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衣被天下(下)
这几日在黄婆的指导下,榣若逐渐了解到何为纺织工艺。棉花长成之后,经过采摘、晾晒、轧花去籽、粗弹、纺纱、漂染、织造等多道工序,才能真正成为能制衣的棉布。
论纺织,其实也是简称,在棉布纺织上还应该是提炼出擀弹纺织四个字,擀指的是轧棉花,将棉花种子与棉花分开,这看似简单,却需要熟练的操作,南宋赵汝适在《诸番志》中写道:采集棉花后,「取其茸絮,以铁轴碾去其籽,即以手握茸,就纺为布」。只有分离棉花籽,保留了棉花才能更纯粹,再经过弹弹花,让棉花更柔软,达到能纺纱的柔度;纺纱则是将棉花揉捻成棉线,经过颜色着染成为成品线,再通过织造成为布匹,每一步看似简单,其实都非常考验经验和技术。
而在这个过程中,每一步的工具更是尤其重要。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原来的轧棉机,完全只能靠手摇,而黄婆便以黎族的踏车为基础,发明出脚踏轧车,专门用来轧棉籽,直接提升了第一步的效率。
在弹棉花上,原来沿用多年的小弓受着面小。所以她将弓身由一尺半长改为四尺多长,将弓弦由线弦改为绳弦,提升了弦的力度,又将手指拨弦变为棒椎击弦,借力打力还不容易伤到手指。
在纺纱上,还发明了同时能纺三根纱的纺车,在织布上黄婆更是结合了原来中原的丝织技术,结合黎族「崖州被」的制作工艺,研究出了错纱、综线、挈花等棉织技术,创造出了「乌泥泾被」,让棉布提花工艺也上了个台阶。
了解完这些,榣若更是睁大了眼睛,要想到这些工艺更是从眼前这个女子手上创造出来的,她更是感受到自愧不如。
若说之前对制衣的了解,现在想来只觉得是皮毛。在七百多年前,这些工具发明出来后,一直沿用到她生活的那个年代,除了以工业机轴替换了原来的传统木轴外,这么多年,基础的运作逻辑一直未变。
她看向黄婆的眼神更充满了崇敬,而这样的女子,却是在连年战乱之下、被身边人抛弃的存在,但经历了这些,她依旧想要帮助身边的女子。也正因为女性的地位,她想拉她们一把,让她们不至于成为战争下的孤寡,有自己的营生,更有自己的话语权。
在封建时代,她做到了,甚至比一些男人更要努力,更为刻苦。榣若看着黄婆,心中更笃定了自己对制衣的学习和传承,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能成为黄婆这样的人,这样的心念,在她心里真正彻底扎了根。
黄婆在太白也就待了一周,她望向终南山,有一种回归的释然,但她面前即便是她再多向往的生活,她也必须回头面对身后的一切。在这一点上,她和虞渊长老的观念却是一般无二,越是乱世,她便更要往乱世中去!
黄婆向婉儿告别,最终看着榣若,虽有不舍,但依旧最终以微笑告别。
榣若眼里湿润,她目送黄婆离去的背影,面前的人最终还是会回到她的家乡,她所生长的土地,将她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一切,也反哺到那个生她养她,同时抛弃她驱逐她的地方去。
那些人曾视她为草芥,而她还以珍贝。那些人离她而去,而又有更多人因她而活下去。
这世间的因果,真的往往复复,离开和归来,本就是一对此消彼长的融合,而那些离开的、失去的,最终也会回来。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虽然这一辈子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此刻她突然觉得有个挂念,聊胜于无,而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也深深烙在了她的心里。等她回去,也想回家看一看。
这个世界,目前的战乱还不是最差的结果。两年后即将迎来的崖山之役,不知会给这片华夏大地留下多少遗憾。她知道,但她也不知道,她此刻虽然是旁观人,却也正是当世人。
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婉儿突然从不远处小步跑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大声朝她喊,有些期待、更有些欣喜,虞长老,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