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呈现微微晨光,四下静得出奇,沈挽筝缩在角落里,一夜未眠,眼塘子底下淤着阴影,事实上,她已经许久没睡过安稳觉,也切实地体会到与敌人斗智斗勇究竟有多危险。
一句危险,又如何能说尽家国官场的恩怨是非,可是他却在这夹缝中成了豪雄。
多年前,沈挽筝可怜旧式女子,三从四德,逆来顺受,庆幸自己不必如此,现在发现自己也糊涂了,一时陷进去,无法抽身。
果真是糊涂了,身在敌营还念着儿女情长。
她用指甲挖着床板,低笑。
忽然,外边传来一阵响动,沈挽筝猛地惊醒,不敢好奇,只是坐听动静。
大概是车上下来一拨人,正窃窃私语。
她无缘无故有个预感,这群人是中国人。
然而此刻,容不得她左思右想,因为武藤的部下踢开门,鱼贯而入,将她带走。
沈挽筝皱眉,看来,日本人这强取豪夺的习惯是改不了的。
她被赶进一间会议室,里面黑压压的一群人坐在那里,穿长衫的年长者,留洋的年轻人,众人见她跌跌撞撞,甚至还扶了她一把。
众人面色凝重,谁也没开口。
很快武藤来了,衣冠楚楚的武藤,嘴角一抹讥笑,他目光掠过众人,停留在了沈挽筝身上,似乎在说:“看,我说了吧,这是个伟大的计划。”
沈挽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四肢百骸都是僵冷的。
“各位大夫,你们是医学界的翘楚,号称药到病除,包治百病,恕我使了点手段将你们召集起来,实不相瞒,我帝国的同胞在中国水土不服,得了严重的顽疾,需要你们助帝国渡过难关。”
骗子!明明是研究细菌病毒,进行毫无人性的活体实验,武藤又在耍什么花样。
“想帮忙的留下,不想的,我武藤自然也不强留。”武藤似笑非笑,散发着危险的戾气。
话音尤落,一个年轻男子轰的一声站起来,愤然痛斥,“看病救人,功德无量,可是给小日本开药方,就是狗汉奸,是历史的罪人!”
“哦?”武藤走到男子跟前,“你说你就是内奸。”
武藤摆手示意部下,“拖出去。”
年轻男子脸色苍白,自知难逃一死,仍旧一身浩然正气:“人活一世,就得争口气,我辈虽死犹荣,死得干净,死得豪迈,我要让你们都看到,我们中国人……”
两个宪兵冲上来拽着年轻人往外拖,第一声枪响了,“中国人最……”
第二声枪响了,年轻男子说的话像是风吹雨,絮絮沙沙,“最……有骨气。”
噗通一声,活生生的人倒地,复又被拖进来,丢在椅子上,胸前的弹孔如同一眼活泉,汩汩冒着血,满室腥气。
众人沉默不语,低头致哀,更多的是等待未知死亡的恐惧。
沈挽筝嘴唇轻轻颤抖,她想哭,握着拳,极力控制着情绪,不要失态,她不可以蜉蝣撼树,惹武藤发怒,那样冷血的一个人,求情无用,只会令他借题发挥。
这一点,她早就见识过了。
“还有想走的么?”武藤笑了起来,话里透着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