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目送馥行岚离去后才回身往自己的朋友们那儿走去,正思着方才馥行岚的那番问话是何意,心底有些纳闷,还没到席间就被他们先行拦住了。“叶重,你什么时候和馥阁主这么熟的了?”杨霂拾先是发问,叶重看了一眼施耿桉,见他无奈地耸耸肩甚是无辜,才说道,“五年前,见过一眼——她诗写的挺好。”
“嗯…虽说这馥阁主才华横溢,但是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邓琨收了纸扇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道,“叶重你与耿桉的身份特殊,万不要牵扯太多不好脱身。”
杨霂拾亦是点了头又有些欲言又止,知道好友的担心,叶重见施耿桉左右揽过了邓琨和杨霂拾的肩,自己也笑道,“你们放心好了,男儿壮志不在一瞬可成,为了千万同胞的平安喜乐,我与耿桉不过是众生中的一份薄力罢了,谈不上那般严重,更不用提什么脱不脱身之言。”
见自己的担心多余,邓、杨二人又开始打趣叶重这无处不在的正经和难得的笑容,然后乐呵呵地往别处找其他才子佳人作乐去了,只留施耿桉一人陪着叶重。
两人坐回席间,斟上了酒,虽说叶重回来了一阵子,但一直忙于公事,两人同在一处但也不曾多说过几句话,这下施耿桉逮了机会,便开始侃侃而谈自己的近况,却看自个面前的男子没听两句又将目光移到了别处,施耿桉顺势望去,发现他正看着远处的地方中正有那馥行岚的身影,不免觉得有趣和不可思议。
“她可是风流无边的北平交际花,才色双全,温雅但也蛇蝎,令人难以恭维,怎么叶重,你不会是对她动心了吧?”
那处的馥行岚左右皆是才俊,毫不避嫌地巧言着什么,叶重被他说得忽而想到了什么,然后释然般道,
“嗯,你提醒我了。”
这样被人无意点破,倒是令叶重放下了一直疑惑的心。如果说一开始吸引着自己,是让人不自觉想靠近她结识这位知交好友,但才短短几瞬,叶重无法不承认她已驻入了自己的心扉,再不能欺骗自己对她不动情意。
[只是你深眸清河间,我猜不透你的心底。]
馥行岚有两个酒窝,右边的会比左边的更深一些,每每浅笑或说话时,右边的酒窝总是不禁意地先显出来。而此刻她托腮瘪嘴的,这酒窝也忽隐忽现。
已是昨夜的雅集的隔日午后了,回到内阁时绯菁端来了解酒汤和悄悄离席后去药店寻得的安神香,先前总有睡不太着的日子,请了人调了特制的安神香,但这两年来好多了便再没用了,也不知放哪儿去了。怕是人见自个心神不定的担心上了,才偷偷跑出去请大夫按着又配了几剂。馥行岚觉着眼眶有些酸涩,抱住了绯菁彼此都没有言语,被觉碍事儿催去休息后劳累得紧又是睡了半天,可醒来后也不出房门,明明已经发饿了却还是坐在了桌前托腮沉思。
昨夜有些浑噩,迷糊便歇下了,如今醒了倒觉得自己怕不是吃酒吃上了头,竟和叶重说那些话,要是误会了以后见面可不得尴尬,指不定人心中已经暗暗记了一笔。
但是,自己真的没事儿吗?
不禁问着自己,这五年来风风雨雨中早该定了心,怎么偏生又横出了个叶重,不在自己掌握的局中,不是自己掌握住的人,一切都还是未知,如果真的折在他的手里,是否又会殊途而去。
总是担心的太多,多到不轻易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因为在这谁也说不准的局势中,未雨绸缪,不要交付真心,是馥行岚认定了永恒不变的真理。
“明明,只是不经意看了一眼而已啊…”小声的低喃,仿佛觉得自己无意的那些,或许早就化作了缘分的安排。窗外的秋风袭了进来,拂起她的发丝间送了一片落叶飞进,馥行岚起身拾起了它,将它随手夹进了边上的书里,然后伸了个懒腰,回身开始梳洗,好投身远远飘来的饭菜香气里。
用饭的时候,穆珩苏也入了席,行岚见是她来了,开心地请她坐下一同用膳,却被这早就吃过的人儿拒了,还顺带说了几句别再这么不定时地进食,很是伤身子。阁里的人总是这般温暖,让馥行岚甘心营筑这一个家。
“珩苏,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不是放了你们一日假么?”青梢阁的管理很是人性化的,昨夜中秋雅集大家都忙成那样了,隔日自然是要放假的。
“这不是为了下个月的重阳节吗?”馥行岚这才忆起这事儿,闲了一阵却换来一堆事挤在一块,思着也快到日子了,阁内出去外边的几位顶梁柱也该回北平了,不然这下个月的重阳又是切切思君卿,故人难共登顶作乐,少了几分乐趣。
说起这青梢阁,上回提到穆珩苏是阁内一绝,其实青梢阁共有七绝,分别便是琴棋书画舞歌谋。
琴自然就是这穆珩苏,琴艺一绝,十里驻足为一曲;
棋是城中芳名远传的徐氏药馆的三少爷徐旭辉,不仅精通药理,这棋艺更是一绝,北平里难有人下的过他;
书是北平学府里公认的文豪郭少虹,博览群书才学一绝,藩轲很是看重他;
画是闻名内外的盛莹香水行的大小姐林瑟瑟,笔法自成作画一绝;
舞是三年前收得的一位流民,母亲是蒙古族,父亲则是汉人少女白三丹,蒙舞汉舞交融的瑰美正是阁内的舞蹈一绝,昨日若是她在,开场的十面埋伏里旁的舞者怕是都要被压了下去;
歌则是个天津城里梨园的花旦,艺名唤作双葭,那梨园早些年倒了以后他便无家可归,路边被冻倒的他被馥行岚救起,虽是个男子但眉目却比女子还多几分柔情,小曲儿唱得也是婉转,无奈之前的梨园不兴火没了,可惜了这个好苗子,唱曲儿一绝。
而这谋,便是馥行岚自己,期间缘由不必多言,只看北平的局势被她牢牢地攥在手里这一说,就知晓这谋为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