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身体抱恙不需要外出,平日里极注重仪容的谢寰药只身着一件月白的单衣,披散着一头如缎青丝,苍白着一张明丽中染了三分脆弱的脸半靠在软榻上。
见贺容仙,谢钦到了近前,原本面色淡淡的谢寰药攸然绽出一抹盈盈的笑来。此时的她倒十分像那被娇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小女娘。
“阿姊,你今日可还好吗?”
谢钦见着谢寰药唇色浅淡,无比关切地奔至谢寰药身边,挨着软榻,眼睛亮闪闪地瞧着面前人。
感受到谢钦的关心,谢寰药只作轻松随意状。
“我很好,明玉郎不必担心。”
“阿姊昨天那个模样是不是吓到明玉郎了,现在我已经觉得好多了。阿姊没有骗你。”
谢钦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只要阿姊没事儿就好。”
谢寰药莞尔一笑轻轻应了声嗯,随即将目光落在贺容仙身上,带着欣喜和亲近之意。
“先生来这清露轩是专程来看我的么。先生能来,绯衣心里高兴。”
“况且外面还下着雨呢。”
贺容仙也不同谢寰药见外,很是随意道。
“你倒是高兴了,难为我湿了鞋,而且进门来到现在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说着还两袖一展似模似样地摇头感叹一声。
谢寰药眼中笑意又更浓了几分,上下打量了贺容仙从头到脚的一身行头。
“是,是,是绯衣累的先生遭罪了。”
“可怎么办好,这是先生自愿来的,绯衣可没有逼迫你唉。”
谢寰药的打趣让贺容仙陡然一噎。
谢钦闻言也在一旁一脸附和地点了点头。
“阿姊所言一点不差。”
贺容仙看着同仇敌忾很有默契的二人,凤眸微挑,潇洒一笑。
“小鬼头,你可是想被罚抄一百遍尊师重道之礼么。”
“话说昨日布置的儒家经典你可是会背了,让你抄默的诗经十篇,曲谱,可是都完成的很好了。”
谢钦暗道贺容仙狡诈,欺负幼小,可想到自己一目可十行,过目而不忘,那些根本不在话下,于是挺直了背脊十分有自信。
“早已烂熟于心。”
贺容仙自是知道谢钦深浅,见他模样心头失笑,面上却是一副欣慰之色。
“即是如此,甚好,甚好。”
“那现在你就去默写一份我看,刚巧你阿姊在此让她瞧瞧你的长进也好。”
“对了,离开前先给先生搬张凳子过来,我要为你阿姊探一下脉,等有了结果,我才好为她开方子调养身体。”
谢钦闻言也不反驳,尽管不甘不愿还是给贺容仙搬了凳子坐。在和谢寰药告了别后,就去外间他平时做功课的地方,专心默写贺容仙布置的内容去了。
贺容仙见谢钦乖乖走了,信步到软榻边的凳子上坐下,示意谢寰药将手伸出置于叠好的锦帕之上。
“我也只是略同岐黄,但于诊脉还算有些心得。”
谢寰药笑着颔首,将手腕搁在那方洁白的锦帕上,抬眼望着贺容仙闭目沉静的样子。
无疑她面前的郎君,是她见过的人里模样最好看的,而且是那种越看越觉得惊艳的长相,何况贺容仙还一副仙风道骨。
贺容仙把完脉,缓缓睁开双眼,眼底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变深了几分。
“你儿时可是曾受过极重的伤。”
“那伤伤及根本,你一定吃过好些罪,你能好好活着已是万幸。”
“你身子素有沉珂,内里损耗,若……”
余下的话他没说下去。
谢寰药观贺容仙神情沉重,却是毫不在意的笑笑。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至少不会甘心在未达成心中所愿前轻易死去。”
谢寰药满不在乎的态度,大谈生死的样子,让贺容仙心底掠起一阵疼惜,他不想知道谢寰药经历过怎样的痛,他只想能以己之力能为现在的谢寰药做点什么。
想到此他眸色一柔,凤目中华光流转。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
“十日后我送一样东西给你。”
谢寰药不解其意但贺容仙眼里的温柔让她触动,可她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半点脆弱来。
“嗯,谢谢先生。”
贺容仙收回手不在意地朗声一笑。
“不必言谢。”
“你难得与我投缘,就当因这一场相逢为你做点我能做到的吧。”
“以后你奏一曲琵琶给我听,就当是感谢了。”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话,贺容仙便告辞离开了。
谢寰药没好意思再躺在榻上,回绝了贺容仙叫她不必相送的建议,将其送出了门。
临近傍晚时分雨已经停了。早前从澄院荷池里打捞上来的已死去多时云萝的尸体,还一直未入殓。眼看着尸体放着久了已生出异味,不敢擅作主张的冯义想了想便来东院这边找陈言笙拿主意。毕竟眼下别业内外事务多是作为贺容仙弟子的他在打理。
冯义将情况大致说了下,便等在一旁看着陈言笙。
此时的陈言笙面上虽无波无澜,内心里却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再怎样也是一条人命,何况对方的死也有诸多疑点,若仔细推敲或许能发现些什么。只是人已死,他自问也不擅梳理纠察,很多事也不如表面那样简单。
思量再三后他决定不将云萝之死告知贺容仙。这些日子兰栖别业实在算不得太平,就让一切回归平静吧。在心底说了声抱歉,看着正等待他示下的冯义。
“此事你既已告知我,便不必去搅扰先生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你安排一下,好好将她安葬。就将她葬在伊萝墓旁好了。”
冯义闻言应下,亦未多语告退而去。
这一日天清气朗,谢遥寰同谢钦一道用过了早膳,便带着香蒲去闲鹤堂见贺容仙去了。
清早得了贺容仙吩咐的宣姜,已前来告知他们二人用完了早膳往闲鹤堂一趟。
谢寰药,谢钦刚到闲鹤堂就看见庭院中那正挥舞着长剑,神似游龙,翩若惊鸿,身姿清逸,一招一式仿若千变万化的男子。
乍见贺容仙行云流水般的剑法,谢寰药,谢钦都掩不住内心的惊叹。
谢钦心里虽对贺容仙心悦诚服,但还算不得真正认可和亲近,可直到这会儿撞见将一把长剑挥舞得那样自如潇洒,随性恣意的贺容仙。年幼的他只觉自己窥得了一个新奇神秘广大的天地。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追逐着那道玄衣褐袍,大袖飘扬的身影,显然已经看入了迷。
谢寰药却是识得剑法的,当然能看出贺容仙有多么深厚的功力,她自己就擅使长剑,更有薄剑细腰,修习剑术已有数年之久。但在贺容仙刚柔并济,举重若轻,飞叶拈花般富有深奥蕴意的剑法前,她的剑法已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