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夷见洛宓、离珠二人出殿便紧随其后,他身长步阔不出几步就已赶上。
“臭丫头别走!”他长臂一伸按在离珠肩头。
离珠满脸不耐烦地回转身子,嘴里嘟嘟囔囔似要抱怨,但旋即脸色一变。只见她渐渐扬起头颅,一双眼眸越睁越大,脸上瞬时浮起惊异崇敬之情,紧接着更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这副神情对无夷来说最是熟悉不过,曾经多少水族和天界的小仙娥们红着面孔,就这么羞羞答答地望着他。想来定是方才殿中太过昏暗,以至于这个小小凡人未看清他的飒爽英姿,否则凭着他的潇洒俊逸,这毛丫头怎能有丝毫招架之力。
无夷强忍得意之情:“方才你出言不逊中伤于我,莫以为现下阿谀这桩事便能一笔勾销。你且去打听打听,从蠃母山到从极之渊谁人不知我……”
谁知话未说完,无夷却见离珠眼神慢慢从他头顶越过,竟拿一对鼻孔对牢自己,最后索性嫌他阻了视野,小手一挥将他一把推开。
原来离珠转过身来才发现,方才他们容身之所不是一栋正经大殿,而是一棵直冲云霄的参天古树。那古树叶冠绵密,绿荫一半隐没于云中,一半如华盖遮天蔽日,将整座山峦笼于其下。再看数人高的硕大的根须,更是蜿蜒曲折遒劲有力,如龙爪般裂石掘地,似将蠃母山握于掌心。
“这大殿……不不不……这大树……不不不……这树神也太帅气了吧!”离珠望着古树出神,完全没把无夷置于眼中。
立在一旁的无夷满头乌云压顶,脸上像砸了颜料铺,由白变红,由红转青,原来自己在这女娃娃眼中还及不上一根破木头。
洛宓见二人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怔怔瞧着怅然一笑。
天色渐暗,无夷与她二人嬉闹一番便散了。离珠如同一条小尾巴般随着洛宓来到半山中一间庐舍。
洛宓柔声道:“这便是我在此地的家,有些简陋你若不嫌弃,从今往后这便也是你的家。”说罢,将离珠的手握于掌心间,轻轻拍了一拍。
离珠顿感五内杂陈,心中的狂喜犹如一捧抑不住的暖暖火炉,可眼中却不知为何湿漉漉地,泪水包在眼眶内滚了又滚。
她唯恐洛宓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便佯装嬉笑:“这宅子我瞧着好着呢。”边说边奔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刚探出头去,便楞住了神。
只见庐舍依着山势崖边而建,近有万杆翠竹郁郁葱葱,远眺即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湖泊。她瞧着远处云朵慵懒低漂,白色的轻盈可人,灰色的低垂。黑沉沉的云朵犹如不堪重负似地向下落起雨来,雾蒙蒙地跌在湖泊上,敲碎了一池静谧,惊起悠游其中的白鹭。
眼前一切美得让离珠失语,心头纵有千头万绪,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惊叹。忽有凉风吹过,惹得竹叶簌簌,似是少女的低语,这才将她的思绪拉转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慢慢转过身来,对着洛宓认真说道:“谢谢洛宓姐姐,这个地方我喜欢得紧!”
在蠃母山的日子飞逝,这些天对于离珠来说,如同泥鳅跌进泥坑,老鳖滑入浅池,一个字,舒坦!
山上的仙家因着修习,日日只需吸风饮露,即便吃些东西也是浅尝即止。且蠃母山周遭有仙雾迷障护佑,狼虫虎豸根本无法靠近。经年累月,山上满坑满谷的瓜果无人问津,沉甸甸挂满枝头煞是诱人。
离珠见此场景呆在那里,喃喃道:“这可真真暴殄天物!不成不成,这瓜儿果儿再不采摘眼看就要烂熟腐坏!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它们这样辛苦长成这么好吃……呃,这么好看的样子。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它们此生的使命就由我来替它们完成!!”想到此处,离珠兴奋滴搓搓手,“咕嘟”一声咽下了一口涎水。
自此,蠃母山的树杈上藤条边,总能见到离珠攀上爬下吃得不亦乐乎的身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山的猴精修炼成了人形。
虽然胖河豚对离珠总有些敌意,无夷时常要逗弄她一番。但洛宓的温柔以待,山上仙童们时常的嘘寒问暖,使得她初次尝得世间温情。
沉李浮瓜的日子过久了,每每拍着吃得滚圆的肚皮,离珠觉得乌山过往种种像是上辈子的事,恍如一场大梦,而梦中的一切仿佛已经记不真切。
是日,洛宓与众仙童同往日一样去长乘大殿上听法,心想:“留离珠一人独守定会寂寞,不如相邀同去。”离珠却嬉皮笑脸地回道:“我一个凡人就不去凑合你们神仙聚会,咿咿呀呀的完全听不明白。我且等着姐姐您修成上神,到时我也顺带鸡犬升天,岂不轻巧!”
洛宓拗不过她,柔声道:“蠃母山虽有仙灵庇护,但你终究是个凡人,还是要要事事谨慎小心,不要太过顽皮。”说罢便起身走了。
谁承想,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离珠便已抓耳挠腮,屁股底下像是按了个火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是百无聊赖之际,忽想到:“山顶殿后似有株蟠桃树,算算日子这会儿也该熟透了,间日不如撞日,今天可又有口福啦!”
爬至山顶正值晌午,翻过山头离珠就一眼望见大殿前的桃树上,沉甸甸红艳艳挂满了一树,心里甚是欢喜。三下五除二已攀上枝头,转眼已将六七颗桃子塞入衣襟,将小小一件衣服塞得鼓鼓囊囊。
此时,毒日头正直直晒在头顶,离珠又是爬山又是攀树,口中喉间甚是干涩,热辣辣像要喷出火来。抬头见大殿的树冠大如华盖,正是纳凉避暑的好去处,便紧赶几步,一屁股坐在大殿台阶。她抹了抹脸颊的汗水,从怀里掏出颗水灵灵的粉桃,拿手轻轻搓去绒毛,放入口中。才将将咬下,甜美的汁水已溢满口腔,果肉绵密甜糯似是阳春白雪,轻轻一抿已融在口中。
离珠心满意足地将脑袋倚在殿门上,脑袋瓜昏昏沉沉。大殿上长乘的声音正嗡嗡响着,远远地听不真切具体在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从殿后走出个小仙娥,她手里端着一个长茶盘。茶盘里摆着一柄茶壶,几盏水杯和一碟果脯糖豆。
离珠虽吃了个桃子,但仍旧嘴馋。见茶盘上的物件,料是听法的小仙童们吃剩的,便想上前讨要。
她攀着小仙娥的手臂,双眼直勾勾盯着茶盘道:“昙儿姐行行好,我口又渴肚又饿,茶盘里的吃食给我尝尝可好。”
昙儿瞧她的馋样,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若是糕点茶水与你吃点倒也是无妨,可这是长乘仙神为后殿厢房的客人准备的治病药汤。你这只小馋猫难道连苦药也不肯放过?”
离珠道:“姐姐你可别诓我,只怕是你自己偷藏好吃的,趁大家听法你溜出来吃独食。”心里却暗想:“老公公准备的药汤恐怕有不少仙草灵药,吃一点说不定真能升天成仙。”
还不等昙儿回话,她已一把提起茶壶,顺势就要往嘴里灌。小仙娥见状急得直喊:“哎呀呀,我骗你做什么,药岂是可以混吃的,快快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