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父亲回来便会给自己说亲的子然这几日心神不宁,自己没有一丝的心理准备一时间难以接受父亲的这种决定,母亲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说明爹爹已经盘算了好久,说不定是哪家的姑娘也已经决定好了。想到这些,子然一阵紧张,父亲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若现在成了亲自己岂不是没机会到江湖上见识见识了,顿感心中不妙,唤着蒋毅便去了‘春雨巷’。
‘春雨巷’不似南桥街那样的繁华,巷道狭窄,多年不曾更换过的石砖已被来往的行人摩擦出两种色差,整个街巷古色古香,道旁多是些无足轻重的日用店铺,惹人注目的便是巷口有一颗巨大的石榴树,每年通红的果实挂满树枝,路过的人都会驻足欣赏,但极少会有采摘,因为大家都清楚这石榴是要在成熟时被摘下送往寺庙的,这棵树在这里已经有六十年了!上了年纪的人常说这颗树有灵性,它的长势越好越能保我们平安喜乐,保我们无灾无难,信的人也不少,因此这颗石榴树上也挂了些红绳,仿佛这样真的能消灾消难。
子然来到‘月下贪杯’,屋外挂着木牌,上面清晰的写着个‘茶’字。
“倒是难得,你能到铺里找我”其琛道。
子然回应;“哪里难得,我常来,只是你比较忙今天这么闲,这才难得。”
其琛倒了一杯茶递给子然。这个茶铺是其琛父亲苦苦经营了一辈子的心血,父亲有病卧床后,便一直是其琛在精心经营,虽不是什么大生意,但也保的其琛衣食无忧。其琛原本是要考状元的,但就在赶考途中乘坐的马车受惊,其琛和他爹被甩出了车外,他爹不幸避闪不及被疾驰而来的马车压伤了腿,终年卧床,他娘也在这场事故中丧了命,为了照顾父亲他只有放弃仕途,全心的照顾着父亲,大夫说没有完全压断骨头,还是会有站起来的可能,但都过去好几年了,他爹还是老样子,其琛修养很高,从没埋怨过,即使他在一些人眼里是可怜的,他也没有把这种不幸的处境当做是自己向生活低头的理由。
清香的茉莉留在齿间多少带走了子然心里的焦躁。
“你又怎么了,”其琛想了想道:“蒋毅知道我们那日去青楼的事了”?
子然摇头。
此时的蒋毅刚好随着叶起波站在了门外。起波嬉皮笑脸看着子然:“说起来你也文武兼备,怎么胆子这么小,出了事就要找人商量。”
子然奇怪自己只是让蒋毅去找他过来并未说是什么事,他心思一变起波立马感觉了出来,调侃道:“奇怪我怎么知道啊”,子然倒吸口气抬脚踢了起波一下,起波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也没躲,三人围着桌边坐了下来,子然说出他爹这次回来的目的,起波冷冷一笑:“哈,你就为了这事烦恼,这事好事啊,又不是坏事,烦恼什么。”
子然:“可是我现在没想过成亲,这个决定太突然了。”
起波:“你呀,就是想太多,只是给你说个亲,成与不成还不一定。”
子然脸色一变:“我爹你还不清楚,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做,他有这样的想法就肯定会把他变成现实。”
其琛道:“你若不想,直接给你爹说你还没想好,不就行了。”
子然摇头,无奈道:“真这么简单,我就不必烦躁不安了。”
“哪你就成亲”,起波道。
“不行”子然果断道。
“那你说怎么办”起波道:“跟你爹说不想成亲吧,你不敢,哪就成亲吧,你又不行,你到底怎么想的,说照实说啊。”
“我.......”子然怯怯懦懦,不知所措道:“我....也不知道,就有些不甘心,觉得自己一直在按照我爹的意思生活,他决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我爹也从不问我愿意不愿意,喜不喜欢,强行给我安排我必须做的事,我稍有倦怠,我爹都会大声呵责,每次都说为了我好,到底好在哪里,我一点也没感觉出来。”
三人熟络多年,枭伯父的脾气他二人还是知道的,对子然是真的严。其琛也有些疑惑,枭伯父的严厉似乎有些过了头,不像父亲对儿子的严厉倒像师父对徒弟的严厉,其琛不解道:“从小你爹便培养你文武兼备,读书你也很优秀可你爹从不要求你考取功名,习武你也算有天赋,一般的拳脚根本伤不到你,可你爹老是怕你会被欺负一样,想不通。”
起波插嘴道:“你爹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你不好奇他都做了什么吗,你爹也不会武功啊,干嘛这么严格要求你,我们就普通生活,即不惹是生非又不涉足江湖,你爹到底在顾虑什么?希望你成为武林高手,可他又不愿意你踏足江湖,这不是很矛盾吗?”
其琛起波说的在子然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回了,可他也不清楚原因,每次问父亲都是句;这是为你好,子然也不是性格怯懦的人,可到了父亲这里自己从不敢忤逆,不是不愿,就是不敢!
“还有一个方法”起波竖起一根手指,带着坏笑看着子然道:“你爹过段时间才回来,到时候你可以跟你爹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其琛一听便一个白眼瞪了过去:“你竟出些馊主意,到哪儿找个心上人?”
子然也一脸鄙视的看着起波无奈的摇摇头。
起波一声冷笑,提高音调道:“你们两个简直是木头,没有真的还没有假的,随便找个人只要能糊弄过去就行,又不是真的。”
其琛子然互看了一眼,子然犹豫了一会,其琛反对道:“这样太冒险,而且这么拙劣的手法枭伯父一眼就能看出来。”
“本来就是权宜之策,枭伯父看出来如何,只要子然说是不就行了,子然都这么大了还不能有些风流韵事,宠信几个女子又不是说不过去。”起波辩解道:“到时候你我合力为子然证明,枭伯父纵然怀疑,也不会贸然拿子然的名声来冒险,要知道他爹可是不喜欢过多的人关注子然,说不定会取消这次的相亲。”起波自顾自的高兴着,觉得自己这个方法太完美了。
其琛道;“好,枭伯父取消了相亲,那之后呢?哪女子怎么办,到哪里去找愿意来配合子然的姑娘,到时候枭伯父觉的子然既然有心上人了,那索性成亲好了,子然难不成真的和陌生女子成亲吗?”
一连串未知的假设问的起波无言以对,便随口道:“这本来就是假的啊,这不是在替他不想去相亲想办法吗,那你说怎么办,成亲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子然不是不愿意吗。”
其琛沉默片刻说:“还不如直接给你爹说你不想相亲,和你爹好好谈谈,把你想说的告诉你爹。”
起波哼了一声;“他想游历江湖敢和他爹讲吗,他爹不得打死他。”
其琛子然同时向起波投来‘闭嘴’的眼神,起波一缩脑蛋,识趣的低头品着茶。
暖暖的日光照在身上,不强烈很温和,煦日微风肆意的轻抚府中每个角落。清脆的‘咔嚓’声有节奏的回响在院中,亦天结实的臂膀挥动着斧头充满了力量落地有声,程诺在不远处偷偷的看着,自己的身份被亦天知道后,程诺每次看到亦天都会不自觉的想要躲避,擦肩而过时也不敢看着亦天的脸,程诺有些心虚,自己也不明白在紧张什么。
半腰高的柴堆没一会的功夫亦天便劈完了,他冲着不远处的程诺拿手一指,示意她过来,二人对视着,程诺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你看了半天,为什么不过来帮我”亦天道。
程诺蹲下身捡着地上的断木,小声道:“我....哪有,你平时不是老说....一个人能做的事不需要两个人吗?”
亦天一提裤子蹲在她身边,直勾勾的看着她:“怎么,紧张啊?”
程诺眼神飘忽,将怀中的木柴随手堆放在二人之间,刻意保持着距离,亦天少有的翻着眼皮,嘴角上扬,抬手推了下程诺的肩膀,程诺毫无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气上心来冲着亦天吼道:“你干嘛想打架啊!”
“正常了,”亦天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干嘛,这几天都躲着我。”
程诺小声‘切’了一声,一拍屁股站了起来回道:“我没有。”
亦天:“没有,那你抬头看着我。”
程诺心中一紧,左看看,右看看,慢慢正视前方将目光落到亦天身上,亦天还是平时的样子,朴素的装扮,没什么表情的脸,清澈无欲的眼神,程诺憋着嘴,没好气的说道:“哪里不敢看你了,只是我.....只是我还不习惯而已。”
亦天:“以前怎么做,现在也怎么做就行了,不用刻意躲着我。”
“.....都说了没有躲,”看着自己被揭穿,程诺嘴硬道:“你可是答应要帮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亦天扬眉,郑重道:“这个自然。”
程诺脸上一喜,手指亦天道:“还有,我要了解清楚你。”
亦天不明,开口问道:“了解我什么?”
程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因为你很奇怪,我要弄清楚。”
亦天更疑惑了:“你要怎么弄清楚,向别人打探吗,倒不如直接问我。”
程诺道:“这你不用管,我自己会想办法,”说完就后悔了,自己哪有什么办法。
平静如水的日子朝起朝落,不知不识间程诺已来府上近两个月了,拿到工钱的那刻自己都觉得不真实,即兴奋又不安,和大家处的都不错,起先来的小心翼翼如今都能得心应手,自从亦天知道了他是女人身份,程诺每天都是第一个起床的,有回报的付出使得她更珍惜现在的生活,比之前也更加的仔细,在枯燥的日子里了解亦天成了她最大的乐趣,她分别向江寒、庞诺、吉多朗都旁敲侧击的打探过,原来不止自己一人觉得亦天奇怪,刚接触时大家都觉得亦天很神秘,接触久了便知道这就是亦天的性格,亦天本来就是懂医术的,去年庞诺误食了相克的食物,导致中毒还是亦天判断准确才得以及时治疗,为人亲和,事无巨细,品行端正,深藏不漏,程诺倒有些钦佩起来,觉得他在这里有些大材小用了。
夜里程诺毫无睡意,盯着屋顶闲来发呆,她划过屋内将目光落到身边的亦天身上,她翻身趴在床上隔着纱幔静静的看着,不说话的亦天有几分儒雅,安静的侧脸鼻梁的弧度程诺痴痴的笑了笑,她想知道亦天的过去,想知道亦天没来府上前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明明比自己大七岁在他身上却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来楚府,早点认识他,想到这里程诺一阵心悸,莫名的脸红,她猛然拧了自己脸一下,脑中冒出一个致命的疑惑;他从想过成亲吗?
‘肆夜人间’发生的事让粟予和茼影的情绪都很低落,粟予只是好奇怎么可能会那么快,而且还不惊动任何人,来去无踪,杀人无形,这个人太可怕了!
二人回到黎泉山,一推门若翼手持利剑站在院中,见到来人不由分说冲了过去,粟予一把推来茼影,若翼从二人中间划过,粟予打个回旋转身愤怒的吼道:“你疯了。”
若翼单手执剑指着粟予道:“疯的是你吧,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非得折磨我。”
粟予一脸不屑:“折磨你,你倒是摘的干净,忘了自己做过的事了。”
若翼闭眼,深深的疲惫感:“那件事我做的不对,早给你陪过不是了,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要记到什么时候。”
“道了歉又如何,做过的事还能当没发生”粟予冷言道:“我不单要记还要记一辈子,你这个疯男人差点杀了我,还不能恨你吗?不该折磨你吗?”
撞到石阶的茼影站直身体,她十分震惊翼哥哥竟害过栗姐姐!满眼疑惑的看着若翼。
若翼平复心绪,放下手中的剑,语气低沉道:“事出无奈,我也不想的。”
粟予扬空冷笑,强忍着情绪一字一句道:“不想?不想姑娘试,不想茼影试,却让我来试,这是你做的选择,你敢说当时我没有丧命的可能,你堵上我的性命来拯救你的至爱,你抛弃了我,怎么你做的出我倒恨不得了”......旧事重提时粟予已不似先前那般激进了。
“是”若翼道:“我当时是在拿你的命赌,可也赌赢了,你并没有死。”
粟予哂笑:“那还真是谢谢你,愿意拿我的命来赌,给了我一条活路。”
若翼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栗粟予,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难道还抵不过那一次的....意外吗?”
“相依为命”?粟予眼神犀利指着若翼道:“你和姑娘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和茼影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我从十二岁起就没受过你一丁点的照顾,何来的相依为命?”
若翼清楚粟予心中有气,目光柔和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觉的痛快,才能放下心中的不甘”?
多年前的回忆涌上心头,那段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不禁令粟予眼中含泪,她摇着头,叹口气:“钟离若翼,对你我谈不上恨,只是我自己心中放不下,没错,我感谢十岁时你和姑娘救了我,教我习武授我医术。这十年来你跟随姑娘天南海北的寻人复仇,是你愿意,你愿意为爱的人付出,这十年间我也不停的替你们打探,不是我想,更不是我愿意,我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报答你们当年的恩情,我也不妨告诉你,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打探,结束后,我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说我恨了你十年,该够了,我想我报了十年的恩,也还清了,从此,我们可能不会再见,恩怨两消,永不再提!”
茼影感到意外,从没想过栗姐姐会离开他们,她挽着粟予的手臂,轻唤道:“栗姐姐,你真的要走吗?”
粟予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一个人的执念到底有多强?错的是执念吗?还是说有了执念才是错呢?
若翼翻转手中的剑,重重的刺入自己左肩,眼睛眨也不眨说道:“这样够吗?”
“翼哥哥”茼影尖叫道。
粟予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一声闷响,若翼移动身体将刺入左肩的剑刃又加深了几分,一字一句道:“这样....够吗?”夺目的血顺着剑身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涌出的鲜血染湿了周边的衣服。
粟予仍一脸麻木,语气生硬道;“我心里放不下,你就算死在这里,我仍是不甘。”说完走出屋门,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