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色擦黑,却已将近戌时,花圃里叶子肩并肩密密地挨着,微风拂过,打叠起碧绿的波痕。
邬秋铭正打廊檐下散步消食,因肚子越发显怀了,衣着十分宽大。
她一面走一面问近身伺奉的小丫头:“芸香,爷几时回来的?”
芸香替她打着扇子,答道:“回夫人,爷还不曾回来呢,说是留宿外头了。”
邬秋铭听了,心下略略猜度,便笃定是另有新欢了,暗自叹道:果真男人是按捺不住寂寞的。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便瞧见乳母牵着傅其琛迎面而来,粉妆玉砌的小脸,眉宇间隐约有一丝傅雨祁的影子。
距近了,乳母毕恭毕敬地上前问安:“夫人。”
邬秋铭点了一下头,说道:“其琛交由我带去大姐房那处,你先下去吧。”
乳母心下一惊,这二夫人怀着身子,将小少爷交与她,且两人都矜贵着,任凭一个有三长两短,岂不是要倒大霉了,随即婉言拒绝:“小孩顽劣,怕伤着夫人,还是——”
邬秋铭不由分说截断她:“有芸香在不打紧,恰巧我找大姐叙叙闲。”
饶是这般说,乳母仍旧放心不下,一径跟着去了。
林姒珺翻弄着案上妆奁,才在枕边找到玉簪,这还是她母亲留下来的,故而丢不得。
“大姐。”
邬秋铭见门虚掩着,轻轻推开,笑道:“其琛,你手里拿了什么,快送与你母亲瞧瞧。”
林姒珺转过头来,只见那小小的手里捏了支糖葫芦,却道:“成日吃甜食,仔细你牙齿疼。”
邬秋铭道:“到底只是个孩子,由他去吧。”
林姒珺拍了一拍床沿,唤傅其琛过来坐,又朝邬秋铭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不去伺候爷,怎来了这里?”
邬秋铭含笑道:“爷哪里还有在家的功夫。”
林姒珺不明就里,抬头细细望去,又听邬秋铭叹道:“你我姐妹二人哪里比一个外室年轻貌美。”
一语未了,她登时了然于心,邬秋铭这是上眼药来了,冷笑道:“不过是个小姑娘,你入府时间长,还怕她不成,再者爷自有打算,你又何必说这话。”
语毕,她拿起玉簪来,撂在案头,一跌两断。
邬秋铭微有讶色,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林姒珺竟是个躁脾气。留神窥察,知她心有不痛快,已达目的,随即言辞退了出去。
林姒珺冷清清一人对灯,那断了的玉簪仿佛扎进心里去,疼得喘不过气来。她凝视着傅其琛,忽地叫梅姨入里,打发她收拾起衣物来。
梅姨迟疑了一下:“夫人这是怎么了?”
“那傅雨祁位高权重,我已是野鸡飞上枝头,而今高攀不起了,寻思着带其琛归故里,何苦在这里碍眼,也省得他躲躲藏藏的,我走了,他好娶人家小姑娘过门。”
林姒珺一字一顿,怨念像是一滴又一滴鲜活的水,滴在理智的石头上,终有水滴石穿的一天,那些狂风巨浪便穿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