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愣了一下,老老实实道:“我打小就出来找活干,长工短工都做过,大半在主人家,没什么念想。如今离开土生土长的地方,倒有些挂念爹娘了!”
沈挽筝微微一笑,“再走几天到公海上了,离得更远。”
“不知这路上得耗多久,与世隔绝一般。”秋蝉忍不住抱怨道。
她听了,不由自主地叹气,“走得匆忙,不然定要带两本书来的。”
秋蝉掀开被子,服侍她上床午歇,末了仿佛想起什么,道:“夫人喜欢看书?我上船前捡了份报纸包东西,应该还在行李箱中。”
她眼睛半眯着,若有所思,“嗯,先放着吧,等一会子再看。”
房内暗了下来,是秋蝉拉拢了窗帘,海上的日头甚是强烈,依旧有光隐隐透出。
如此漂泊着,眼见太阳升起又落下,沈挽筝已经记不清日期了。因埃迪是个男子,多少是要避嫌的,故而也不常与他碰面。
偶尔一两次,跟埃迪从麻醉药讨论到虎门销烟,话头是他先抛出来的,也让她感受到了弱国弱民的悲哀,两人因此不欢而散。
这天,她在房中闷到了极处,向秋蝉问起报纸,秋蝉便从行李箱里头取了出来,递与她。
展开折痕,上头踩了几个浅浅的脚印,纸张有些泛黄,却不影响观看,是半个月前的旧报纸,怪不得秋蝉能随地拾捡,她如是想。
与大公报的排版和内容不同,这张时报还设了小说栏目,专门刊登西方文学名著。
悲惨世界。
沈挽筝默念了这四个字,不看已先入为主觉得悲。文章采用了倒叙的手法,短短一个片段,她意犹未尽,看了好几遍,猜测着冉.阿让到底犯了什么事,致使自己犹如过街老鼠,连个投宿的地方都没有。
翻过面来,只见头条标题醒目,北洋军阀赫然闯入眼帘,她素来关心与傅雨祁有关的一切时政,心下一突。
“紧随袁大总统步伐,严肃军纪大义灭亲。”
她的手指微微发紧,脸色一分一分变白,那黑乎乎的配图,不算清晰,只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挽恒!
她的亲弟弟躺在冰冷的地上,全是血……全是血……
那些文字,大段大段的,在她脑海中,散开了,又合在一起,仿佛带着尖锐的声音,呼啸而过,震得她的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杀了革命党……他杀了挽恒……她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像是被曝晒在烈日下,灼烧得一阵阵抽痛。
不会的,这不是真的,挽恒他才十九岁啊。
报纸拿不稳,眼中热泪滚落,她狠狠地抹了一抹脸,瞧得十分仔细,挽恒真的没了!半个月前的消息,哪怕是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她。
恰是少年意气风发,那个跟她从小打闹到大的少年,她的挽恒,永远见不到了。
那看护送上的报纸,定是专门剔除了挽恒的消息,他既有意掩饰,不惜千方百计送她出国,又怎么会轻易让她知道这件事呢。
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弟弟……
她瘫软在地上,唇角颤抖,大声嚎叫,嗓子忽然哑了,悲痛哽咽在喉中,蔓延全身,她几乎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