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罗说的轻快,一时间与周老先生相谈甚欢,大有忘年交之意。她说得尽兴,许久才把视线挪开,这一挪,蒋怀南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四目相对间,她嫣然一笑,没吱声,却很是自如的模样。
蒋怀南稍微留意听了听,顾绮罗与邹老先生言谈间涉及的都是是古玩的珍宝鉴赏,他不免有些诧异。多日不见,不成想顾绮罗又生了些别的本事。
而林云深今日本该是主力军的,却成了陪衬一般,寡言少语。周老先生亦是觉得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林云深微微抿唇,歉意道:“老先生误会了,是我想听听绮罗的见解,就不好打扰。”
邹老先生恍然笑说:“不必的,有问题,一起讨论便好了。”
林云深应了。
蒋怀南放下茶盏:“叨扰先生了,今日就先告辞了。”
邹老先生一顿,旋即了然:“无妨,你最近那些事……可都忙完了?”
蒋怀南轻轻一点头,拱手告辞,掩门便出去了。
顾绮罗却是觉得他面色似乎有些不好,但林云深又说:“想什么呢?老先生问你话呢。”她猛然回神,不好意思的看向邹老先生:“对不起,我……”她光明正大的走神,说出口的歉疚都只觉尴尬。
幸好邹老先生不曾介意,又说些关于鉴赏的,这才道:“若以后有机会,你到了北平,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从庭院离开的时候,她意犹未尽道:“可惜邹老先生马上就要回去了,不然,我真想天天跟在他身边学一学。”
林云深墨瞳里冷意凉凉:“你就会些投机取巧。”
她不服气道:“什么叫投机取巧,我只是觉得邹老先生精神可嘉,又对鉴赏颇为精通,才说服主编开设专栏,刊登如何鉴赏收藏古玩的。前些日子市政厅可不就是打着拍卖珍奇的噱头,吸引了好多商贾?奇货可居,只有真正值得收藏的,市价才会上去,别叫好东西平白无故被人辱没。”
林云深轻嗤一声:“商贾之家出身,的确巧舌如簧。”
前些日顾绮罗不知和主编说了什么,还当真在报刊上书写了邹老先生是如何鉴赏收藏的文章,一时间哄抬得古玩之流的市价愈发高涨,说到底,都是商贾名流的追捧。
林云深自是对此嗤之以鼻的:“报社的文章,有时能主导风向,你想写什么写什么,看看现在的市价?”
顾绮罗斜睇过去:“物有所值,若是低价到手的东西,那些人本就不懂鉴赏,又怎会珍惜,还不是随处往家里头一挂,彰显品位罢了。”
他眉心一动:“你是故意的?”
顾绮罗拨了拨发丝,笑盈盈道:“是啊,谁叫王昌义故意整那么一出作践的,把市政厅拿出来拍卖的收藏都给随意打砸了,可不就是告诉大家,不值钱吗?他明知道邹老先生来了,肯定也是知道老先生手里那些收藏的价值的。”
“摆明了作践,先把价值打压下来,以后还不是等着老先生走投无路,随意收购入手。”她轻轻勾唇,伸手点了点林云深的肩窝,“林云深同志,你告诉我,王昌义想干什么?他一个副警署厅厅长,就差一步迟迟提不上去,差的是什么?”
“小同志,你还太年轻啦。”
她弯腰系好散开的黑布鞋的鞋带扣扣好,抱紧怀里的相机冲他就是一阵胡乱的抓拍。
林云深在“咔嚓”声中躲无可躲,怒道:“你干什么!”
“能干什么,别跟个小姑娘似的。”顾绮罗吐了吐舌,远远的跑开了,“拍你傻乎乎的样子呗,谁让你老板着脸训我的,我要把你拍下来,发去报社,给闻音看,给邱烨书看,给大家都看看!”
林云深喊了一声:“你别跑!”
“我就跑,你有本事,就来追我呀,追到我我也不给你!”
她站在街巷的尽头,身后是川流不息的黄包车影子,而那高耸的西洋百货大楼悬挂的招牌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孔凤春”三个字,画上的女人身穿旗袍,脸上敷着鹅蛋粉,在阳光下被照得鲜活透亮。
顾绮罗只一笑,便灵巧的穿梭进了热闹的人群中,叫他彻底失去了踪影。
黄包车夫的脚程极快,为着赶时间,她不得不将所有的行程缩短,因为,孙成毅给她的时间,只有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