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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容英有势

岁起东 沉行越 6639 2024-07-06 09:58

  那日到沛西郊外,空气泛着潮冷,绵绵阴雨中,夹带寒雪。

  自姜北那件事之后的几日,姜东都没再踏出过马车半步,而是时刻守在妹妹的身旁,待到马车在吆喝声中停下时,姜东才从车内探出头来。

  见马车停在一客栈门前,罗浮派的众人纷纷下车整理着大小包裹。

  不等姜东开口问,洪丘腾先道:“姜小公子,咱们已经快到了,今日在此歇息片刻,明日再上路。”

  姜东问:“离我舅舅家是很近了吗?”

  洪丘腾回道:“是了,再不出一天的路程。”

  姜东听完这话,身子收回了马车中,心里既是有些激动兴奋,又有些不安,他心想:不知舅舅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他会不会接受我这个从未谋面过的侄子呢?

  转而,他又想起自己的母亲和清叔,只感觉心中涌起一阵阵酸涩感,瞧着睡在一旁的妹妹,眼眶微热。

  姜东下了马车,赶去帮忙搬东西,而洪丘腾有些愣愣地干咳一声,给正在下马车的姜北递过去件自己的外套。

  寒雨中,姜北那张本是蜡黄的脸被冻得苍白,唇无血色,裹在单薄衣衫里的身子更是弱不禁风,她瞧见洪丘腾,脸上也是一红,显然是早已想起那晚在马车里拉错了手。

  “姜姑娘,您……您禁不起寒,拿衣服去吧。”

  洪丘腾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未和姑娘这般交谈过,此刻整个人显得有些呆里呆气,姜北羞涩地微微笑了笑,伸手接过衣物,又垂下头去,飞快跟上姜东了。

  洪丘腾还站在原地发愣,却不知他叔父洪石破来到了他的身后,一掌拍在他肩膀上,他吓得一激灵。

  洪石破一瞥姜北离去的背影,和侄子脸上的神情,奇道:“哎呀呀,你小子,真把叔父那晚的话当真啦?”

  洪丘腾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发凉,这才想到:我与姜小姐身份天差地别,怎么敢这样痴心妄想?

  但瞧见洪丘腾落寞的神情,洪石破却又一转话锋道:“当年,我倒也亲眼见过有对佳侣——富姑娘配穷小子……”

  洪丘腾从不曾听叔父谈这些儿女情长,顿感奇怪,接着问下去:“那他们结局可好?”

  “好?”洪石破哀叹一口气,“只可惜美人虽美,红颜薄命,给姜含远留下一子便香消玉殒了。”

  “啊!那穷小子是姜小公子的舅舅?”

  洪丘腾又一想,说道:“不对啊,姜小公子的舅舅可是北河姜氏的少公子,怎么会穷呢?”

  洪石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与人的穷是不一样的,像你叔父我是穷文化,你是穷钱财穷权势,有些人啊,穷的是肝胆侠气,是气魄担当,人可千万不能穷这个。”

  接着洪石破又叹了口气:“路上这些日子,我每天给姜含远写一封信,从未收到回复,我们这次多半是要吃闭门羹了。”

  二人交谈着,走进客栈内,众弟子早候在桌前,等师傅入座了,才纷纷坐下,好些日子的奔波终于可以好好休息,罗浮派的弟子们皆是喜笑颜开,吃菜吃酒。

  姜东捎着妹妹,坐在一起,听着弟子们有趣的闲聊,不时微微一笑。

  就此刻,店家端上一碗酒来,酒香四溢,一闻便知是陈酿好酒。

  有弟子说:“咱们可没点这么好的酒啊。”

  店家嘿嘿一笑,指着姜东说:“哎呦,那是咱老板娘请这位俊公子喝的啦!”

  众人齐声大笑起来,姜东不知所措地看看大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只觉得人家老板娘为人慷慨,身旁的男弟子酌酒相递,他却觉得受之有愧。

  姜东说:“这些日子,你们奔波辛苦,我却是个什么都没做的闲人,这酒你们喝才合适。”

  听到这话,洪丘腾与叔父相视一笑,想必都是对姜东的人品很满意。

  大家有说有笑、快活之时,店家的门却被猛然踹开,只见一个矮胖的身影,拖着被淋湿的衣袍冲进客栈里,其他客人纷纷侧目看去,那人大喊道:“上酒,上肉,快!”

  姜东只道那是个无礼江湖客,但一听到这声音,罗浮派众师徒们都变了脸色,齐齐站起身来。

  洪丘腾的声音有些颤抖:“叔父,是他吗?是他!”

  那个人显然也认出了罗浮派,怪叫一声,甩袍扔来。

  洪石破大喝一声:“是毒针!快散开!”

  姜东抬起头,只看那袍子里裹满了淬毒的泛紫银针,如外头正下着的雨一般,从头顶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罗浮派反应快的弟子勉强避开,功力稍弱的几个已经中针惨叫。

  混乱之中,洪丘腾一手提着姜东,一手抱着姜北,一跃跳到二楼的空地上,才惊险地躲了过去,见到洪丘腾这样凌厉的身手,姜东才意识到那晚比武,洪丘腾必定是让了自己。

  “姜小公子,您们快离开,这是我派恩怨,那人是罗浮派叛徒,偷了我派秘籍,用的一手好毒,危险得很!”洪丘腾先前只与姜东说来沛西是会见故人,此刻为了叫他们快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听洪石破喊:“暗针偷袭,你还是爱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曹游之!”

  曹游之也不反驳,嘿嘿一声怪笑,身形一晃,竟是一把毒针向洪丘腾飞去。

  洪石破没料到他会对着侄子先出手,慌忙冲过去,撞开洪丘腾,再随手抄起一张桌子挡住。

  趁着洪石破的视线盲区,曹游之飞步上前,一脚踹在桌子上,那张桌子被踢得一分为二,洪石破连连后退数步,“哇”的一声吐出口鲜血来。

  洪丘腾见状大惊,虽知道自己武功远不如曹游之,却还是上前道:“我派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曹游之一脸阴邪:“不识规矩的小子,见了长辈,怎么不跪下?”

  说罢,曹游之一腿扫向洪丘腾,后者赶忙跳着避开,又被曹游之来势凶猛的一拳险些打中胸口,洪丘腾吓出了一身冷汗,曹游之却仗着洪石破受伤,对着洪丘腾拳拳紧逼。

  这一切都在转瞬发生,这里所有人,除了洪石破,武功都弱于洪丘腾,换他们上,恐怕撑不住曹游之一拳。

  洪丘腾也只敢躲不敢应,多年行走江湖积累下的直觉,让他一次次侥幸躲过曹游之的死手,但也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就在他逐渐抵挡不住时,姜东看到人群中闪出一个身影,腾地跃起,从身后攻向曹游之。

  曹游之冷哼一声,一跳避开。

  那是一身着华服的公子,面如冠玉,站在那里洒脱大方,相貌俊美,气质出尘,他手持长枪,红缨夺目,枪头银光刺眼,立于堂中,就如武神下凡那般潇洒。

  这公子一落地,便挑眉怒喝道:“好一个欺人的混账东西,今个让我来教教你规矩。”

  曹游之啐了一口唾沫:“哪来的野毛头,也敢跟你爷爷叫板?”

  那公子收枪冷笑,脸上满带把握地道:“我乃姜府大少爷姜念宁,敢问阁下又是什么姓名?”

  洪石破听到对方报出姓名,叫道:“你是姜含远的儿子?嗬呀,长这么些大了!”

  姜念宁问:“老前辈认识家父?”

  洪丘腾抱拳道:“巧了,我们此行正是来寻你父亲。”

  说罢,洪丘腾移开身子,让出身后的姜东,又对姜念宁说道:“这是姜小公子与姜小姐,是您父亲的侄子侄女。”

  姜念宁微微一惊。

  想起近日来父亲看起来心事重重,他放不下心便去做了一番调查,才知是自己的姑母姜含英客死他乡,她的两个孩子在有心人的护送下正赶往这里,当时他想亲人相聚是件好事,可为何父亲对此好像并不开心?

  于是他去问了打小伺候父亲的老仆们,这才知道父亲年轻时与姑母曾有次不知何因的激烈争执,乃至于最后和姑母断绝了亲缘关系,而姑母的死,似乎又不是那么简单,所以父亲对此心事重重。

  不过,姜念宁只觉得既然是蒙难的血亲,作为有情有义之人理应接受,于是他瞒着父亲提前守在来姜府的必经之路上,准备候着自己的表兄表妹,与他们先见上一面说明现状,却没想到进客栈喝杯茶的功夫就撞上了。

  此刻,姜念宁细细一番打量洪丘腾等一众人的装扮,又听口音是南方人,心下立刻知道他们是罗浮派的师徒,又想到这一路上是他们保护着姜东、姜北两人,对自己姜家也算是有恩,便更决心出手相助。

  洪石破大笑起来:“好啊,好啊,这下可是一家人聚齐了!曹游之,你这狗贼怕不怕?”

  姜东也是一惊,没想到这帅气公子是自己舅舅的儿子,那不就是他的表哥了吗?

  曹游之竟然说:“巧了!巧了!这可真是巧了!本就想在苦若山杀一个姜公子,却错杀了他师傅,现在跑到沛西,又遇上一个姜公子,还和洪师弟是旧相识,你说巧不巧?”

  只听后面的姜北失声叫道:“你?是你?你杀了清叔?”

  曹游之大声笑着喊道:“就算是俞袖清也难逃我的左阳神针,没了他这个天下第一剑圣,我马上就是天下第一!”

  姜东望着曹游之的嘴脸,只感觉心里中烧的怒火直冲脑门,他怒不可遏,浑身发抖,大喝一声:“住口!”

  姜东愤怒地抽出腰间的容英剑,从二楼飞身跃下,银光一闪,剑锋直直逼向曹游之的喉咙,曹游之一惊,慌忙掏出毒针格挡,这一击来得出其意料,他竟差点中剑。

  “姜小公子!”洪丘腾趁机从行囊中抽出双刀,飞身相助。

  姜东多用脚上功夫,整个身子都在空中腾起翻转、衣袂飘飘,配合着毫不喘息的容英剑的猛攻,身形快不可捉。

  洪丘腾则是双刀齐用,刀刀砍向曹游之的要害处,招数快而复杂,叫人一只眼看不过来。

  曹游之先是有几分迟钝,但随着过招回合次数增加,他的动作逐渐加快,而且好像摸到了门道似的,竟越战越勇,导致姜东的额头被划伤,洪丘腾也是双臂挂彩。

  有罗浮派弟子想要上前,但被洪石破拦下了,他说:“不行,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会扰乱他们二人的动作。”

  但眼看着曹游之“砰”的一声,同时架开两人的刀剑,手上发力,毒针逼向二人脖颈。

  姜念宁赶忙提步上前,用枪一个猛扎,惊险地挑开了曹游之的毒针。

  洪石破趁机运功在手,飞身赶到,一把将姜、洪二人给“捞”了回来。

  几人虽配合融洽,但一时间,战况也陷入了僵局。

  姜念宁出声道:“曹前辈该知道,沛西一带都有我姜家的人,若你还不束手就擒,你将不可能完整地走出沛西。”

  曹游之不屑一笑:“江湖人,最看不起你们这种自视甚高的官家老爷!”

  那姜公子年龄虽小,做事却毫不胆怯:“你大可试试这一带的江湖人听不听姜家的话。”

  接着他又嘲讽地说道:“如果你有几千条命供你试试的话。”

  可姜念宁不知道,曹游之与洪石破之间的仇恨,又岂是他的插手能叫他们停手的呢。

  曹游之与洪石破的兄长、洪丘腾的父亲——洪石天是同辈师兄弟,自小相识,一起长大。

  当年曹游之出师之后,心性剧变,为追求至上武功,甚至不惜杀害同门,盗走了罗浮派的关门秘籍——《左阳经》。

  那时洪石天已是罗浮派的掌门人,又岂能容忍曹游之这等行为。

  然而当时曹游之已凭借着从《左阳经》中练就的一身邪功,招安入朝廷麾下,成为其秘密培养的江湖异人,与那晚苦若山顶,杀死姜东母亲的冷小刀算得上是半个同僚。

  而他为了独占《左阳经》归顺朝廷,同时以绝后患,设计污蔑洪石天夫妇通敌叛国,借朝廷之手害死了自己的师兄师嫂。

  洪石天夫妇本就是老来得子,冤案发生那年,洪丘腾不过襁褓之中,便失去了双亲。

  虽事后经由平反,洗清了冤屈,可是曹游之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处罚,所以隔在罗浮派、洪石破与曹游之中间的,不仅仅是盗走秘籍这件事,还有血海深仇在。

  曹游之往地上呸了一声道:“我管你是什么人物!”

  说罢,曹游之的身影一晃,竟有一拳已经挥到了姜念宁的面门,姜念宁大惊,赶忙想避,却依然躲不开那强劲的拳风。

  眼看受伤在际,就当此时,一把剑稳稳刺入两人中间,曹游之大叫一声,往后一跳,胸前的衣服已经被划破。

  出剑之人正是满面鲜血的姜东。

  其实当曹游之听姜念宁报出家门,心里便已是相当慌,他知道自己可惹不起姜家的大少爷,又看到这里乌泱泱的七八人举剑对着自己,他以少对多,顿时一阵心虚,脚底抹油地想逃。

  洪石破一眼看出,叫道:“把秘籍先交出来!”

  他说罢就想动步去追,却发现双肋痛得难忍,闷哼一声又摔跪在地。

  这一痛倒是让洪石破静下心思考了起来,曹游之的一脚就叫他这个掌门承受不住,想必是因为修炼了《左阳经》里的功法,才在短短几年间,武艺突飞猛进。

  他看曹游之的那张脸,脱落了眉毛,整个眼圈乌黑,双眼外突,双唇无色,面孔泛着阴白,显然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本《左阳经》之所以被师祖们列为禁籍,不允许门下弟子练习,就是因为其中的功法过于邪门,如果在没有高手指点引导的情况下,独自去修习《左阳经》,走火入魔的概率非常之大。

  另一边,此时的姜东心里也在发慌,手心大量出汗,他知道自己还没有熟练掌握容英剑,而且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敌。

  反观洪丘腾倒是面无惧色,声音洪亮地喝道:“曹叛贼,你既是我派罪徒,我们三人对你一个小人,可算不上是欺负人吧?”

  曹游之仰天长笑:“你小子确实有你老子的风范,三对一,我服啦!”

  伴随着话音刚落,姜东只感觉面前闪过一阵强风,一下子让他睁不开眼,他想起那晚在木屋里第一次遇见洪掌门,也曾遇到过如此情况,便知道这一掌是洪石破使过的招数。

  等他刚想要侧头避开,掌风之后一掌已至,叫他压根来不及避不开。

  猛然之间,胸口一阵强烈的疼痛,好似有重物狠狠砸中,他耳边“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天旋地转地飞了出去,“啪”的一声被摔在墙壁上,眼冒金星,再起不能。

  曹游之的笑声尖锐古怪,回荡在众人的耳朵中,只看他打飞了姜东,在屋子内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尚有未逃出的客栈食客,在一声声惊叫中,被曹游之残忍地砍头断臂,一时间,客栈内血肉横飞。

  洪丘腾与姜念宁交换眼神,持剑冲上前去。

  然而曹游之“嘿”了一声,空手抓住姜念宁的枪刃,手腕一翻,“啪”的一声,枪刃竟然断了。

  姜念宁大惊,从未见过如此深厚的内功,他瞥见曹游之一拳已挥到胸前,正以为自己要送命在这里时,曹游之却滑溜了过去,放过了他,惊讶之余,他被曹游之忽地一脚踹出一个筋斗。

  另一边的洪丘腾双刀劈下,但没了姜念宁的配合,也被曹游之转身一个同样的招式,“啪”的一声,折断了双刃。

  上阵的三人都落败下来,曹游之却不逃,像是想要趁火打劫,落地后伸爪向晕倒的姜东抓去。

  千钧一发之时,众人惊叫,却压根来不及阻止。

  “哥哥!”姜北爆发出浑身的力气,飞身冲到了曹游之的身后。

  曹游之压根不把这病弱的丫头放在眼里,连头都没回一下,可偏偏是他的轻视叫他吃了苦头。

  只看姜北扎步运气,双掌齐推,掌气将她四周的尘土都扬了起来,“砰”的一声巨响,两掌重重打在曹游之的背上。

  “断魂掌!这是姜含英自创的招数!”洪石破惊喜叫道。

  曹游之凄厉地大叫一声,没想到这一掌断了自己数根肋骨,又惊又痛,收了招数,就匆匆逃走,没了人影。

  姜北刚想走近去扶哥哥,就感觉丹田内冲,一口鲜血喷出,倒地不起。

  “姜姑娘!”洪丘腾冲过去扶人。

  姜念宁被一脚踹胳膊上,手臂脱了臼,洪石破等人忙帮他复原,最惨的还是姜东,倒在地上好久不省人事,被大家搀扶起来也是头重脚轻,喝了点水才逐渐清醒。

  此次对战曹游之,罗浮派众人皆挂彩,若不是姜北舍命一掌,恐怕姜东的性命也未能保住,士气霎时低落。

  姜念宁起身,看到姜北煞白煞白的脸,长叹一口气。

  他抱拳对众人道:“姜妹妹受伤太重,若再不及时救治,恐怕性命难保,还请诸位现在就与我同回姜府,找我父亲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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