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璟青却未曾像往常一般起早,在房中呆至上午才开了房门走出来,移步正厅,却险些被厅中胡乱飞出来的画册砸中,稍稍侧身,伸手便抓住了那册子,不出所料,下一刻便是凝衣迈着短腿跑出来,要抢夺他手中画册。
璟青仗着自己有两三个凝衣那般高,翻开了画册便是一些画得有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花花草草或是鱼虫鸟兽,凝衣踮着脚道:“璟青你快给我看一眼雪兮画的画,我说我要看她就施了个术让这画册飞走了,害我追了好半天了。”
“唔……原来是雪兮画的。”璟青看着这画顿时觉得赏心悦目了不少。
“是我画的。我知道你是行家,看着定觉得粗鄙不堪,不若还给我。”雪兮佯装不在意地伸出手去,这些本就是她闲来无事临摹的璟青的字画,向来知晓璟青善笔墨通音律,怕自己太给他丢脸,便偷偷学一学,却不料让凝衣给翻了出来,实在是有些令人羞于启齿。
“诶,夫人哪里的话,我觉得甚好甚好。”璟青笑着将画册合起来,仿佛稀世珍宝般放在胸口处,连连赞叹。
凝衣看着两人都没有理睬她的意思,弱弱开口:“我也想看……”
正在璟青打算开口教育她一番小孩子不能随意乱翻他人之物,仙侍知念便上来通报道:“太子殿下,凤凰谷的夜阑仙君前来拜访您。”
一句话惊得璟青哑口无言,想起凤凰谷焕晟殿中夜阑饱含情愫的眼神和有意无意往他身上搭的手,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雪兮不明所以,见璟青无言,便开口对知念道:“把仙君引到桂芳阁去稍作歇息吧!”
听见雪兮的声音,璟青才回过神来,转过身紧紧去牵着雪兮的手对有些发愣的知念道:“太子妃所言便如本殿所言。”
知念慌乱乱答了声:“是。”便往殿门奔去,听殿下的意思,那便是以后不仅殿下可以做主滦昔殿事物,娘娘也可以做主咯?知念小仙侍知晓了这桩事于是整个滦昔殿也就都知晓了这桩事。
待知念走远了,雪兮才问:“你这是怎么了?听见那夜阑的名讳便如此魂不守舍,昨天夜里就听见你吹曲子吹得断断续续心不在焉,莫非……”雪兮敛了敛声音,踮脚附在璟青耳边道:“莫非那凤凰谷的孙少爷其实不是孙少爷,而是女扮男装的孙小姐,还同殿下有段旧情?”
璟青听完雪兮的话,实在是诧异得很,十分佩服雪兮编故事的能力,当下道:“你可以去写话本子了,说不定能大赚一笔。”诚然虽不是孙小姐同他有旧情,但也不能排除孙少爷对他有情的想法,璟青万万没有想到昨日夜阑才说着让他去凤凰谷做客的话,今日便到了青丘,他一向觉得自己铁骨铮铮一男儿,却怎么会被断袖看上,百思不得解,也不愿跟雪兮明言。
雪兮想了想,道:“话说你可知夜阑来所谓何事?莫非是为了凝衣而来?”
璟青顿时如雷贯耳大彻大悟一般,严肃地对雪兮道:“你带着凝衣去后庭去,莫让夜阑瞧见了。”是了是了,若不是为了他而来,那便很有可能是为凝衣而来,怪只怪他被夜阑那副如见心上人的表情吓得六神无主,竟没有想到或许夜阑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有凝衣的气息,毕竟朝夕相处,凝衣虽灵力低下,却到底也是实打实的凤凰。
雪兮不敢儿戏,牵着一脸懵懂的凝衣便往后庭而去,庭院里望着平日里爱吃的一众糕点凝衣却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般问雪兮:“雪兮,那凤凰谷来的人是要带我回家吗?”
雪兮第一次看见凝衣这般认真的神情,顿时有些心疼,问道:“凝衣想回家了?”
“我也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但我知道璟青雪兮对我再好终究不是我的父母,青丘也好,邬涎岭也好,通通都不是我的家,我是凤凰,难道不应该回凤凰谷去寻我的父母吗?”凝衣一双眼里尽是清明,惹得雪兮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不知怎么出言解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的父母从不曾寻过她,凤凰谷更没有出现过她的音讯,她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保不齐她的父母就是被害死的,更保不齐何时就会有人想要害她。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雪兮伸手将这小凤凰搂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怕,总之有我们呢!”
桂芳阁中,夜阑依旧一副高贵做派,拈着茶杯细细品尝。桂芳阁如其名,桂花飘飘然将整个楼阁熏得溢满了桂花香,璟青撩开珠帘走进,对着夜阑道:“仙君久等了。”
“不久不久,许久不见,殿下别来无恙啊!”夜阑站起身来对璟青见礼。
璟青嘴角不由得抽了一抽,学着夜阑的样子道:“不久不久,昨日方才见过。”
“殿下此言差矣,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一算我们当真是许久未见了才是。”夜阑一脸深情望着璟青,一挑眉一双眼生生可谓暗送秋波。
“咳咳,仙君请坐。”璟青伸出手拿衣袖掩住自己快抽歪的嘴角,引夜阑入座,又道:“不知夜阑仙君此行所谓何事?”
“哪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昨日见了殿下觉得相谈甚欢,相见恨晚,近来谷中闲暇无事,我便来找殿下讨一杯茶喝。”夜阑云淡风轻地答。
“喝茶自然是欢迎仙君,只是众所周知这天界里头论茶道凤凰谷称第二,谁敢称第一?我青丘的茶怕更是难入仙君之眼,若是仙君想要饮酒,那青丘的好酒倒是不少,不知仙君意下如何?”酒后吐真言,璟青自诩酒量极好,自信定能灌醉这小小的凤凰仙君。
“妙哉,妙哉。”夜阑拍手道:“就依殿下所言,把酒言欢,花前月下!”
仙侍得了璟青的令,去将滦昔殿里头最烈的酒拿来,其间遇到花霏,只跟花霏说了句:“殿下要同夜阑仙君把酒言欢,花前月下。”便匆匆搬着酒坛子离开,独独留下一脸惊恐的花霏。
这怎么了得,殿下是男子,凤凰谷夜阑神君也是个男子,况且殿下还是有家室的男子,怎么可以同别的男子花前月下?花霏一时间六神无主,把雪兮交待她告知全殿上下绝不许将他们捡了凝衣回来一事泄露半分给夜阑仙君的话抛之脑后,只想着殿下红杏出墙出了个男仙,娘娘实在可怜,于是哭丧着脸回到后庭,将仙侍同她说的话一字不落说给了雪兮。
雪兮哄凝衣睡觉的手漏了半拍,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在想这话究竟是出自璟青之口还是出自夜阑之口,若是璟青之口,望着对面风华俊朗的男神仙,一脸爱慕,温柔道:“阑阑,今日我们花前月下,不醉不归。”那男神仙亦回望着他,念道:“璟璟,你就是我此生挚爱……”雪兮自顾自杜撰,眼神飘向远方,嘴角还带着痴笑。
花霏暗道不好,娘娘怕是吓傻了,她真不该一时嘴快惹娘娘伤心,咬着嘴唇轻声唤道:“娘娘,娘娘……娘娘别伤心,或许都是下人胡说的……”
雪兮回过神来,不解道:“我伤心什么啊……”
花霏一愣,只当雪兮说的是气话,开解道:“殿下同娘娘感情这么好,如今殿下纵使是要跟夜阑仙君……跟仙君喝些酒,那亦不会冷落了娘娘的。”
雪兮这才反应过来,外人眼中她与璟青是恩爱夫妻,一般此时她是该醋的,于是归整了表情,略微严肃道:“我知晓了,你且退下吧!”
花霏一脸担忧地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雪兮,却始终看见雪兮平淡如水,自己作为侍婢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悄悄往桂芳阁去,看一看殿下与那夜阑仙君究竟怎么个花前月下法,也好早日让娘娘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