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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寒林泉中

月识记 三界笔录人 4121 2024-07-10 13:46

  老道要的第三件宝贝,是寒林泉中水怪头上的一颗丹砂。

  寒林泉水怪是一只巨大的蛤蟆精,名绝乌,与我也算是相熟。

  当年我拿着离忧剑,在寒林泉与窦宝宝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时,这蛤蟆精便站在旁边不断点评,一会儿指摘我的招式太虚太弱,一会儿又指摘窦宝宝的打法不过脑子。

  最后我和窦宝宝一致决定,双方暂且罢斗,先一起把蛤蟆打扁。

  我俩追着绝乌打——绝乌术法虽不弱,但双拳难敌四手。他见打不过,便一头跳进了林中泉眼中,彼时,我和窦宝宝正意气风发,也随之跳下泉眼中去追。却不想那泉眼极深,我是兔子,不通水性也就罢了,窦宝宝那条巨蛇竟也水性不佳,所以我俩没沉到地宫,就被绝乌反败为胜。

  最终绝乌左手拎着一只落汤兔,右手拽着一条落汤蛇,带我俩沉到了泉底地宫。

  那时我和窦宝宝呛了水,双双失去了战斗力,瘫在地上吐沫子。绝乌看我俩可怜,不但没揍我们,还拎出一坛子酒请我们喝。我们仨边喝边聊,竟十分投机,从此化敌为友,不再打了。

  后来我建了雪月楼,楼里的人却一提起喝酒都躲着我。因找不到人共饮,我便时常提着酒来找绝乌。

  这回我来寒林泉,走前便带了两坛荷花蕊,原本是准备送那蛤蟆,现在看来,这两坛荷花蕊得跟他换一颗丹砂了。

  眼看着夕阳西下,我心中盘算:因泉眼极深,一来一回取到丹砂怕是要到半夜时分,便请闻野先带白芷、三七回楼里,准备自己去会会那蛤蟆。

  闻野还没回话,我便掐了个避水诀,一头扎进了泉眼中。也许是因为入了夜,我总觉得这泉水比从前要冷许多。

  我迅速下沉时,抬眼望去,只见往来的虾米游鱼都漫无目的地缓缓游荡,不似记忆中那般生机勃勃。

  半个时辰后,我走进了地宫,这里竟然也一片死寂。但小妖们依然似平日一般往来穿梭,并看不出什么异常。

  绝乌是地宫之主,正坐在地宫中间打坐,紧闭着双目。

  我走上前去,笑嘻嘻打了个招呼,“绝乌!寒雪给你带好酒来啦!只要换你一颗朱砂,这买卖还不错吧?”说罢,我把两坛荷花蕊在他鼻尖晃了晃。

  按我的经验,这老酒鬼若闻到了上等荷花蕊的香气,怕是要高兴得蹦起来。可是他却只微微动了动,并不睁眼。

  我心中觉得奇怪,以为他今日或是有什么烦心事,不想理我。

  我伸手在他头上一抓,拿了一颗朱砂揣进怀里,哼唧一声,“你既不理我,那我便不打扰你,这就告辞。”

  说罢,我向地宫外走去,正好看见两只鲤鱼精双目无神地似丢了魂一般走过,我不由得心中起了疑。

  我回头看看绝乌,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地宫中间。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古怪。我幻化出法器玉箫,转身对着绝乌掐了一个醒神诀——醒神诀并不伤人,但能令受法者清醒。

  只见一道轻柔的白光打在绝乌身上——他蓦地睁开眼,双眼泛着幽幽的蓝光。

  我正奇怪时,绝乌骤然起身,騰地一个手刀朝我打过来,我毫无防备,瞬间被击飞数丈,倒在地上,身上一阵痛楚袭来。来不及细想,我赶紧给自己上了一个护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再抬眼望去时,绝乌正拿着法器三叉戟,用生硬的、古怪的语调说:

  “吾之魂力献祭了月魄……何其有幸……作……月神的奴仆!”

  这句话像咒语一般点燃了整个地宫,无数泉底妖精似受到了诏命,急急向地宫的方向涌来,凄厉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是不断地重复着唱着那句——“吾之魂力献祭了月魄!何其有幸作月神的奴仆!”

  那调子诡异的唱声像鬼哭狼嚎一般澎湃而来,一层又一层,我只觉得此情此景,着实可怖。

  绝乌拿着法器,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怕他是中了什么幻术,蓄了法力,又一个醒神诀重重地打在他身上,大声喝道,“绝乌!我是小寒!”

  绝乌听到“小寒”两个字,僵直的身体震了震,“小……寒……”

  我见他有些许醒神,继续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且仔细想想,上个月初八,我寒雪,还和你一块在这地宫喝酒!”

  绝乌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了一些,喃喃道,“寒雪……小寒……喝酒……”

  地宫陆续涌来了泉底妖精,都似绝乌刚刚一般,目光呆滞,泛着幽蓝色光芒。他们似幽灵一般将我围住,个个出手狠辣,我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狼窝,急急下了几个杀咒反击,本想着杀鸡儆猴,却不想那些精怪似不知痛感、不怕湮灭一般,对我下的杀手如若无睹。

  我大惊失色,一个失神便被绊倒在地,无数精怪将我压在地上,似要把我撕裂咬碎一般,只是一时半刻还未突破我的护盾。我看着身上护盾越来越薄,只觉得不寒而栗——只怕妖神我没死在战龙手里,也没死在人族手里,竟死在妖族自己人手里……

  正在这生死肉搏中,不知哪个精怪一脚踢碎了两坛荷花蕊,酒香混着血腥味四溢开,瞬间弥漫满了地宫。

  “小寒……小寒!”

  我听到绝乌突然大喊着我的名字,瞬间一股力量将我身上的精怪全部推开数丈,只剩下几只蚌精还死死地咬着我的袖子。

  绝乌术法不弱,那些被推开的精怪道行浅的甚至断了胳膊或腿,但他们仍麻木地站起身,像僵尸一般再次向我扑来!

  “快走!”绝乌一把抓起我,用力把我推出了地宫,我身子迅速向上浮去,身上护盾破裂的同时,袖子被两只蚌精撕咬而去。身后是绝乌深沉的呼喊声,“不要再——回来——”

  夜已深,泉眼中漆黑而寒冷。我用最后的力气向上浮了一会儿,便觉得脱了力,悬停在水中,浑身不由自主地打颤,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句咒语一般的唱声——吾之魂力献祭了月魄!何其有幸作月神的奴仆!

  月魄……那是什么……月神奴仆……那又是什么……

  这时,祸不单行,一只盲目乱窜的章鱼精戳破了我的避水盾。我蓄了力,尝试许久,竟无力再施一个避水咒……

  我呛了几口水,灵台竟渐渐不大清明,身子也开始缓缓下沉……我想,绝乌这回算是白救我了,我又要重回虎口了……

  也不知道沉了多久,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我的背,带着我开始向上升。

  我睁开眼,看到闻野正担忧地看着我。我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又呛了一口水。

  他突然俯下身,嘴唇覆上了我的唇,源源不断地渡些气给我。这些气体流过我每一寸血管,让我的四肢百骸渐渐恢复了知觉和温度。

  我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羽,竟觉得无比安心,不由得用双手环住他的颈,贴紧他的唇,似乎想从他口中多获取些生气。他唇齿间的气息和那有些灼热的温度让我觉得沉醉……我似乎不那么着急上岸了,只想和他长长久久地缠绵于此。霎时,我脑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离忧说的那句话——

  你若是喜欢一个人,就去抱他、亲吻他、抚摸他,去感知他身体的温度。如果你迷恋这种感觉,想长长久久地拥有这种感觉,那你便是爱他。

  难道我爱的是闻野?这似乎……是一个又可怕又荒诞的想法……

  再睁开眼时,我已经坐在了一株玉兰花树下。白芷和三七正忙着用术法驱出我体内浸染的寒气。

  闻野则半蹲在地上仔细地瞧着我,似乎想确认我是否受了伤。我却在回想刚刚在水中缠绵时的心境,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那是两道微微上扬的剑眉,和离忧完美的棱角不同,闻野的眉梢似锐利剑锋,黑瞳如夜空寒星,那像是一张少年涉世未深的脸庞,却又有着超乎少年的沉稳坚毅,让人忍不住疼惜。

  “怎么了?”他问。

  我回过神,心中一震,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我居然对这个比我多活了五百岁还日日夜夜想杀妖神的战龙有疼惜之情?我约莫是脑子也进了水。

  “我没事,没受伤。”我只是在地宫斗了太久,脱了力。

  “那是……避水咒用得太差?”他有些无奈。

  我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愫,因不方便和他透露太多,只是客客气气地说,“技艺不精,让龙神殿下见笑了。”

  “今日不如早些回家休息?”他声音竟比平日里温柔许多,像哄小孩子一样。

  “不,今日事今日毕。”

  我站起身,朝那老道的院子走去。

  我将丹砂递给老道,他却愣了半晌,神情呆滞地说,“你是谁……给我丹砂作甚……”

  我一怔,“我是兔子啊!今天不是说好了,我给你找三样宝贝,你就给我风雷线?”

  老道想了许久,似恍然大悟一般,“兔子啊,你是想好要给我徒弟当媳妇了吗?”

  他大爷——绕了一大圈,又被这老糊涂给绕回了原点。

  我忍住揍他的冲动,黑着脸一字一顿地说,“你这老道不能这样言而无信。”

  老道笑呵呵地说,“你一个大姑娘,嫁谁不是嫁,不如和我那徒弟凑……”

  闻野突然抬手一个真言咒打在老道身上,问,“风雷线在哪?”

  老道受了咒,说出了实话,“风雷线呐,被我一直藏在屋顶房梁里,有只兔子多少年了,就想和我讨风雷线,但我偏偏不给她,嘿嘿。”

  这泥鳅果然术法胜于我,我之前不是没试过用真言咒,只不过都被他给避了。

  闻野轻轻一跃上了房梁,不一会儿,便跳下来,把风雷线递给我。

  我气呼呼地将丹砂往老道手里一塞,转身扬长而去。

  走了几步,我回过首,看老道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许诡异,似乎和那些泉底妖精有些相似。

  我只觉得身上一阵寒意。

  我和闻野叫上在树下玩耍的白芷和三七,正准备瞬行回雪月楼时,他突然对我说,“今日情急之下,多有冒犯。”

  我不解,“什么冒犯?”

  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悠悠地说,“既然你觉得不是冒犯,便不算冒犯吧。”

  说罢,他一只手牵了我,一只手抓住白芷、三七的袖口,一个瞬行回到了雪月楼顶。

  这一带三瞬行的本领,着实令我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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