧办法,人体的脉络是很神奇的存在,奇经八脉是气形结合的体现,更是协调阴阳的关键,沟通了十二经脉之间的联系,所以了解了人体脉络和穴位,在速度够快的前提下是可以一招制敌的。”
程诺以前习武纯属是为了防身,从没有系统的研究过结合身体的经脉来发挥招式的威力,她看着书中所绘的人体图,不自觉的在自己身上找相对应的位置,她从不曾留意人身体上居然有这么多的穴位,她口中细碎的念叨;八脉是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她感兴趣的看着,连绝地凡何是走的都不曾留意,冬日里的太阳即使金灿灿的也遮不住迅猛的寒意,程诺看的认真,‘刷刷’的翻书声一次次的淹没在字里行间里,坐的久了程诺拿起书在亭中转悠,极目所望是满眼的荒芜却也能感受的到曾经的仓润隽永。
盖天一和绝地凡站在书楼的走廊上朝这边望着,盖天一道:“你是铁了心要让她为山庄做事?”
绝地凡勾起嘴角:“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盖天一不语,深邃的看了一眼远方,绝地凡又道:“二爷快回来了,你还是想想怎么给他解释先前的事,以他多疑的性格怕是不会轻易相信。”
盖天一道;“我照实说,有什么可不信的。”
绝地凡提醒道:“你想好就行,近期没有交易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盖天一摇头:“不了,游历的心没有以前强了。”
绝地凡似笑非笑的撇了他一眼:“得了,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懂。”
天一看向他,凌厉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俳谐,绝地凡边下楼边说道:“她不到午时是看不完的,时间可是不多了,酉时还得去锻炼,你,不用担心。”
有关人体穴位的书程诺是看完了,印象深的记的比较牢,她躺在床上冥想着冲脉在身体内运行的路线,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认真的去思考一件事,以前也听说过针刺穴位可以治病,可以调理脉络的气血,她也不禁惊叹,先人的智慧可真高,能记载成册的想必都是应证过的,内心泛起一股失落,自己以前的认知连皮毛都称不上。
冬天的夜漆黑且漫长,屋檐下成排的烛火燃起灰黄的亮光,刺骨的夜风裹挟着山中的寂寥吹打在程诺的脸上,夜的静多少带着些害怕,没有气息的交流一切都死一般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