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
蒋怀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旁,顾绮罗回过头,发现孙成毅正看着这边,她挑唇道:“孙督军这的都是珍宝,就像这个烟嘴儿,是乾隆皇帝那会儿的。”
孙成毅说:“乾隆皇帝那会的可不值钱。”
“乾隆朝的是不值钱,但是这个手艺好,是‘秋山主人’的手笔,看着笔绘,果然是绝妙。”
孙成毅目光稍缓,笑:“你眼光倒是辣。”
“别夸她。”蒋怀南挑唇,“到时候得欢喜上天了。”顾绮罗瞧着孙成毅掐紧的指骨已经泛了松,暗自揣测了一番,便没再说话,躲去蒋怀南身后。
“那你今日,是去定了?”孙成毅撇了话题,看着蒋怀南不放,“阎易山现在可就在绥宁。”
蒋怀南漆黑的眼眸略缩,淡淡道:“阎易山就算在我面前,我决定了的事情,也绝对不可能更改。”
孙成毅“哈”了一声,一拳砸在他肩上:“佩服佩服!老实话,我真想冲过去,一枪子儿的崩了他!没点本事不说,偏偏像个娘们儿一样,总是嘴上逞威风!”
蒋怀南勾了勾唇:“走了。”
他几步就走到了门厅处,顾绮罗跟上去,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给绊倒,她踉跄一步,仰面跌过去。蒋怀南一转身,抬手扶住她。
顾绮罗见他那干净的军靴上多了抹灰扑扑的印子:“四少……我错了。”
她可怜巴巴的望过去,蒋怀南静盯半晌,低笑一声:“蠢。”说罢撒手便走了,留下顾绮罗瞠目结舌的僵在原地。孙成毅爽朗畅快的笑声还在身后,顾绮罗跺了跺脚,追上去。
车上,蒋怀南并不搭话,低眉靠着,修长的手指垂在膝上,目光幽深不定。顾绮罗安静的呆了一会儿,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四少,我想到一个办法,你得帮我。”
“唔?”蒋怀南说,“什么办法?”
“孙成毅很喜欢收集珍宝。”她道,“我看了,孙成毅议政厅里头悬着的挂画,还有五斗阁里头的那些,都是有些年头的东西,有的不是名家的手笔,但艺术性更高。我觉得他倒是挺有品味的。别看他出身草莽,但骨子里还有些文人气。所以我想,请他去……”
蒋怀南瞧着她一脸明媚的说着旁的人,莫名觉得心堵:“停车。”
这下不光是司机,就连车上的副将都觉得不安,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蒋怀南下了车,点了根卷烟。他指尖朦胧而袅娜的升起一缕淡青色,锋利的眉宇和挺直的鼻尖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顾绮罗不知道他为什么恼了,只摇下车窗,托腮趴在那瞅着他。
蒋怀南吸了几口烟,又并指掐了,一抬眸,却见她正用一双乌漆漆的眼珠盯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心慌。他不知这心慌从何而来,但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逐渐失控。
“到时候我去请孙成毅。”他坐进车中,淡淡道,“下月初有个拍卖会,里头有些古玩什么的,孙成毅会感兴趣的。”
“四少,你真好。”顾绮罗笑盈盈的盯着他,“还没等我主动开口,你就知道我想求你什么了,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蒋怀南没她看:“真想感谢我,晚上就表现好点。”
“放心!”
顾绮罗对自己的很有信心,可任凭她怎么好奇,蒋怀南都没透露,晚上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会面。
夜幕低垂,绥宁受了不少来华洋人的新潮冲击,不少地界都是洋楼和垂幔式的古典建筑,色泽乌青暗沉。大约是因为阎易山入住了绥宁的原因,今日的绥宁,静谧得如同一座死城。满目琳琅的霓虹招牌也熄了灯。
车子停在了一处茶楼下方,孙成毅派来保护的士兵早就清了场,四下再无他人。顾绮罗跟在蒋怀南后面,顺着冗长而蔓延的楼梯一步步上去,木质的扶栏被磨得油光水滑,她上到二楼,这才看清四下的摆设。
檀木插屏后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雕花桌案,一个身着西式礼服的男人,摘下黑色的缎面礼帽,欠了欠身:“蒋督军。”他的发音生涩拗口,透着难言的古怪。身旁还摆着一只硕大的皮箱。
“布莱恩先生。”
蒋怀南同样摘下军帽,放在了一旁的桌面上。
布莱恩浅金色的发丝整齐的梳在脑后,深灰色的眼珠里荡漾着一缕浅浅的笑意:“这位小姐是,督军的……”他目光轻轻的落在顾绮罗身上,“朋友?”
“你好。”顾绮罗流利的用洋文和他打了召唤,“我是督军的翻译,顾绮罗。”
布莱恩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继而用洋文笑道:“你的发音很标准。”略一停顿,他说,“那就麻烦顾小姐了。”
布莱恩推过来一封密封的信函。
“这是我这里的货源,督军要的,我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三天就到码头,不知道督军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我一起,去验货?”
顾绮罗原话翻译给了蒋怀南,她才一长串说完,蒋怀南便道:“你告诉他,我要先看到样品,还有货源的清单。”
“知道督军会担心,我已经带过来了。”
布莱恩听了,站起身,将身旁的皮箱摆在了桌面上,“咔哒”一声,里面的东西全部暴露在了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型号各异的枪支,整齐的摆放在皮箱中。
“这些都是克虏伯生产的,督军应该也知道,克虏伯是最大的货源地,我们的货物,都是有保证的。”布莱恩拿出一把不足半寸的精巧手枪在指尖摆弄着,将枪口对准蒋怀南的眉心,“这把是新设计的毛瑟,要是督军认可我们的生意,这把抢,我就当做是一个小小的礼物了。”
布莱恩灰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的望过去,眉眼间的笑意残酷而冰冷。他用蹩脚的中文,轻轻吐字。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往而不来,非礼也’,督军,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