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举世闻名的阵法被破,三界笔录人都会公布最后一个受阵者的名号。
于是,这场由离忧挑起、由闻野主要执行的破阵活动,最终归功于兔子我的头上。
一时间,雪月楼主名声大噪,各大术法排行榜均觉得由于雪月楼主因为之前过于低调、神秘,所以才一直榜上无名。
虽然这件事中,我踩着泥鳅的肩膀赚了些名头,然而这样的名头不如不赚——雪月楼主自己破了雪月楼的御敌阵,这番操作听起来像是脑子有坑。
君霰安慰我说,雪月楼的御敌阵被自己楼主破了,听起来总比被北海应龙族破了好一些。
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这次在御敌阵里,我产生了许多疑窦:小红是不是我的一部分?她被谁分离了?我如何找到她?这些都需要一一去解答。
不过,但凡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现下比小红更重要的,就是兔子我的这条小命。
在“肃杀”阵里,我真正见识到了辰鸣杵的威力,远高于我之前所想。我并不自信我的护盾能抗住那滔天般的钝力。
那么,我需要一件玄衣。
玄衣是一件无形、无色、无味的衣服,但穿上它可以将任何术法攻击消匿于无形。一直以来,玄衣是三界中的一个传说,没有人真的见识过。我将太素心法修至顶层后,已知晓了玄衣的编织方法,只是玄衣所需物料极其繁复,我花了十几年时间才断断续续收集了大部分,现下只差一团风雷线,这玄衣便可大功告成。
这风雷线,还是要去千里外的寒林泉寻。
寒林泉中有个碧波村,村里有个老道,法号紫阳山人,收了一只狼妖当徒弟,是世上唯一有风雷线的人。
我十年前去向他讨风雷线,威逼利诱的手段都用了,但那厮油盐不进,非要我给他狼妖徒弟的当媳妇,才肯给我风雷线。
我自然是不肯,这几年不断和他讨价还价,去年他终于答应,只要帮他医好头痛的顽疾,便给我一团风雷线。他这顽疾非常复杂,我让白芷、三七研究了大半年,刚刚才有了眉目。
这日,我命白芷、三七收拾药箱,准备再去寒林泉会会那老道,却想起一件为难的事情——以白芷和三七的术法修为,还远没到修习瞬行术的水平,偏偏我的瞬行术又不太好,不能带人瞬行。
我正在想如何诓离忧随我跑个腿,就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寒楼主,你好!”
我一抬头,看见一只大眼睛的小虾精正端详着我,好像我是一件稀奇的事物一样。
“什么事?”我问。
“啊!”小虾精在口袋里翻了翻,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封信给我,说,“我家殿下让我把这个给您!”
我不知闻野那泥鳅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打开信一看,上面写道——
寒雪安启:近日春色正好,不如得空暇时,一同踏青?闻野
呵,送上门的跑腿的。我把信翻过来,就在纸背写道——
龙神殿下安:择日不如撞日,请现在下楼,随我一同去寒林泉。
随手交给小虾精,叮嘱她说,“快,马上送到你们殿下手里!”
小虾精郑重地点点头,一溜烟地跑开了。
不一会儿,我便拘了泥鳅,让他带着白芷、三七瞬行来到了碧波村。
碧波村是三界中为数不多的一个人族与妖族能够和谐相处、休戚与共的村落。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族得天地灵气,都长得十分精壮,并不惧怕妖气侵体。
村里因人丁兴旺,平时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今日却不知为何有些冷清,往来的人都静悄悄的,连村口卖菜的大姐都目光呆板。
我找到紫阳山人那老道时,他正在自家房门口晒太阳,我赶上前去说,“山人,我特地赶来医你的头疼顽疾,望你信守承诺,赠我那风雷线。”
老道呆呆地望了我半晌,说,“你不是那个兔子吗?你既来讨风雷线,是要当我徒弟媳妇了?”
我抚了抚额。闻野黑了脸。
我想这老道可能因为太老,记性不好,只能解释道,“那都是你十年前提的条件啦!我们来回磋商了这些年,去年不是已经说好——我治好你的头痛顽疾,你便赠我风雷线?”
老道笑呵呵地说,“你一个大姑娘,嫁谁不是嫁?不如和我那徒弟凑合着过。”
我忙摆了摆手,说,“不成,不成,一来你那徒弟是只狼,于我是天敌,实在凑合不来。二来已经过了十年,你那徒弟早娶了媳妇,娃娃也生了。”
老道说,“你可以当我徒弟的小妾啊!”
我望了望天。闻野的脸更黑了。
老道想了想,继续说,“你若是不愿意当我徒弟的小妾也行,但需得给我找三件宝贝……”
“你且说是哪三件。”闻野说。
泥鳅这厮果然是没做过生意,连讨价还价都不会——他说是三件宝贝,没准还价一番,就变成一件了。
老道笑道,“第一件嘛,我徒弟媳妇近来缺件首饰,便想要一颗拳头大小的珍珠……”
我正踌躇时,闻野手中便幻化出一颗两个拳头大小的珍珠,递给老道说,“你看这个可行?”
“哎呦!行!行!”老道眉开眼笑,忙不迭地接过珍珠,便跑去找他徒弟媳妇去了,“你们且稍等一会儿。”
我问闻野,“你哪来的这样大颗的珍珠?”
“北海龙宫遍地都是,出门前拿了些当盘缠。”
我不能白乘泥鳅的情,便对他说,“你们一行人在雪月楼这一个月余的食宿费用,便用这颗珍珠抵了吧。”
他悠悠地说,“是嘛……我本来准备走的时候,随便拿个百来颗当借住费的……”
“龙神殿下既有这番美意,寒雪却之不恭。”
“……”
不一会儿,老道便回来,要第二件宝贝,这回却不是什么珍稀的物什,而是一袋白玉兰花粉。
村里的白玉兰树长得都很高,兔子我并不会飞,于是白芷和三七两只鸽子便被我派去干蜜蜂的活。
白芷和三七是我在一场森林大火中救出来的两颗化了灵的鸽子蛋,后来孵化出一对玉雪可爱的小白鸽,正好一公一母,我便打主意等他俩长大了,给他俩配个对,生下很多小鸽子,这样我就有很多药童可以使了。
只可惜等他俩长大后,互相没看上。
想到这,我不由得一声长叹。
闻野问,“什么事,让你都这样为难?”
我淡淡地回答说,“这世上的恩怨情仇,最后若归结于仇杀救赎,其实也简单,唯有人心最难改,我便有再大的本事,也……”
他瞅了我一眼,“说简练些。”
“保媒拉纤太难。”
他微微蹙着眉,“又想乱点鸳鸯了?”
我想到了十片龙鳞,仍旧贼心不死地劝他,“我对殿下您那桩姻缘却不是乱点鸳鸯,青龙公主姿容颇佳,又对你一往情深,实属佳偶。”
他负着手,不耐烦地问,“那龙女到底允诺了你些什么?你直接问我要便是。”
我看着他这副自大的神情,便想使坏,朝他嘿嘿一笑,“她承诺当我三年贴身侍女,伺候我饮食起居,吃喝拉撒——不知殿下是否能担当此任?”
闻野咳了咳,一时还没组织好语言反击,便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大老远跑过来,喊道:
“太素仙人!”
太素仙人?这称呼有些熟悉,但我着实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却眼看着那书生一边不停地喊着“太素仙人”一边朝我跑过来。
“你喊我啥?”我不解。
书生说,“太素仙人就是您呀!我婶子的表妹夫的舅妈家里多年供奉着您的画像!都说您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我瞬间很头大,实在搞不灵清人族这复杂的关系,只好问,“到底是谁啊?”
“就是他的一个亲戚。”闻野言简意赅道。
“对,我的一个亲戚!”书生又说,“没想到,过了这些年,我那亲戚已经老掉了牙,您依然和画上的一般年轻貌美呀!”
我说,“等你也老掉了牙,我也还长现在这个样子。”
书生抓住我的手,恳切地说道,“小人茅不凡,从小听着太素仙人行医救人的事迹长大,做梦都想遇到仙人——还请仙人能够赐予我一枚仙丹,让我长生不老!”
我有些不耐烦,“小子,你是人,人的肉身只能活几十年,哪有什么长生不老?”
书生撒泼道,“我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有朝一日能遇到仙人您,讨那颗长生不老药丸,想不到、想不到……”说罢,掩面大哭起来。
我嫌他聒噪,手中幻化出一颗黑色药丸递给他,说,“拿着便快些走吧!”
书生大喜,拿着药丸朝我拜了几拜,才离开。
闻野有些好奇地问我,“你给了他什么?”
我冷冷一笑,“不过是一颗巴豆炼的丸子,让他泻个十日十夜,清醒清醒脑子。”
“……”闻野默然片刻,又问,“太素仙人又是个什么名号?”
这个我也很惆怅,实在想不起我何时有过这样的名号,只好说,“记不清了。”
闻野望了我半晌,抬起手似乎要打我的头,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有些无奈地说:
“兔子……记性都这么差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