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七绝,但其实阁内日常的娱乐消遣并不会很常见到这几位,且不说住在阁里的几位,那些小姐公子们怎会日夜泡在青梢阁?
三个月前徐旭辉外出游历不知何时能归,林瑟瑟同家里人去南边游玩预计得再有个小半月才回,白三丹被派去苏州参加舞艺大会,郭少虹这一年里忙于学府的打理也很少来阁内了。再说这双葭,至今不知他的真名,那年入了这阁后性子一直古怪,虽允了这救命之恩会一直为青梢阁做事,但平日里都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默许了他的私人空间,馥行岚亦不再去探究他的过往。
一时间,也就馥行岚与穆珩苏二人是这常在的主了。
穆珩苏品了品茶,婉声问道,“九月九那日,还是和往常一样?”
“嗯,大体不变——拟了同去的名单了么?”“拟过了一份,和前两年一样只十位。”
馥行岚点点头,“等会把名单给绯菁吧,晚些我再看看。”穆珩苏也不多问她的去向,再吃了一盏茶便也离开了。
城外往西十里地有一处小酒馆,申时三刻左右,酒馆才开了张,馆主是位身着红黑劲装的姑娘,青丝被扎起成高高的马尾,戴了个面纱,轻装到了那儿手脚利索地拾罗好了铺子。
“风姑娘,今个开铺子呀!”住在附近的农夫正巧经过,这城外头的小农小贩们都认识这小酒馆的馆主,虽是前两年刚开的新馆子供来往的人休息小酌,而这风姑娘也是好善布施热心得很,这两年来帮了这一块的农贩们不少,还帮他们出了许多好点子赚钱,“是呢李伯伯,您去收庄稼呀?”
“哎,我们这些粗人大字也不识几个,趁着乱事还没到我们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多种些食物也不知该干什么了。”那李伯伯拍了拍背篓里的庄稼,接过了风姑娘端过来的一碗茶水,笑呵呵地点点头道,“风姑娘你这天天没几个人,能吃好饭吗?要不要些蔬果,带回去垫垫肚子也好。”
那风姑娘摆摆手,“伯伯不必担心我,您瞧我这隔三差五地才来,家中还是略有些底子能放我这般胡来的。”李伯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风姑娘闺名照白,前两年刚刚在这儿来了小酒馆,总戴着面纱示人,声称自己脸上留了伤疾,不便见人。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开店多有不便,好在收的几个小二都很卖力,没几个月便慢慢稳定了下来。这风照白起初还常来,这半年来得愈发少了,一个月里也就半个月过来看看,每每待了一两个小时差不多也离了。这日刚过了中秋,怕是手下人都放去歇了,也不知是得了闲还是什么,自己过来开了门坐着。
连日里一般也有好些人经过此处,大多是商人或军官进出城内外赶路,而这小酒馆是出了北平城向西去的必经之路,往下个小镇或回北平亦是都需要些脚程,这风照白看准了择的地,成了此地唯一的歇脚处,一来二去地也有不少人识得了此馆和馆中人。
正坐在馆内候客,内门突然传来了两长三点两短的敲门声,风照白本来正打着哈欠有些乏了,听此已是清醒不少,四下环顾了一番后才开了门进去。这小酒馆不大,一眼便能望尽,但却有个内房,是平日里供风照白自己休憩的。内房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梳妆台而已;风照白进了门,有一个身着墨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了便忙起身。
“鹰主。”那人微低了头恭敬地叫了一声。“可是查到了什么?”“狼为羊亡。”“好,告诉狼按计划行事,不过切要小心,头羊该回来了。”
停留的时间不到一分钟,那人就挪动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瓷瓶,墙上忽得出现了一道暗门,然后那男子回头对风照白点头告别,便离开了这里。风照白亦离了内房,到了馆内去继续小歇,等着一二客人上门。
不一会儿,便来了一波商人正赶路着,见有个小酒馆忙是进来休息了。
“风姑娘。”其中有一人对她打了个招呼,原来是绸缎商常常派去走西边拉丝绸的管事唐代飞,不过和风照白差不多的年纪,却已是能独当一面的一把好手。
见是有位熟人带着人来了,风照白亦是起身回应,“唐管事来了?这次可去了好些月份。”说话间也是上了白水和小菜,“几位喝茶还是斟酒?”
唐代飞示意跟着的几位商人让他们决定,要了几盏茶后又道,“风姑娘怎么今日就独自一人?”
“你们也是来的巧,本来正放了假让他们歇歇过节日,今个正好我闲的无事便自个来开店了,想着能不能碰到一两个趣闻——这不,几位就来了嘛?”
见风照白眉眼弯弯地说笑着,唐代飞亦是热情地介绍了同行的人,然后请了风照白一同坐下,继而侃侃而谈去拉货途中的些许事儿。
守株待兔,有时并非愚事。
青梢阁的四个门正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风水极为讲究,前身是北平里建了有快百年的老楼,被馥行岚接下后修缮改头换面了一番,才有了如今的模样。而馥行岚的闺阁在内阁的三层尽头,正处东南角,窗外头便是一隅飞檐。馥行岚很是喜欢倚坐在窗边看那飞檐的构造与青石红瓦的流光熠熠,或品茶或提壶小酒,很是惬意。
这日她又懒坐于此,捧了杯热茶掺花,悠悠迎风而坐,舒爽得很。今日是新历三十,晚些国党应会派人来“例行公事”,故而先偷个闲等绯菁来唤再说,便也无所顾及。秋日正好,房檐正蔽了阳光,为馥行岚这处纳了个凉,不然若任这太阳晒上一阵,虽是秋阳但也会燥得慌。这样的青空朗日,馥行岚不禁忆起了过往,其中夹杂了多年的片段,或是幼时在学府与先生顶了嘴后被罚站在外头受罪、或是在伦敦久雨不晴的街头撑伞走过、又或是杭城的春秋与北平的夏冬…
忆此种种,馥行岚忽得有些惆怅,低眸看着这茶水中的几点花苞,闭眼竟惹得鼻头一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