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你说那两个死去的人,真像婢子们议论的那样是被人所害吗。”
谢寰药见谢钦目露疑惑,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躺的更舒适一些,之后才看着谢钦。
“不太好说。况且……”
两人正说着话,去厨房那边为谢遥寰端药汤的香蒲已端着托案走了进来。
许是先前说话太投入,谢遥寰,谢钦都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何时进屋的,看着已到了近前的香蒲,谢寰药止住了话头,抬眸看向似有心事颇心不在焉的人,状若无意道。
“香蒲,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先将东西放下,过来这边说话。”
说着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将托案放下走到她跟前来的人。
谢钦对香蒲映像还不错,这会儿见谢寰药有话要与她说,便也很懂事的没再黏着谢寰药,而是安静的端坐着看向香蒲。
香蒲本就性子内向腼腆,而且也不懂得隐藏,叫人一眼就能看穿。听谢寰药让她上前说话,一时不由带了几分忐忑和紧张。
谢寰药见她如此,先安抚了一遍见其放松了一些才道。
“你可是也听说了这宅院里发生的事。”
香蒲愣了下,不知谢寰药为何知道内情。
谢寰药没想多解释只静静地看着她。
“你若真听说了些什么,不妨和我说说。”“别怕!”
谢寰药语气和缓,神情真挚,香蒲觉得自己奇异地心安了不少。
“不瞒女郎,奴婢方才去厨房端药汤的确听说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奴婢……”
谢寰药见香蒲表情纠结,便也不催她,而是循循善诱般鼓励。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直说便可。”
香蒲闻言像是被点醒了,鼓起勇气看着谢寰药将一切如实相告。
“奴婢之所以心不在焉,是因方才言笙公子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吩咐大家不得擅议沁心院之事,若一旦发现有谁妄加揣测便严惩不贷,这才忧心忡忡。”
“先前在厨房奴婢和两个相熟的婢子围在一处闲聊,那两人不知怎的就说起了沁心院接连死了两个主子的事情,听她们说起其中必有隐情,奴婢一时好奇便问了几嘴。”
“事后奴婢就有些后悔不该乱打听。”
“哪知道刚刚言笙公子就向大家传达了郎主的命令。”
香蒲越说头越低,一副做错了事情,惶恐又自责的模样。
谢寰药沉默了一会儿,桃花眼中却是一片潋滟。
“行,前因后果我也知道了。”
“事已至此你只需牢记谨言慎行四字。无论你听了些什么,都得烂在肚子里再别往外说,你也当无事发生,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
“别担心,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正好我们三人都在,有些事情我必须说一下。”
“不管沁心院里头到底出了何事,说到底也与我们无关。其中利害我们更是不知。以免节外生枝,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好了。这样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明玉郎,我说的你可明白。”
谢寰药觑了谢钦一眼,表情很是郑重,谢钦虽对谢寰药谈不上言听计从,但也知道对方不会害他,所以一般都会听她的,心知谢寰药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没有迟疑乖巧应下。
见谢钦应了谢寰药便将目光落在香蒲身上。
“香蒲,再不济还有我在。你既来到我身边,又对我和明玉郎如此尽心尽力,我当然不会任由人责罚你。”
“将药端来我喝。”
这一刻香蒲一颗心被安抚的同时,也对谢寰药平添了几分敬畏,先是恭敬小声的道了谢,再抬起头时她脸上的忧虑已经渐渐隐去。
走到一旁案几边端起托案将已放凉的药汤端给谢寰药。
谢寰药端起药碗将那棕褐色的药饮尽,豪气干云的样子似一点不觉得苦涩难以下口。
喝完药谢寰药也觉乏了,便倚在榻上不再说话,神情间透着一丝倦怠和柔弱。
谢钦默默看着,即使谢寰药没有开口让他离开,可望着谢寰药毫无血色带着苍白的面容,就再也不舍得打扰对方休息。
“阿姊,你说的话明玉郎都记下了,你好好休养,别太伤神。”
“我先回东院那边,晚膳的时候再过来看你。”
正在冥思的谢寰药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一脸认真隐含期待的孩童,微微点了下头。
谢钦立即喜笑颜开利落地站起身,调皮又欢快地冲谢寰药告了别,就和端着托案的香蒲一道走了。
待谢钦叫上香蒲一道离开,屋内陡然安静下来,谢寰药闭着眼躺在榻上感受着胸前伤处隐隐的疼痛,思绪却是百转千回。
闲鹤堂书房内沉寂非常,自藤椅上起身换了个姿势坐着,贺容仙看着自己面前双膝跪于地面的妙龄婢子,眼底的神色掩在半敛的长睫之下。
窗外阴雨连绵,让有心人也跟着烦乱不堪。
贺容仙穿着一袭素色宽袖长衫,明明一身的风流洒脱,却又无端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感。
伊萝垂着首,对于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一颗心已然沉入谷底。
她失手了,应该说是尚未出手,便已被眼前的男子看穿了她险恶卑劣的心机。一连两日,她都在煎熬中等待着贺容仙给她的惩治,今日她才得以见到他,虽早做好一旦事发便失掉性命的准备,哪知事到临头了却如此难捱。死原来并不像她从前所想的那样轻巧,她恐惧着但又无可奈何。
“我记得你双亲已逝,是不是就因如此便别无牵挂。想来你下定决心之前已将一切抛开,你那名唤云萝的姊妹你肯定是不在意的。”
“你十四岁时到我身边侍候,一直是我院里最得力的那一个。我离开三年有余,你如今已是双十年华。这样的年纪在这兰栖别业里头做一个婢子,于你这样有主意又颇有两分姿色的来讲,其实是埋没耽误了。你该有更好的出路,也该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
贺容仙语调平缓而淡然,但句句砸在伊萝心底,令本就惶然的她将头压的更低了。她不敢看面前比神明还要威严可怕,更擅洞察人心的男子。
“你的想法即便不是昭然若揭,也全都在一双欲壑难填的眼里,以至于一呼一吸,一个抬眸,一个细微的动作便暴露了你的内心。”
“你想用断肠散将我毒死,是小瞧了我还是高看你自己。”
“你和那与之合谋的人一样愚不可及。”
贺容仙从头到尾都心平气和,似乎只在陈述一则事实,可就是他令人无从琢磨的态度才令伊萝神思溃败,感到无地自容无颜相对。
“出了闲鹤堂拿上你的身契,尽早离开兰栖别业。”
贺容仙的话犹如惊雷落下,埋着头俯身贴地的伊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脸错愕地望着端坐在前恍若仙人的男子。
一种深深的羞愧感从心底蔓延开,伊萝知道贺容仙说一不二,因此强烈的悔恨几乎将她淹没,让她越加无颜再面对。
“郎主……我……。”
贺容仙伸手制止了伊萝欲出之言。
“下去吧。”
满心羞惭的伊萝终于没忍住酸涩的泪意,两行泪水夺眶而出。眼前的人看着那样高不可攀,仿佛真如死去的贺暄口中所说的冷漠而薄凉,可事实显然并不是。旁人眼中看到的也不过片面。
恭敬地朝已收回目光不再看她的贺兰栖行了一礼。经历了大起大伏一瞬天堂一瞬地狱,怀着重获生机庆幸的伊萝,从地上站起正欲告辞离去,谁料被闯进门来披头散发满身颓废的周显给撞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