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大概算了一笔帐,自她进谷所有的开销算起来,不低于二百两银子,如果再算上药材的钱和唐白楚照顾她的辛苦钱,一共差不多一千二百两。
也是到了此时红袖才知道唐白楚给她喂的不仅仅是药,而是特别名贵的药,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想着把自己卖了差不多能值个五百两。
绿芜是个有钱的,但是这种事情伸手问绿芜要钱恐怕更加不好,现下也只能欠着,等来日她赚到钱了再一块还给他。
绿芜说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所以这吃住和养伤的事情红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而是琢磨起来这救命之恩的情分要如何报答。
红袖自然是要离开的,唐白楚会不会出谷她着实不晓得,在谷内唐白楚自然不会有用得着她肝脑涂地的地方,在外面的话……
红袖想,在外面的话凭着唐白楚的功夫,她那点三脚猫的轻功估计也只有遇到生命危险之际,拉着他逃跑的份。可唐白楚打不过的人,她能不能逃得掉也是个问题。
红袖这下有点难过了,果然欠债不能欠比自己厉害的,否则报恩都无处可报。
小青瞧着红袖一脸愁容,笑咪咪过来又给了红袖一个好消息,她上次摘的唐白楚的艾草,原来不是艾草,而是金叶子……她瞧着门头上还没摘下来的风干金叶子,心里一片抽搐,这得多少钱呀!
也就是说,别说救命之恩,她这辈子能不能把欠唐白楚的钱还上,还是个问题。
“没事,师父他不介意这些,他那药圃里的名贵玩意多着呢,这点金叶子虽然难培育了点,但不值几个钱!”
红袖算了算她做厨娘的日子,按照百花阁里厨娘的工资,她这一个多月的工钱估计可以值一片金叶子。
此时小青又补了一句:“你身上这衣服都不值这个价钱!”
这下,红袖彻底绝望了。
但红袖不是个会赖账的,即便要走也得兑现了自己承诺教小青做菜的承诺,于是这几日,小青被红袖困在厨房里拼命地学做菜。
厨房烟囱的烟从早冒到晚,小青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开会奔波,按红袖的指挥加油,切菜,翻炒,忙的脚跟快踢到后脑勺去了。
小青哀求红袖饶了他,红袖只当没听见,因为腿脚还不甚方便便坐着与他指挥。
终于小青受不了了,去找唐白楚告状:“师父,您就这么嫌弃小青的手艺么?您吃了五年都没说不好,怎么偏偏红袖一来,就觉得不好了!”
红袖近几日的行动唐白楚看在眼里,没有搭理小青的话而是问:“她如何说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给自己算了一笔帐,说欠了您太多钱,外加两次救命之恩,想着趁这个机会能还一些是一些,其他的等日后再想办法。”
“怎么想办法?”
“这到没说。”小青捶着自己被红袖折腾的酸疼的肩膀,问:“她真的要走了?”
“哎,好不容易有个人陪我玩。不过她寻的人应该还没找到吧?师父您要不要帮她想想办法?”
“想想办法?”唐白楚琢磨着这四个字。
“是啊,师父您要不让谷主去打听下,他们消息自然比我们多。也不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人,师父您知道么?”
“这个倒是知晓一二。”唐白楚心想,不正是他么?
“那师父您帮忙找寻一二,这样红袖指不定还能多留几日。”
“这个倒是可以。”唐白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挨个敲过膝盖,对小青道,“桃花树下的酒埋了也有三年了吧?”
小青掐指算了算,回到:“三年零三个月了,可师父您不是戒酒了么?”
“挖出来罢,太久没喝,竟然有些怀念。”
小青是个有眼力见的,得知唐白楚要喝酒,挖了酒坛子便塞给了红袖,嘱咐她做几个下酒菜给唐白楚端去,一定要摆在暖泉边的滕树下,据说那里的月亮最好看。
今夜正好是十五,小青没有骗她,滕花树下的月亮确实好看,添上一个,水中一个,明晃晃摊在水里,风一吹,流光溢彩。唐白楚正倚在榻上,红袖很好奇他时常这个姿势,难道不觉得累么?
“过来。”唐白楚今夜那了把洞箫,青玉的材质,用红袖跟着绿芜磨练出来的眼力见,倒是也可以瞧出来一二门道,反正就是,不便宜。
红袖乖乖端着酒菜过去,一一摆好,站在一边等待唐白楚的吩咐。其实,她是在等唐白楚让她回去,近日她不太想与唐白楚独处。可世事总不如人愿,唐白楚径自倒了一杯酒递在红袖面前,问:“可会喝?”
“不常喝,绿芜爱酒,倒是跟着尝过几次。”
“尝尝这个?”
红袖心下叹息了一声,接过酒杯,挑了个唐白楚左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今夜的唐白楚有些奇怪。红袖闻了闻,酒中泛着一丝清冷的桃花香,轻轻抿了一口,酒香四溢,确实是好酒。
“说吧。”唐白楚待红袖喝完,才开口,“你来此的目的。”
红袖有些诧异,酒杯在手中微微捏紧,唐白楚为何要这是与她说这些?她已经抱着一无所获的打算准备离开了。
迎着红袖不解的目光,唐白楚解释:“你来此寻人,此间只有我一人需要人寻,你是来寻我?”
“你果然知道。”红袖后来仔细回想过,她应该许多次在不经意间被唐白楚套了话。可既然唐白楚不说,她也不便问,如果唐白楚愿意出谷,他自会明说。
“为何从来不问?”
“问什么?”
“问我愿不愿出去。”
红袖眼眸垂了下来,其实她倒是想问,只是不知如何去问。就如同现在,她倒是想说,可是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一句也说不出。唐白楚似乎在等她的回答,斟酌了许久的说辞,一开口却变成:“其实,也并不是非得寻你。我误打误撞进来,被你救了,我非常感激。”
唐白楚审视着她的脸,等着她说下去。
红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喉咙有些发甜,轻轻咳了一下,继续说:“我想着你也并不是难说话的人,起先想与你打好交情,到时候好同你商量。”
红袖瞧了一眼唐白楚的脸色,又说:“我听说过你的故事,我想着既然你不愿意出去,自然有自己的原因。我同你就是交情再好,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出去。”
说着红袖又喝了一口酒,似乎脑袋运转的快了一些:“这几日我差不多也想明白了,恐怕是绿芜同唐家老头子一同诓我,就算不是,绿芜那么精明的人想必也同他谈好了条件。其实,并不用我担心。”她叹了口气,又说,“来此一遭,只当是个际遇,绿芜说我是个有缘法的人,凡是不用刻意为之,顺着心意便好。”
红袖虽然时常冒出来奇奇怪怪的理论,但要说她的想法,却始终如一的简单。听红袖亲口说出来,唐白楚依旧感慨,他隐居多年,千媚,他爹,还有整个江湖从来不曾放过他,眼下这个十几岁跟自己从未有过交道,只是道听途说了些传闻的小丫头片子,却知晓不强求于他,究竟多少年未曾触碰到如此温暖的灵魂,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红袖捧着见底的酒杯,唐白楚瞧着她泛红的脸庞,心下倒是一片柔软,抬手再给红袖满上酒,问:“出去以后有何打算?”
红袖尝着桃花酒,作出思索状,喝了酒似乎性子也活泼了起来:“还没想好。”
这次没有等唐白楚问她,便自己说起来:“以前我为了能够修练内功,差些丢了性命,自那以后便好似想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强求。后来出去历练,也有几次,我就想着能过一天是一天好了。”
“很多次么?”
“嗯?”
“差点丢了性命?很多次?”
红袖点头:“嗯,我武功不好,刚开始出去历练的时候总是挨欺负,我自然不能平白受罪,每次打不过还是要讨回去。绿芜说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世间险恶,才会如此大胆。”
“没看出来你还如此有脾气。”
“哼!”红袖不服气地撅嘴,“我是没有你们功夫好。”又说:“只是这一次,就是前一阵在峭壁上,我以为我死定了,当时有些隐约的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
“我尚且不知道我是谁,来自哪里。”红袖进一步解释,“我到不是如此计较之人,只是趴在峭壁上等死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我在梦里梦到过很多次,他跟我说别怕。我想这个人总该是牵挂我的,若我就这么死了,他必定会伤心。”
唐白楚一边喝酒一边点头,又听红袖继续说:“这一次出去,我想去找找我的记忆。”
唐白楚近日倒是仔细研究了红袖的身体,她的记忆与体内种的蛊或许有关,但也极可能无关,便问:“有线索么?”
“尚且没有。”红袖摇头,又说,“绿芜说过我的长相与中原人不同,我想着有机会便去西域瞧瞧。”
“除此之外,没有旁的线索了?”
红袖仔细思考了一下,说:“绿芜说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脖子上挂了一片玉。只是每次我戴上它就会发梦,便让绿芜替我收了起来。”
“什么样的玉?”唐白楚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过,若母蛊种下时间较短,可用玉片压制。玉的材质必须非常特殊,属极阴之物,且喂有下蛊人的血。
“绿芜说不是稀奇玩意,但材质有些特殊,像是被人用血泡过。”
那便是了,红袖体内种的,果然是母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