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挽筝听他说起庚子赔款,是晚清时,清政府与八国列强开战,作为战败国签订了屈辱条约。也因这笔巨额赔款,国土沦落至他人手中。
她细细一想,美国这样的举动究竟是为何,像是打了一巴掌,抢完东西又给糖吃,恐怕这糖里还是掺着绣花针的。
是阴谋诡计,洋人的话不可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经历过几次被算计,已不复往日的愚钝,多少人伺机拿傅雨祁的把柄,她断断不能再稀里糊涂地惹腥臊了。
于是道:“但……我已经从女子学校毕业有几个年头了。”
“这好办,包在我身上。”
闻言,沈挽筝颇觉无奈,难道洋人不知道没有爽快的答应便是婉拒的道理么,“请容我下船之前给你答复。”
“没问题,”他笑道,“对了,戴维斯是我的姓,以后叫我埃迪,戴维斯并不是个正确的叫法……”
她微有歉意,“不好意思,谢谢提醒,埃迪先生。”
埃迪又纠正道:“no,no…戴维斯先生、医生或者埃迪,没有埃迪先生。”
沈挽筝十分窘迫地敲了敲脑门。
光西方人的名字就云里雾里了,到了美国,人文风俗、生活习惯皆是大庭相径的,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中国。
若是久到傅雨祁忘记了她怎么办。
来时,长青说局势不稳。
她漂泊在海上,却仿佛看到了那个英气勃勃的男子,面对虎视眈眈的日本人,坚定地守着东北的每一寸土地。
犹记得傅雨祁说,会保她一世荣华。他真的惯坏了她,沉醉在安稳的一隅,不问世事。
山河破碎,国土沦丧,报纸上的时政她不是没读过。她忽然发现,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自己负重前行。
曾经如此地厌憎他玩弄权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伪君子。实则军阀也好,革命党人也罢,活在当世,不论目的是什么,有爱国情怀有满腔热血,方不负此生。
面包她吃完了,还是想念烟阳的苞米糊糊。
但是她再不能坐享其成,兴许学医真的是条路。念头转到此处,她没有立刻敲定主意,端起那温热的咖啡喝了一口。
没有加糖,不觉得苦,唇齿间反倒留了醇厚的香气。
埃迪笑她:“不着急,慢慢来。”
慢慢来,国家兴亡还能等几个慢慢来。
沈挽筝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思绪混乱,她想了许多许多,那些长眠的意识,仿佛在背井离乡的这一刻觉醒了。
用过餐,埃迪带她去了甲板上,显然西方的产褥期和中国不太一样,适才秋蝉还提醒她不能吹风。
那海水汹涌颠簸,船行驶在上面像闷雷滚动,沈挽筝渐渐出现了晕船的反应,没有一丝赏景的心情。
埃迪见了,便送她回船舱的房间。作为医生,习惯性叮嘱了几句,随即告辞。
这是一个两间卧室的套房,有阳台和盥洗室,窗户是圆圆的,外头是蔚蓝的海。陈设大抵与旅馆差不离,甚至更为豪华。
沈挽筝靠在沙发上,接过秋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低声问道:“你想不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