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喝了芙蕖酿的缘故,她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烫,倒是并没有逐绪描述的那般若即若离似远还近的飘忽醺然,她紧了紧怀中的酒坛,自余光中瞄一眼灵葵,只见她仍是面色如常步伐稳当,心间不由得生了些感慨,同样是仙却是天差地别。
灵葵偏首瞧她,见她一副奈何不堪的神情,讶异道:“你作何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她止步凝着灵葵,正要堪堪一句道个头尾,灵葵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这么烫?莫不是醉了?”
她支吾一声,揉了揉脸,不以为然道:“红么?难怪我觉着有些热。”
灵葵摊开手,掌心处聚了些光,嘴里支吾着:“您家那位尊神…”灵葵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才又继续道:“那位尊神我见着就心慌,倘若让他晓得我带着你喝酒的话……”
灵葵并未在说下去,意思么,显而易见。
掌心悠悠华光乍然消散,灵葵便递给她一颗丹药:“以防万一,你还是把这颗解酒药吃下罢。”
她哽了哽,接过那颗圆润的药丸,轻轻地握在掌心,却并未打算吃了它。
一则她虽没有喝过酒,却也不至于浅浅的抿一口便醉了的,二则她觉得她被小瞧了,是以就算是为了挣上一回容光,她也断然不会吃下它的。可灵葵一定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吃下才肯罢休,故而,方才心中的那番决断还未升腾就已经被掐灭了,那颗圆润的药丸终究还是入了她的口。
见她吃下了,灵葵才拉着她继续走着。
有一说一,灵葵给的这颗药丸成效的确不错,脸上的热意消退了许多。
走致院门口,灵葵瞟了一眼她,才略略放了些心:“悠悠,今日是我的失误,往后……往后喝酒前你便先吃下一颗解酒药罢。”
听着灵葵话里的意思,想来是认定了她是个一杯倒,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怀中的酒坛放置在院中的石桌上,抬头扫了一眼半开着的门,没瞧见那俩少言寡语的身影,低声问道:“他们人呢?”
灵葵取了些酒在酒壶里,放置了几个杯子:“可能还在书阁罢,我去瞧瞧。”
方才抱着酒坛,衣襟上沾了些泥,她用手轻轻拍了几下,一边缓缓坐下:“唔,等等,有一件事情倒是想要问问你。”
灵葵抬头看着她:“恩?”
她的手轻轻拨动两下酒坛的壶盖,抿唇道:“桃花酪是如何做的?”
灵葵诧异道:“你想吃?”
未等她答,灵葵又似有些艰难的续道:“那我去给你做。”
她轻咳一声,并未在意灵葵有些奇怪的举动,只当是性子的原因,反倒是她不大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淡淡道:“倒不是此刻想吃,就是以前常常见你吃着好奇罢了,想问问做法,以便往后解解馋罢。”
灵葵一副了然的点点头:“这个简单,折些新鲜桃花,摘些新鲜酪果,烧火熬开后,在用小火熬制一个时辰便可,若是喜甜,便放些花蜜。”
“听起来倒是不算复杂。”就是不晓得做起来是不是也这么简单。
灵葵好笑道:“原本也不难,可......”
她隐隐在灵葵的脸上瞧见了几分调侃,有些纳闷:“怎么了?”
灵葵悠悠一句:“可你认识食材么?”
闻言她又是哽了一哽。
桃花倒是不难找,隔壁山头就有一株,眼下倒是开得正旺,一簇簇的粉红烟烟霞霞,流水溪畔,碧浅透红,纷纷洒洒浮在水面上,倒是颇有几分只堪静流暗深,落看浮溪浅浅的奈何。
然,与之一回转,寥寥数语却讲述了那株桃花的一生。
传闻那株桃花是这归魂谷内通灵颇有年限的仙了,她的名声不论是在这谷内还是在九重天上亦或是四海八荒里那都是赫赫有名的。
谷内关于桃花仙的故事可谓是百转千回曲折难耐,桃花仙名唤溪笙,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溪笙浅浅,路延宛宛。许是花生仙的缘故,溪笙的皮相生的格外的好看,顾盼流兮眸似琥珀,黛眉似水,如点绛的朱唇,十指纤纤肤若凝脂,青丝及腰,身姿纤细,着一身青衣委地,是个清冷十足的仙。
基本上为溪笙丢了心的仙不在少数,其中广为人知的便是与楚延那段情谊,十足十的郎有情妾无意,只堪流云落花。
她彼时与这桃花仙尚且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向她讨要几梢桃花应该是问题不大。
她跟溪笙的一见如故是少见的,说起来也算是一段传奇,往事幕幕,萦绕而出。
微风过境带了好些花瓣前来,落在她的周身各处,空中萦绕着浅淡的桃花香,虚光之下,一个浅淡的身影缓缓走出,渐渐清晰,好一个妙人。
那一眼可谓惊鸿不为过,满满当当的迷了眼,倒是溪笙略带调侃的语调让她懵圈了。
“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一棵通了灵气的山茶,不过,你这红的鲜嫩欲滴的叶尖儿可出卖你了哦。”
彼时她还是一棵不谙世事的山茶花,哪里能经得起这番调侃,羞得她是几番踌躇,恨不得钻进朝华君的老鼠洞里不见人了。
溪笙的神色愈发的促狭,她的面色愈发的如天边的火烧云,眼看着她就要气急败坏,溪笙倒是见好就收。
“没想到你这山茶心性这般不稳,逗你两句,还急眼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溪笙。
溪笙倒是带着楚延来见过她几次。
往昔漫漫,两人日渐疏远,到最后只得落得一个肝肠寸断。
楚延死了,死在那场天劫里,什么都没能留下。
后来,溪笙又来寻了她一次,她静静的观望着远方,眼里的虚空让人心神一颤,周身笼罩着一股浓浓的哀伤,犹如死灰。
可能是溪笙感受到了她的担忧,她的手终于轻轻的回握住了在她手心微微抚摸的叶片,低不可闻道:“悠悠,他怎么就走了呢。”
“其实我不是真的厌弃他的,可仙与妖是不能够在一处的。”
“他怎么不在等一等,他怎么就不在撑一撑,悠悠,他只要在撑一盏茶的时间我便能赶过去了,悠悠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她在想这些话倘若楚延能够听到的话,是不是结局便会不一样,楚延到死也没能在见上溪笙一眼。
可悲可叹。
闻得一声轻呼,思绪戛然而止:“恩?怎么了?”
灵葵拿眼觑她:“嘿,想什么呢,喊你半晌了都不应。”
她轻咳一声:“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罢了,倒是你方才说什么了?”
“我说眼下这个时节,想要寻些酪果来,只有去赤稻峰了。”
“赤稻峰?那又是何处?”她顺手把桌上的酒壶拿起,倒了一杯酒,正置于唇边想要在尝个鲜,却被灵葵拽住手腕。
“你可省省吧,待会尊神来了不得拆了我。”
手轻轻的搁了酒杯,反驳之语压在舌尖,灵葵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指着她身后的那座山,道:“那便是赤稻峰,不过,要想上去峰顶,不大容易。”
她转头顺着灵葵指的方向望去:“为何?”
灵葵有些不大自然道:“峰顶守着一头青色凤凰,凶残极了。”
难怪方才灵葵神色异常,原是还有这么一出在这等着,她问道:“你去过?”
灵葵扶额:“当年懵懂无知,去过一回。”
她咳嗽一声,手撑着下颚,眯着眼瞧着灵葵,大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灵葵轻飘飘瞟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看花眼了,她竟从灵葵的神色里瞧出了一丝痛心疾首。
静默了一刻,灵葵幽幽开口讲述着往事,似乎是讲到了伤情处,情难自已,更是拍桌而起。
咬牙切齿道:“悠悠你说那只死兔子可恶不可恶,我竟着了他的道。”
她听个头尾,连连咋舌:“实乃贪吃的罪过。”
原是十年前被商籍诓骗着进了赤稻峰,灵葵素来爱吃些甜滋滋的食物,那赤稻峰顶的果子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商籍便是拿准了这一点。
灵葵为人世尚且不久,在识人恶意上更是不大在行,被商籍诓骗也是情有可原。
其实两人之间并未有什么大的仇怨,实乃灵葵年少无知,言语间过于坦率,商籍与辞新那段确然是有她的手笔,是以,商籍忍了再忍到忍无可忍,才有了这一说。
也算是有惊无险,商籍紧着青凤凰要把灵葵吞入腹中的紧要时刻出现,带走了她。
灵葵说,后来商籍来给她道过歉,带了好些品相不错的果子,其中便有那险些让她命丧赤稻峰的果子,可谓诚意十足,情真意切一句“他是真不知晓那头青凤凰从西邻回来了。”
她掀了眼皮望向那片绚烂的天幕,轻笑两声:“这番作为还得是你灵葵。”
灵葵闻言却沾沾自喜,丝毫听不出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摇头嗔笑:“所幸还有桑夜仙上护着你。”
恰逢一阵微风袭来,卷起一片绯色绚烂,犹如落雪般纷飞的花瓣之中,隐隐一道雪白身影,她的手撑着脑袋,隔着漫天的花瓣将那容颜看得清楚,仍旧一副淡然舒缓的模样,心口处一阵又痛又痒,她这心悸的毛病是好不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