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叔侄
夜半,舟山岛驿站。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一间房外谨慎地望了一望,等了片刻,轻轻拨开窗户,闪身而入。
不一时,又翻身出来,闪进旁边的一间房内。
这次,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门开了。还是那条黑色的影子,依旧翻窗而入,又悄无声息地出来。
这时,旁边的房间,轻轻走出三个黑影。回来的黑影冲三人打个手势,为首一人点点头,领了他们,开了后门。
黑夜如幕,三个黑影眨眼间融入黑幕中。
清晨,舟山岛驿站。
一个少年伸伸懒腰,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
只见他一头棕色的卷发,异常浓密,在头上编了无数的小辫,雪白的皮肤,高鼻深目,带有很明显的异族特征。
少年无聊地开始挠他的皮肤。因为受不了南方的潮湿气候,他的皮肤总是发痒。南方的蚊子似乎也很欺生,围着他不停地叮咬。所以,昨夜向驿站长要求,点上了驱蚊的线香。
果然得了一夜的好眠。
他打开窗户,刺眼的阳光使他眯起了眼。他回来踢踢床上的另一个人:“懒虫叔叔,起床!”
床上的人约三十多岁,身材矮小敦实,圆脸肉眼大胡子,他大声地打着鼾,被踢了一脚,也不管,翻身又要睡过去。
少年又踢他一脚,眼珠子一转,在他耳边大叫一声:“妥因,你把圣旨弄丢了!”
这一声喊,果然十分有用。那妥因一下子坐起身来,两手慌乱地去摸自己的胸前:“圣旨?!圣旨呢?圣旨呢?”
等他的手触到怀里一个硬硬的卷轴,这才忽然松了口气。
他转头对少年,怒目而骂:“脱尔台,你这个狡猾的小崽子!”
他一眼望见打开的窗子,大惊失色:“脱尔台,窗子怎么打开了!”
脱尔台耸耸肩,扬扬眉,不以为意:“我开的!怎么了?”
妥因又松了一口气。
但他立刻又怀疑地皱起眉:“奇怪!我这一夜睡得也太实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脱尔台撇撇嘴道:“咱两个历经艰辛,终于来到了舟山。还不踏实睡一觉。”
妥因还是心有疑虑。他把圣旨再次拿出来,展开验看一遍,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嘿嘿,是你叔我多疑了!都怪这一路上不容易!现在终于到达目的地,咱们还全靠这东西自证身份呢,可不敢有失。”
脱尔台眨眨眼道:“这天秤人也够谨慎,你那香君姑娘到底能不能有用呢?干脆亮明身份得了!躲躲藏藏的能办成什么事!”
妥因“嘘”了一声,起身望望窗外,窗外静悄悄的。他才转身,压低了声音对脱尔台说:“咱们还是静悄悄地找到天秤人,再拿出圣旨,亮明身份比较稳妥。过早亮明身份,万一圣旨被盗,咱们此行白来不说,恐怕被人下了黑手也难说。”
脱尔台催他道:“那你倒是赶紧找这个香君呀!”
妥因道:“我昨日向驿站长问询了,他说天下第一美人岂能说见就见。说香君小姐交游广阔,常常受邀外出,并不常在香君楼。”
脱尔台眨眨眼:“天下第一美人,女人长什么样子,才能当得起天下第一呢?”
妥因说起美人,两眼放光:“你这没见识的毛小子,懂得什么!这女人呀,嘿嘿……脸蛋要美,身段要好,更难得的是要有韵味……韵味懂不懂?”
脱尔台迷茫地摇摇头:“韵味是一种味道吗?香包的味道?”
妥因得意地哈哈一笑:“你小子还没开窍!自然是不懂!韵味嘛,就是……嗯……就是……嗯……一种女人味。”
脱尔台恍然大悟:“女人味,我是知道的,我亲额吉身上就有那种暖暖香香的味道,不同与我等男子。”
妥因尴尬一笑:“你亲额吉自然是美人,西域之花么……但西域美人还是不同与江南美人。这江南美人呀,跳起舞来呀,那腰肢轻软的,像草原上的云朵;说起话来呀,温温柔柔,让你听了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舒服……”
脱尔台看着妥因一脸陶醉,撇撇嘴道:“我不信,我亲额吉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
妥因急急改口:“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两人商量好,出了驿馆,出去看看香君楼或天秤府的情况。
只见岛上到处人头攒动,有汉人有色目人还有白皮肤和黑皮肤的外国人,十数条街路纵横交错,沿街商铺买卖兴盛,眼见得一片繁华豪奢。
两人一路行来,只见商品琳琅满目,尤其那些域外之物,都见所未见,脱尔台忍不住驻足,妥因急忙拉他:“脱尔台!正事要紧,不可逗留!”
又听得前方一阵喧闹,原来是波斯的杂耍团在表演,围观之人一重有一重,不时的轰然叫好。
妥因身材矮胖,跳着脚往里看,也没看到。脱尔台身量颇高,踮脚引颈而望。只见里面架着三个着火的铁环,正有小猴子灵活得钻来钻去。
那小猴钻完火圈,神态自若,端坐在高高的木架之上。只见它一身金黄柔细的毛发,巴掌大的一张猴脸,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十分灵动可爱。
忽然,人群中有人向那金猴抛来两个果子,那金猴反应极快,一跃而起,接到一个果子,另一个果子却砸上了火圈。
那火圈向着人群轰然而倒,吓得众人齐齐后退,混乱中,脱尔台和妥因被挤着后退,却不料后面站着一个挑水的脚夫,妥因被挤得端端正正坐进了一只水桶中。
脱尔台一看,妥因坐在水桶中,大屁股被卡住,起也起不来,正气急败坏地挥舞着两只肥短的手臂,哇哇乱叫。
脱尔台边笑边拉他出来,那脚夫也在一旁帮忙。
妥因一身湿漉漉地站起来,急忙去摸怀中的物件。心想:坏了,湿了!
两人急急离开人群,脱尔台知道他着急圣旨,安慰他道:“没关系,湿了再晾干不就行了。”
脱尔台来到僻静处,四顾无人,才掏出怀中圣旨查看。
两人一看,面面相觑。那圣旨乃娟丝所制,上面字迹按道理不易晕染,可偏巧这道圣旨上斜斜一道水迹,把圣旨最关键的三处给晕染模糊了。
一处是皇帝的印鉴处,没有了印鉴还算什么圣旨;一处是龙万里三个字,没有这三个字,圣旨该颁给谁;一处是“丞相”二字,没了官职品秩更是什么也说不清了。
妥因牙疼般“咝”一声:“我怎么就这么寸!”
脱尔台也瞪着眼:“怎就这么巧!”
两人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