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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月幕下的失乐城

落星在眸 微漫天 2979 2024-07-10 13:43

  沧楉恍惚觉得,这座城池该是世间一二等的富贵风流之地,非但水道纵横,光影逶迤,且楼台亭榭精致典雅,沿街临水,错落有致;舟楫往来,清歌灵动。于不甚明澈的月色下,飘飖如同梦里的水乡,沉浸于那极致风华,而不忍触手将它破碎。

  于点点灯光中,她凝伫在渡口,像一颗坚韧的要忍受孤独的星辰。

  渡口上绫罗飘扬,如雾里飞来绛云,极尽缠绵缥缈之姿。滨河处并无闲舟,也无人等候泅渡,只有四根旗杆显目异常,杆顶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写有“人间”二字的圆柱形灯笼,发出暗黄的光芒,在这薄雾里像是两双闪烁泪花的瞳仁。

  沧楉纵身掠过,剑光一闪,便割下小块绫罗,往头上紧紧一绑,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潜静的目光缓缓抬起,望着灯火映透的黑魆魆的“人间”二字,怅然有所思,这上城堪称水殿凉州,繁华缛丽之最放在皇州都鲜有匹敌,而喧嚣愈重,背后的落寞悲伤也更萦怀,朦胧夜色之下,必有人爱而不得,自怜幽独,这是沧楉突破情欲穿过上城的关键。

  但思索间,已有一艘小舟顺花灯而下,一个白衣少年用竹篙顶住船头,迅速泊近渡口。

  他谦谦立在船头,温润地笑道:“姑娘,要上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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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楉低落眉眼,紧紧地看着他,似是要抽丝剥茧狠狠探究出他的前世今生来。半晌后,她沉吟道:“你有什么条件?”

  少年抬起手来,指向她手中的青罡剑,洒然道:“等你下了船,你把这柄剑送给我就行。”

  既然无舟自渡,要想穿梭于水巷灯影中,必须得有求于人,而她全身上下也就这把青罡剑能值几个钱了。沧楉心中一衡量,若是这少年对自己并无杀心,待她安然下船,自然能将青罡剑赠与他,宝剑配英才,也可助他在这上城好好活下去;若是少年中途心有不轨,意图谋害自己,到时手起剑落,将他性命了结便是,青罡剑自然也就不用送给他了。念想于此,沧楉眸光灵动一转,应诺道:“就依你所言,到时我把剑给你。”

  少年满目欣然,待沧楉掠上小舟,他便调转船头,持篙刬水,船如一箭飞快,掀起半篙波寒,回头迢递便数街,直往城中荡去。

  但历历在目,点点飞舟,浮光流影;雾与绫纱扬,波同醉眼流;一片喧闹推搡之中,行客纷纷上玉楼。

  他们竟是在扶槛倾听来自云端之上的笛音。

  沧楉颙望而去,见那上城尽头,飘着一朵宛如白莲的聚散有常的云。

  那缱绻笛声即是从云雾中来,倾落于水殿凉州间,引得千百行客侧耳聆听。

  此间万象沉浸至这一刻,人声俱寂,霓虹影映,待一曲终罢,最难忘是相思泪。

  少年撑篙过桥洞,回头问道:“姑娘,你可知这笛音的来历?”

  沧楉凝眉以示不知。

  “此曲名叫断章,为两千年前曲圣的绝唱。”

  曲圣?沧楉久闻其名,却从未听过他流传下来的曲子,想不到两千年后能在这失乐城听得一回,实属有幸。

  竹篙在水中带起圈圈涟漪,哗啦之声细腻清灵,不绝于耳,细浪与浮光的交织,似杯盏中滥滥风情;两岸屋檐下悬挂的硕大灯笼,连点成线,将茫茫夜幕勾勒出疏朗的美态,灯影逶迤几乎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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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如履平地行得极稳,少年撑篙过了数条街,继续说道:“那天我在昆仑山下见到了曲圣伯牙,他已经七千五百岁了,却手执长笛,傲立云端,说要唱歌给我们送行。那一日,古今错逆,天地俱焚,陨落星辰无数,是创世以来未有之浩劫。曲圣欲模仿夜莺歌唱,为我们催生无尽灵感,以与魔族鏖战;却终而不得,泣尽全身精血。”

  沧楉静静地敛回眸光,沉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化成一具骸骨,跪在失乐城的尽头。”

  沧楉讶然:“他死在失乐城里?”

  “也不尽然,他是死后被我们带到失乐城的。”少年撑篙过画舫,于舫里低转的筝音间,语气爽朗地道,“犹记得那一战,十二大帝尊全部跌下怒云,散落人间,从此疯疯癫癫客死他乡,而我们这些修灵精英亦悉数堕境到底,境界尽失,只得和魔族余孽一道,潜入昆仑山里,逐渐散落在这万千小世界中。就算有的夫妻,或者恋人,兜兜转转穷尽一生,也未必能见到彼此。于是千百年后,很多为情所困之人便渐渐汇聚到了这里。好在交了心、并入得上城的人,此生都摆脱了生老病死的折磨,永葆青春,以后若是有缘,他们自然会在这里重逢的。”

  沧楉略一沉吟,早已陷入沉思,少年后面的话便也听得模糊。以前她立于昆仑山巅,透过鹅毛大雪俯瞰昆仑,唯见千峰耸峙,巍峨雄奇,绵延数千里,跟皇州上那些大山脉几近相当,便觉得这座雪山亦不过如此。她也一直想骑着那只巨鹏,在这群峰之间快意恩仇地翱翔一次。而如今她身处其中,要徒手徒脚往上攀爬,才发现这山中精密繁复,将世间万般胜景仿造并叠合于此,竟不比整个凡间逊色。

  遥想当年的云嫣,以一己之力塑造出这万象天工,其修灵境界应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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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少年持篙探向河中,掀起飞浪溅入空中,浪珠里隐约可见狰狞的瞳孔;一路行来,河深不见底,唯有无数颗眼珠发着血光,宛如荇草、潜涌其中,这篙便是借着眼珠的力量,撑住船往城中行驶的。

  说是往城里泅渡,一箭飞快,匆匆行了半个时辰,船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沧楉还没有发觉,小船一直围着那朵悬云在打转。那云总在她可望而不可即的远方。

  “姑娘,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少年回眸再问,脸上的笑容灿烂无邪。

  沧楉幽幽敛回思绪,徐徐打量了他一眼,回道:“三千岁左右吧。”

  “姑娘真是好眼力。”少年继续飞快地撑着篙,以热络的言辞来分散沧楉的注意力,她一陷入沉思,他就立马不着痕迹地打断她,喋喋不休,屡试不爽,“城里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多达四五百位,几乎占了上城的一半。大部分人我都认识,除了一个……”

  沧楉突然打断道:“那你认识城里有一个卖心经卖的最好的少年吗?”

  少年一愣,没想到沧楉会唐突地打断自己,但转念想,她这个问题并无啥可回避隐瞒的,遂朗声道:“当然认得,他卖的心经都是原版的,只是人们悟力不及,往往参悟不到书中的奥秘,再加上联络自己的命星极其困难,他们的修灵境界便多年来徘徊不前,连低级的成天圣境都没有达到。”

  “我在哪里能找到他?”沧楉沉声道。她在这灯影桨声里行了半个多时辰,穿过了无数个街头巷尾,也没有听到卖书少年的吆喝声,这似乎不合情理。他能把诘屈聱牙的《玄黄》心经卖出最好的销量来,不靠卖力吆喝是完全行不通的。

  少年回道:“等过了前面的泪痕街,你自然就会看见他的。”

  沧楉执剑而立,隐约感觉船有了轻微的晃动。

  泪痕街,长百丈,楼如棺木危耸,更漏声断必见血,凶险异常。

  忽然间,河下眼珠聚出一道剑影,由竹篙中凌厉而上,瞬间刺穿了少年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带着痛苦而苍白的面容,回头道:

  “我好想听,夜莺在我的窗前歌唱……”

  话音未落,他便凄然落入了河中。

  他为何对夜莺的歌声念念不忘?沧楉想告诉他,其实她会模仿夜莺的歌声,她愿意吹奏一曲给他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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