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重第一次好好在青梢阁的主厅内走着，择了一处偏些的坐处坐下，桃依便去拿了茶水点心上来，然后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厅中正有一黄衣女子抚琴，叶重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听着曲儿，再打量起阁内的构造。

　　方才走过街巷，竟无意发现了馥行岚的闺房在何处，可她又露出了那样难窥见的神色，失了平日在人前神采奕奕的模样，实在让人很不是滋味。

　　现下不过徬晚时分，距离吃晚餐的点约摸还有一个时辰。自己来得急了，本应是回趟家中拿些东西再来，但见了她如此，便也不顾什么就来了。

　　坐了有半个时辰的时候，见一位穿着军装的进了大门往里头去，桃依在门那虚拦了拦，两人说了几句后往自个这儿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桃依才进了帘内去通报，不一会儿就将那军官请了进去。估摸着没两分钟，那军官便拿着之前馥行岚想给自己的请报出来了，对自己远远做了个礼就离开了。

　　是了，叶重本就不是来问例的。

　　馥行岚出来的时候又披了件黑色的薄纱外套，长长地垂至小腿肚边，两侧中部开叉的衣边使之走动时飘逸而起。里边是宝蓝色的上衣和米白的半身长百迭裙，搭了个黑色低跟小皮鞋，提了个黛色的小包，头发挽了半边用玉珠发夹夹起，画了的远山黛，点了酡红的唇脂，尽显温雅之色。叶重看着她走来，起身迎了上去。

　　“好了？”他询问的声音似乎有些愉悦，馥行岚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早说你不是为公事而来的？”

　　“我穿着长衫，以为你能猜到。”

　　馥行岚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无意说过的话，不禁勾了嘴角，“是我糊涂了——不过，没想到你会记得这般细。”

　　“这个自然。”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馥行岚见叶重比了个请的手势，便也点了点头先行出了门。没有问去哪儿，叶重揽了辆黄包车说了些什么，馥行岚没太在意，坐上车后也不看他，只看着街上的风景出神，不知不觉中车便停下了，还没等缓过神来叶重已下了车，伸出了左手示意她搭着，馥行岚挑眉扶上，下了黄包车后才发现这地方是城中的一家餐厅，丰记饭馆，汇了国土内四方的菜色，是家老字号了。这地儿离青梢阁不远，但馥行岚不怎么出门用膳，一般都是在阁内自己开了小厨房解决，若不是有人约了或者参加一些聚会，轻易不出来；一是忙，二是懒。

　　这家丰记饭馆叫着来送过几次菜，到还挺合胃口。

　　两人进了馆内，叶重问着要了个雅间，馥行岚便跟着进去了。这雅间的材料不同于外边堂坐里的模样，二是用大理石砌了四周，中间吊着一盏西洋灯，饶是像极了留学时那处的设计布置。

　　“有其他雅间吗？古色些的。”叶重看了一眼身边的她，然后开口问到。那侍者刚想说什么却被馥行岚打断了，“就这间吧，挺好的。”

　　显然注意到了他刚刚看过来的目光，知晓他是想寻间更符合你我的地儿，但那侍者面色略是为难，想着回味一下留学的时光也好，便揽过了话。虽不知叶重的神色，但听见了他隐隐传来的闷笑；馥行岚对侍者示意后就进了雅间内坐下，叶重有些微怔，忽得似有些不悦，顿了顿才走到她对面坐下。

　　侍者拿来了菜谱供以选择，馥行岚正喝着茶润喉，随口道，“你点吧，我不怎么挑。”

　　本以为他会不太好意思还是让自己看着做主，并说着他随意才是，却又忘了眼前这个男子是何样地不能用普通的思维去看待，馥行岚刚思及此，对面那人果然低低地蹦出了一个字。

　　“好。”

　　馥行岚也没阻止，自己从杭城来虽是不怎么挑食，但这辣还是不太会吃，又一次硬着头皮吃过，当夜胃便不舒适被请了医生来吊水了。想着这北平的菜色本也不辣，这叶重除了南京和北平似也没再去什么地方呆过太久，也就不太担心了。

　　等待的时候二人都没有开口，好在不一会儿便有菜上来了，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馥行岚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端到面前一看，果不其然是老鸭煲。这老鸭煲多是用选麻鸭用陶罐煮着，现将浮在面上的血沫子去了，放以生姜大葱和片粽叶，小火慢炖两刻钟，再将竹笋和些许海带放入再煮上一刻多钟便可出锅了。在家乡时父母总喜欢煲这老鸭汤给自己灌着喝去，一度很是厌烦这气味，但自去留学后离家远了久了，倒是分外想念，回来又在杭城没待两年便上了北平，如今也是好一阵子没喝过了。

　　还未等馥行岚动手，叶重便先一步拿过了她的碗勺舀了一碗放在了正有些难以置信的她面前。

　　“这家的味道还算接近杭城，你试试。”“谢谢。”

　　入口的是熟悉的浓汤味，馥行岚吃了两口擦了擦嘴才问道，“叶重，你怎么知道味道行不行？”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将那口鸭肉吃进肚中才开口，“有一年的新春，我同朋友在杭城住过一段时间。”

　　这倒让馥行岚有些惊讶，继而她打趣般说到，“你莫是不是点了桌杭城特色菜？”

　　“行岚姑娘实在聪慧，但只猜对了一半。”难得见他眉目弯弯，馥行岚看着很是跟着愉悦，“怎么说？”

　　“等会你便知道了。”

　　如此便也不急，只继续吃着碗中的汤肉，回味无穷。

　　老字号便是不一般，上菜很是讲究，汤大致喝了一碗后便齐齐端上了好些主菜，馥行岚见到那些菜色不禁眼睛都亮了几分，又抬头看向了叶重，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也不躲避目光，只是馥行岚陷入了思考。

　　这桌上的菜不仅有杭城的西湖醋鱼、东坡肉和小笼包；还有北平的爆肚、褡裢火烧、宫保虾肉；开封的三不沾；还有道拼了叫花鸡和烤鸭的菜色——这已然不仅是靠猜测和家乡去点了菜品了，这些菜的出现委实不得不让馥行岚心下一惊，因为这些菜不是别的，正是自己在有他的宴会上多吃过几口的，不仅是中秋雅集，还有那次孟老先生的宴会。

　　可是，她已经尽量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偏好了，亦不会有人能告知他，除了阁里的几个姐妹知晓，但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