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睿王妃临府皆喜 锦仙居审私用刑
词曰:
荣华年正好,恨那无常厄运到,眼看着,把这好景全抛,晃荡荡,把群芳尽毁。望乡路,山高水长。便向父母阴曹地府寻:我身以赴黄泉,娘亲啊,须要小心抽身离!
展眼间中秋月圆之夜在即,自农历八月十日,就有内饰宦官出来到赵府验看前日安排;何处下榻,何处行礼,何处开席,何处接见一众老小。赵老爷自是前院迎候,一等大小事务皆有赵成仁和赵成都处理迎候,接着那苏州府的巡察司官、街面秩序维持的都头等,带了许多乡兵在外围建起帷幕,指示赵府一干人等何处迎接,何处回禀,种种礼仪不一,这打扫街道自是不在话下,官家赵福领着小厮王贵把那采买的烟火爆竹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妥当,只等月圆之夜燃放,庆贺一番,也让街坊四邻跟着欢喜,孩童们叫嚷着。
到那月圆之夜,鼓声到了酉时三刻,自赵母等有诰命者,俱是换好品服,一一对应停当。后院花园各处,月玉轩四周,均已蟠龙花灯备齐,帘飞彩凤,火树银花,金宝耀眼,香炉四散靡靡之香,瓶插规划之蕊,小厮丫鬟静立左右。
赵显仁带着府内男丁等在赵府大门前,赵母带着黄夫人等女眷伺候在前院春晖堂正厅大门外。这紫石街巷前后均已遮挡甚严。女眷们在前院交头接耳,声音虽小已显得颇为烦气,忽而一内室宦官疾步走来,而后锣鼓响起——咚的,悠扬一声,缓缓的前队一双高头红鬃马上的太监缓缓前行,到了围挡之外,便喧道:“当今朝上睿王府王妃回府省亲,诸人让道。”少时一对龙凤宫灯,均用名贵稚鸡羽毛系在宫灯角上,又有那宦官提着紫铜熏香炉,沉香之味弥散开来,接着一副龙凤金黄銮舆轿子过来,轿子旁的宫女怡然肃立走着,听不到声响,一对对约莫三十人过完,后方跟着仪仗四队,上写着睿王王府字样,此时,赵显仁带着男丁们迎面跪倒,口称“迎候娘娘回府省亲。”这门前的唢呐乐器唱起迎候御乐,堂皇悠扬。这时过来几个内饰宦官忙的搀扶起赵显仁一等人,那銮舆轿子抬进大门,如中门往北去,到了前院春晖堂正门,见着赵母一干女眷正躬身施礼,忙的几个太监过去扶持,安慰一番。
此时,有拿着拂尘的宦官扶着睿王妃娘娘下轿,于是抬轿子的抬着轿子出了中门,歇息去了;除了这娘娘的贴身丫鬟们都散去了,留下赵显仁与赵母一干人等领着娘娘进入后院。娘娘到了中院李氏厢房,换了便衣,这便衣也是奉上四瓜金龙彩凤,具是华丽,精致非常。李氏带着王妃换好便衣徐徐而出,进了后苑花园。
——诸位看官,到此时,真真是富丽堂皇但有时,哪知明月江水寒,人到了这登峰造极之时,只看那金银满地,富华堂堂,绝不向创业维艰,朱门之后可有冻骨,此时众人均是欢喜,哪管得身后事。
且说睿王妃跟着赵母、黄夫人、李氏、王氏、何氏等命妇们在花园游览,赵显仁老爷和一众男丁们随后走着,睿王妃看着花园的摆放、装饰,层峦叠嶂,比起睿王府的花园也不差分毫,心道,爹爹虽是一片好意,可这奢华豪富之状,若是官家知晓,不知是何道理,因此默默叹息这有些过于破费,忽见内室宦官陪着赵成都来到身前。
睿王妃见到三弟弟,怜爱的眼神如水般就要溢出,看着内侍肃立在前,也不好坏了官家规矩,遂还是矜持的举手示意,赵成都会意,躬身道:娘娘姊姊,三郎成都诚意一拜,请移驾到假山之后月玉轩一览明月,母亲和祖母等人都已经到那里坐定等候。说完,赵成都莞尔一笑,看着姊姊。
赵若敏此时才有些家人之感,听着三弟的娘娘姊姊,不禁有些好笑,也只有这三郎才如此说,记得她还未出嫁之时,每日便跟着二郎、三郎一块在后院嬉戏,要么便是跟着丫鬟们去城东桂花树林中嬉戏打闹,总是玩闹误了晚饭时辰,若不是李氏、何氏、王氏三人袒护,怕是老爷又要责打一番,嚷叫几声女子家家,何有此野性志趣。也因此与大哥成仁不亲,成仁年少时便严肃谨慎,每日只是道学模样,不甚喜人。想到此处,不觉掩面拭泪,赵显仁见此,便好言宽慰,让成都护着前行。
只见小桥流水引着假山太湖石后,便是一小桥,约莫三四十米开外,众人便走到这凉亭处,亭子八个屋角皆系着水晶琉璃七彩风灯,随着夜晚烟花开放的眼色迸发,照应的这风灯有的银呢无边,有的金光闪耀,有的紫气东来,有的艳红如血,更兼着水面上摆着琉璃河花灯盏,放置的是通心银白蜡烛,甚是好看,价值已不菲,诸灯点燃之后熠熠生辉,赵若敏不由得嗟叹道;“赵大人,此番在花园前段便觉得破费,虽是好意,然这凉亭摆放过于奢侈了。”说完抬头看见亭子匾额书写着——月玉轩三个大字,匾额选了上好的柏木打造,金色镶边;不由得睿王妃笑道;“这可是三郎想出的名字,此处虽是繁华,终究需的冷静,看此番,不如叫慎思亭,三郎,如何”
赵成都本就与正室黄夫人容禀过,这花园占地过多,约莫增大三亩地有余,不知又要占地周边士绅之地多少,想必是必然是笑脸相迎,虽说给了银钱,也是敢怒不敢言,然这黄夫人并不答应,速来黄夫人阔气惯了,这等皇家气派不会放过。见姊姊取此名,不由得暗自叫好,这名字可让众人日后慎终追远。连忙答道;“娘娘姊姊,真是机巧过人,素来这世上之人只知道良辰美景,追风功名利禄,全不知世上之事,正如这月亮,便有阴晴圆缺,此等清醒,我等必是遵从。”内侍便安排娘娘写字出来,安排下去替换。
赵显仁虽说有些尴尬,但细细想来,若敏自小便是和三郎等一起玩爽,兀自不曾想这几年入宫心性如此,也好,也好。便跟着笑道,躬身,虽是女儿,也不得越了规矩。
赵成仁看着妹妹,这位显赫的睿王妃,不由得还是动了真情,虽是自小认真管束,但是还是为了妹妹的闺阁名声,还是躬身道:“王妃,此番来家,如若可延宕时日,不如在府中安歇一日,也是二娘相聚,经年不易。”说完,还是嗫嚅的后退到黄氏身旁。
睿王妃见哥哥也是性情来了,不似平日严肃管教,不由得向哥哥施礼,“哥哥如此深情,感怀,哥哥,我毕竟身在皇家,今日甚是高兴,欢喜。”众人坐在凉亭吃完月饼,茶点,只听得天上明月移动,内侍传话已是戌时三刻。
赵母等人降座,赵显仁带着男丁们随着内侍宦官到了前院大门送别,依次站定,甚是规矩;当后园内音乐停了,睿王妃回到厢房更衣,随着母亲、祖母众人回到前厅。当回到中院,睿王妃欲行礼,赵母、母亲等忙躬身还礼,找王妃满眼垂泪道:“祖母,母亲,及大娘、三娘、四娘,此番来府,聊我心愿,请告诉爹爹,赵家一门俱是迎奉皇恩,切不可做枉法之事,知进退方能长久。”祖母等人含泪答应,小黄门早已过来搀扶她到这前门。
不一时,赵成都、赵成仁领着孩儿们在大门前等候,睿王妃见两人的孩子们,不尽欢喜,遂转喜道:哥哥,三郎,不成想孩儿们已长大如此,我心甚慰,若有时,我请旨王爷,汝等带着孩儿们来府一聚,想必我那两个世子们必定欢喜,毕竟俱是一家。
忽想起二弟赵成义,便寻眼看去,便问道;“二郎,怎不见你的孩儿们。”赵成义毕竟乖觉,乃笑道;“娘娘,成义好武行侠,还是在等几年。”赵若敏笑道;二郎还是如此,还是收心为好。
内侍太监严公公见时辰已到,怕误了时辰,便躬身说道;“娘娘,时辰已到,回王府了。”睿王妃见此景,虽是讨厌这老公公的公鸭嗓子,也只能强笑进了銮舆轿子,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远去了。
只听得内侍太监跪着启奏:娘娘今日回府,甚是欢喜,诸人等皆有赏赐,赐物俱齐,请勘验等例。乃让小黄门呈上承盘。睿王妃从头看了,妥帖,便命人赏赐诸人。内侍听了一一发放。
赵母的是赤金如意一把,玉制摇扇一把,沉香拐杖一支,丝楠木佛珠一串,绛红色丝绸六匹,母亲李氏的是玉如意一把,紫金银饼十个,绛红色丝绸二匹,丝楠木佛珠一串,王氏、何氏各分得赵母样式的五分,并特此赏赐赵成仁、赵成都的孩儿们翡翠羽冠两个,和田玉带两条,青色丝绸六匹,玉簪各两对,特赏赐成义娘子送子观音翡翠玉佩一枚,外有银钱5000钱,散给众杂役,至于那丫鬟官家,贴身书童,每人500钱,众人等俱是欢喜。
众人谢恩躬身,内侍严老公便喧道;“时辰已到,请娘娘即是起行。”睿王妃只好放下帘子,握着母亲的手,再三叮嘱一定要把话给爹爹带到,等看到赵成都,便见内侍不在身边,贴身丫鬟照例塞给成都一个绸缎小香囊,睿王妃点头示意,不在话下。
诸人看着睿王妃远去,赵显仁好不容易搀扶着赵母等回到府中,这幔帐撤出之后,街上百姓均感叹,这官宦之家,真是富丽堂皇,我等何有此日。
正当诸人赞叹王妃回府的盛况,可知晓这京城之中,繁华之地的酒楼茶肆的中,盖高七层的醉仙居后房密道仓库中,正绑缚着一个女子;只见这女子约莫二十年纪,云鬓整齐,一张清丽的圆润脸庞,秀气的小嘴跃然纸上,真真的还是那不似寻常女子的曼妙身段,那墨绿色的抹胸上绣着的梅花也挡不住这软胸在内,甚是迷人。但看官可知,这绝不是喝茶看景之处,看着房中陈设,镣铐在架子上放置,木架子上挂着皮鞭、软木条,铁杖,乃至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剑,甚是骇人,而这女子铁链绑住双脚,手里也是动弹不得,头发早已胡乱盘下,不似丫鬟整齐的妆容,正嗫嚅这呼气,仿佛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此时,只见库门外走进三人,当头一人,人高马大的模样,脸庞倒是郎俊,然这眼神邪淫般看着,第二人一副公子装束,尤其是那头发髻上的青玉冠,身穿团凰鸟的淡绿色补子绣衣,腰间束这紫金绸带,悠然坐在女子面前,离着看似也就八尺开外;再进来便是一美髯公,只见胡须已到胸口,默然不语,想必是一位得道高人,藏蓝色的绸布缎子清客样子。
只听那端坐的公子靠在椅背,不经意间说道:今日请你到此,别无他事,我问你回,如若合我意,也就不用吃苦了,还得赏赐。这公子口气淡然,似乎不屑,然听来情绪冷静。
这绑缚的女子正是那黄夫人的丫鬟司琪,司琪也是见惯贵家公子,听此男子说话却有贵气,言语间让人心迷,虽是眼睛被蒙着,于是安静下来来,便说道;公子请问,我知晓便回禀。
“你何时到这赵府之中的?”
“回公子,我记得先帝三十九年,我娘把我送到赵府做活,不两年夫人大娘子要我过去伺候,遂不干粗活,专使服侍夫人。”
“额,看来你便是十岁之余便进得府中,甚好,那我问你,安帝二年,发生什么大事,可记得。”
“公子,我只记得那年,我娘来看我,嘱咐我早日找了人家,离开这赵府,不想过了这十五年了,其他不记得了。”
“这是如此了,看来你需要提醒你一番。”
此时,这房中的高大汉子,便拿着软木条对着司琪的小腿,便打去,顿时司琪遍身觉得似乎炭火一般,照烧满身,汗珠留下,连声喊着,哭喊道;“官人,公子,好汉,且绕我则个,真是不知公子何来有做此罚。”
“不识好歹,我家公子好生问你,你道是做葫芦段,只说一事,安第二年,孙承业孙府发生了大事,你可记得。”
这司琪虽蒙住双眼,不由得一惊,他们怎么问起此事,这事情那年出现之后,满京城便不去谈这事儿,多年以来噤若寒蝉,他怎提起,不知是死罪吗。遂嗫嚅道;“公子,大人,非我不知,乃是朝廷有钧旨,不得说此事。”
“你即便知晓,我只问一事,为何你家老爷在孙府抄家没产之时要凌辱那孙邹氏,你说来。”
司琪不由得更是纳罕,这事儿这公子怎会知晓,虽说多年以来没人提起,可是这孙府娘子被凌辱却是自己所见。
那美髯公见司琪不语,便示意高个汉子动手,此时那汉子也不拿软木条,拿起皮鞭在盐水桶中浸湿后,刷起来沙沙作响,不一会片声四起,打得那司琪野猪般嚎叫,甚是凄惨。
“啊,啊,公子,少爷,好汉,饶了我,真真疼死我了,凌辱之时我未请眼见得,只是知道一二。”那公子遂起身示意高个汉停手,那高个男子戏谑道;“真是不经打。”
“你细细讲来,我听听。”
“公子,少爷,那年,我家老爷与慎刑司老爷去孙府抄家,女眷们在后院三座厢房中,不知为何,我跟着管家赵福带着五个兵丁到了那厢房,我只看见众女眷慌不择路,乱作一团,我按照夫人指示,瞧见了那孙老爷的邹氏夫人,后来就见到赵福拎着邹氏与兵丁们带到孙府的柴房之中,我害怕没有跟着去,只约莫等了两个时辰,我家老爷知晓赵福来此,便大怒,要去看看,我就跟着老爷到了后院柴房,只见五个兵丁嬉笑怒骂提着腰带出来,而这赵福在一旁喝茶调笑;见老爷来了,忙不迭的磕头,老爷发起怒来,让慎刑司兵官把赵福打了三十板子,那五个兵丁顿时跪在当场,求饶,可是老爷不饶恕,让慎刑司带回去。”
没等思琪说完,那公子不禁急切的说道;“你可看见那邹氏如何了?”
“那,那邹氏我只看了一眼,衣衫早已破败,前胸口我还记得,记得早已是血迹累累,下身泛红,早已是不省人事,后来听说咬舌自尽了。”说完,只听得那房中什么断裂似的。
原来是那公子狠狠的把那软木条折断,眼神热狠狠的看着司琪,厉声说道;“那些禽兽的兵丁后来如何。”
“只听说,老爷大怒,慎刑司严刑拷问,具得供状,最后研判,三个秋后问斩,两个兵丁流放到岭南,其踪迹不知了。”
这公子头上纶巾早已垂到腰身,踉跄的站起身来,摆摆手,走出了柴房,遂说道:好了,你可有隐瞒。
“公子,大人,小人不敢隐瞒,我也觉知此事罕见,内心凄然。”
那美髯公厉声说道;“好一个内心凄然,你也是良人女子,见此情景,竟然不去阻拦,还助纣为虐,你之罪其可轻饶。”说完,司琪不由得惊叫,她没有言明的便是那天便得道密令,自己也真是幸灾乐祸,想看看豪门贵妇的命运。不觉低下头去。不语。
那公子哼了一声,罢了,罢了,你们处置吧。
只见小门一关,不觉屋内那司琪凄然大叫,只听见库门内撕破衣物的叫声和那高个汉子的痴痴淫笑,回荡其间。而这楼上莺歌燕舞,毫不自在,哪管得这地下黑暗之处的凄惨之声,叹叹叹,果有此报。
道这公子是谁,便是那赵成都成为长安使待客的庄子羽,宜山公子,人称宜山君,在这京城数年,早已是结交达官显贵,且与那官家关系匪浅,这京城人有言语:姑苏城,锦仙居,官家宣,同声应,金银珠宝海水流。说的便是,这官家只要是需要什么,号召什么,保准这錦仙居便跟随左右,据说这酒楼只是门面,酒庄、布庄、镖局乃至书阁数十处,人数众多,人称宫外楼主,既然是帮官家做事,自然是金银遍地,即便是官家的织造署、供备库、内府都的看待一二,不可小觑,至于其中嫉妒不屑自是不少了。
庄子羽此时也年已二十九岁,随比那赵成都小上一二岁,可是心机深沉,他走回到自己的厢房卧室,不觉双手扶着廊柱子,毫不顾忌的哭泣着,似乎这天大的事儿也比不上听闻那司琪言语更甚。
“娘亲,娘亲,孩儿不孝,如若当时我一长大,何如汝遭此不幸,孩儿愧对娘亲,娘亲啊。”这些话断断续续说出,听的人似乎要断肠。
只见厢房外美髯公轻声进门,躬身施礼。
庄子羽看见他进房,擦拭这眼睛,冷然道;“师傅,何事。”
“公子,我是来回禀这丫鬟的安排的。”
“师傅,我听得的,必然是这色奴玷污了那丫鬟的清白,虽说她该的责任,何为如此,未免太过。”
“公子,不然,这司琪面善心妒,毫无仁人之心,让夏彪这样做,一会子安抚渭河,让她会去成功嘟囔耳目,如若不然,便贴绑出来,女子最爱清白,见此不得不从,我们也好抓住那主谋,为老爷和夫人正名。”
庄子羽内心凄然,这师傅是自小爹爹请的塾师,会的几首枪棒,如若不是他即是救出他去,怕是今日已是刀下鬼,师傅对他极好,此时想想,也觉得甚有道理。
“师傅,那就按此办理,不过要让夏彪在城外兰草堂野地放了人,以后路不能声张,就让这司琪诡探赵府内情,必然之时行动由她来做,须得小心。”
那美髯公躬身施礼,便出去了。
庄子羽理了理云鬓,怅然看着窗外的秋叶落下,想起自己的娘亲啊。
看官到此,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