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咀,饱受争议的混乱与秩序并存之地。
红月夜下最繁华的人类城市之一,长期由永安电力公司把持,无人知晓在这个机械失去作用力的年代,是怎么提供维系整座城市的电能?
外城可没有电。
应当也不能这么说道,毕竟少数混乱街区的掌控者还是能享受那一丝丝自内城施舍而来的电,得以沐浴珍惜而难得的光明,哪怕只是微弱的灯光。
自长夜元年起,大多数人几近难以感受光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脸庞都是泛起异样的苍白,瞳孔是那样无力而空洞。
也不排除有些个好运道的人能收梦魇为使徒。
但往往追求所谓虚无缥缈的好运气,几多枯骨。
谁不想一步登天,谁不想手握超凡的权柄呢?
自内城或外域羁押而来的梦魇,或强或弱,不计其数,除了特殊而好驯服的梦魇被送往内城,大多凶戾的梦魇都会被送到名为红馆的地方。
红馆连接地下黑馆。
红馆是勇敢者的游戏。
黑馆则是穷途末路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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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光明的世界天气算不上寒冷,按照长夜元年前的周期来算,应当是夏天,在此算是难得的好时节,毕竟衣着单薄的人们不会冻死街头,城外种植的马铃薯也能安然长成。
洗涤过多而微微泛黄的单薄衬衣披在精瘦少年的肩头。
他的呼吸沉重而虚弱,豆大的汗珠划过粗糙的脸颊,那因常年未见光明而苍白的脸颊此刻泛着潮红,熟悉少年的人都知道,哮喘犯了。
在这个时代,无异于宣告死亡。
没有充沛的体力干些杂活,甚至还需要大量的金钱吊命。
这和被死神钉在桩子上有什么区别呢?
少年顽强的活了很久,以至当年打赌说少年活不过十六岁的老赌鬼都被赌场的人拖去红馆抵债,再未出现,少年依然苟延残喘着。
也许活得很吃力。
但确实如同沟里的臭虫般,活着。
“呼”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沉重的贴满封条的木箱放在了红馆的门槛上。
虽说叫红馆,但整体的陈设却大多是黑色,带点青。
自远远看,像是一桩巨大的棺木。
倒也与其中隐隐传出的惨叫相符。
每天都会有大量的诡异物件被送往这里,而与诡异接触可不是那些权贵愿意冒风险干的,于是搬运工则成了这座外城,死亡率最高,干的人反而最多的活。
毕竟在这个只讲究活命的时代,实在是没有什么情调。
维持外城的无非几个生意。
羁押梦魇,收服梦魇的红馆。
汇集赌场,娼馆,黑拳,放贷于一身的黑馆。
负责贸易的白馆。
少年没有门路,无父无母捡垃圾长大,显然干不了什么体面的活。
“成叔,东西给您放这了。”
少年熟稔的卸下肩上的吊绳,朝着里屋喊道。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约莫中心的位置有一点微光。
是个吧嗒抽着旱烟的老头。
“嗯”
老头只是应了一声,朝着少年的位置丢了三枚银珠子。
少年眼疾手快接住,很是警惕的揣进兜里,不忘左顾右看有无暗中窥伺的人。
这个年代没有法律,杀人越货更是常有的事,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些。
他这次并未如往常一样离开,而是径直越过门槛,吧嗒一下跪在地上,朝着心不在焉的老头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老头见状,沉声问道。
他不说话,咬着牙砰砰又磕起了响头,脑门溢出血丝,似乎是情绪激动,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边咳,边磕。
“你提的那件事,我允了。”
听到老头允诺,他这才站起身来,脸色通红的他捂住胸口,只是低声说了声谢谢,摇摇晃晃似是吃力的回头走出红馆。
身形没入漆黑的巷。
老头只是老神犹在的抽着烟,吧嗒吧嗒。
若非胸口有所起伏,倒教人觉得是一座雕塑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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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守夜人高亢而诡异的声音响起。
在这个没有昼夜的时代,似乎只有守夜人日日准时的打更,才让人们恍然惊觉,又过去了一天。
少年破天荒起了个大早。
住在废弃的下水道中,浑浊而恶臭的气息并未影响他的好心情。
依然是那件泛黄的衬衣。
他摸索着爬出下水道,轻车熟路的来到红馆前,与那依旧坐在正中的老头打了声招呼。
他是来打黑拳的。
黑馆就在红馆的地下,沿着一条盘旋而下的楼梯便能看到黑馆的门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八个大字拆成两句篆刻在青黑色巨门的左右两侧,正上方的牌匾龙飞凤舞的铭刻“龙虎”。
他不紧不慢的走进大门。
冷色的灯光从高处照下,聚拢在房间正中的一张圆桌上。
那桌子是木质的,木料厚实,做工考究。
桌子正对门头的位置放了一把巨大的背靠椅,约莫三米来高,一位明显个头异于常人的壮汉靠坐着。
“老孙怎么招来个痨鬼?”
那身形如同小巨人般的壮汉诧异道,与壮汉相比,他如同萎靡的老鼠一般瘦小。
“三号场地,现在下去吧。”
并未有什么多余的话,似乎除了最初的诧异,再没有什么能牵动壮汉的情绪,冷漠的如同雕塑。
“我叫方敬知。”
话音落下,他紧紧的抿住嘴唇,贫血的他嘴唇被牙齿咬合处泛青。
他知道自己也许走不出来了。
他想有人能记住他的名字,而不是痨鬼,老鼠之类的外号。
哪怕人家或许转头便忘记,他也希望对方能当个笑话铭记在心。
壮汉有些怔住,并未出声嘲笑,而是有些怜悯的瞟了一眼他,便闭上眼眸不再有动作。
三号场地拐了三个弯,又约莫走了很多岔道终于到了。
是有个黑色的鬼影在指引着他。
以他一直谨小慎微的性子,此刻却未曾记下回去的道路。
不知是决绝还是最后的任性,他在距离入场口一步之遥的地方朝着身后比了个中指,随后毅然决然的踏出明亮的灯光下。
直径五百米的巨大圆形场地。
上头是如繁星一般驳杂的灯,一盏一盏的,如同幼时学堂外偷听所描述的星夜。
夺目而刺眼。
他微微眯眼,很显然许久未曾感受到明亮了。
山呼海啸一般的议论声,嘲笑声,欢呼声在这个巨大的圆形场地响彻不断。
场地如同被凿下十米,其上是围绕着的看台,一排排,坐满了多金的看客。
在这个没什么娱乐的时代,生死之间方能给看客带来最原始的狂热与兴奋。
规则很简单,五十个人在直径五百米的场地。
最后只能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胜出者,可以选择金钱奖励,或者一次进入红馆的机会。
红馆分为两种运营模式,一种是实验性,一种是选择性。
一般非自愿进入红馆,将会随机匹配梦魇。
而黑拳场的胜出者,方能有权利自己挑选梦魇。
有红光投射到他头上。
随着陆陆续续亮起的五十盏红光。
他知道。
权贵的娱乐节目,他的命运游戏。
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