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怀南斜睨着，勾唇笑说：“想看看你，还有没有那么天真罢了。”他略一停顿，目光落在幽寂的夜空中，“我见过不少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他们慷慨的宣誓，表明自己的决心和毅力。最初同样是真诚的，但日子久了，也就变了。”
“所以，你带我来，是想看看，我到底会不会害怕？”顾绮罗抬眸，“你让我看见这些事情，是想叫我自己考虑好后果？”
“可是我考虑好了呀，我不怕，我也不会去怕。”她执拗的盯着蒋怀南不放，“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我自然是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清澈的声线如汩汩的流水盘旋在他的身旁，蒋怀南略略敛眉，语气不知是夸赞，还是轻嘲：“我，拭目以待。”
这番话倒是搅得顾绮罗小性子也上来了，回程的路上，她故意离得蒋怀南远远的，生怕跟染了瘟疫似的，就连副将也察觉出来了，趁蒋怀南阖眸小憩时，悄声跟司机琢磨着：“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督军和顾小姐之间好像不对付……”
不对付就不对付呗，她还能和每个人都对付？顾绮罗气恼的想着，等回去了，她绝对头也不回的就走！
商海和绥宁比起来，简直是繁华的天堂。她还在发愁着回去怎么跟徐主编交代，就见前面的司机猛地扭开了转向舵，惯性使然，几乎是极其刺耳的摩擦声便响了起来。
“督军！”
司机急促的喘着气，脸色煞白：“督军，是……是小少爷！”
蒋琮桓发丝凌乱，一张稚嫩秀气的面上上写满了愤怒。他从从横刺里冲出来，一时搅得原本热闹的人群哗然散开，留出大片大片的空地。
蒋家的小少爷，谁敢惹得起？
更何况是这种不要命的姿态。
“咔哒。”
蒋怀南步下车，不紧不慢的走过去。他本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凌人傲气，此时一步一沉稳，令蒋琮桓愈发不安。
“蒋怀南！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蒋琮桓仰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恨意，“你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你就仗着自己督军的身份胡作非为了吗？！”
众人皆是骇然的望着他，谁不知道蒋家四少的脾性，平素里不喜言谈，可要真动了怒，怕是又要重演十几年前的惨烈……
“小……小少爷，您冷静点！”紧追而来的汗衫老人，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挂满了汗水。他猛然挡在蒋琮桓身前，“督军，小少爷疯魔了，您别理他！我马上就把他带回去！”说着，便想拽着蒋琮桓往回走。
“刘叔！你放开！放开我！我今天绝不会和他低头的！”
蒋琮桓怒不可遏，一把挥开他。老人重重的跌在地上，衣衫蹭上了灰，他爬起来，依旧苦心劝说着：“小少爷，您一定是在哪里听岔了，一家人，有事回家慢慢说，好不好？”
他几乎是在哀求了，可蒋琮桓充耳不闻，只管质问道：“督军，你这几天到底去干什么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蒋琮桓一番话掷地有声，又是一脸的义愤填膺，倒真的让周围的人心中多了抹揣测，但蒋怀南威望重，群人的脸色也没太多变化，依旧是怀疑的盯着蒋琮桓，只当他是无理取闹。
“刘叔，你过来。”蒋怀南淡淡道。
老人几步走过去，跪下叩头：“督军，小少爷真的是气糊涂了，您千万别和他计较，他……督军？”
蒋怀南视线落在了老人顺着指尖滴落的猩红上，他再看向蒋琮桓时，动了动唇：“过来。”
蒋琮桓走过去，倔强的瞪着他：“怎么，你以为我会怕你？我告诉你，为了海棠，我什么都不在乎！”
“道歉。”
“你休想！”
“我最后说一次。”蒋怀南安静的看着他，“和刘叔道歉。”他的目光太过冷淡，蒋琮桓有些害怕，却依旧梗着脖子：“除非你把海棠交出来，否则，我绝对不和你低头！”
他年轻而锋芒毕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挑衅着代表权威的蒋怀南，而这个人，又是他名义上的父亲，蒋琮桓心底忽地涌起一股畅意的快感。他从小就畏惧着不苟言笑的蒋怀南，而今天，终于能名正言顺的质问他——
“你这个伪君子！算什么蒋督军！”
这已经不是惊讶了，这是惊悚。旁人只恨不得没有早早离开，而今在场的诸人，只怕被眼前的督军盛怒之下，屠尽一切。毕竟，再如何，都是家丑不可外扬。
“你走吧。”蒋怀南漆黑的瞳仁里情绪皆无，嗓音沉稳而淡然，“我，蒋怀南，代表蒋家宣布——蒋琮桓，今日彻底脱离蒋家，再无瓜葛。以后，也再莫自称蒋家人，随处自便。”
一字一句，四下皆寂。
蒋怀南一席话，无疑已经说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日，谁还敢和蒋琮桓相处？！
蒋琮桓脸色由青转白，难以置信道：“蒋怀南！你凭什么把我逐出家门？！我是蒋家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个暴君！专治！独裁！”
“四少，四少您原谅小少爷吧！他真的不是有意的啊！”刘叔苦苦哀求，老泪纵横。
“把刘叔送回去。”
“是！”
“四少，四少！求求您……”
场上除了被强行送走的刘叔，就只剩下了浑身颤抖的蒋琮桓。他死死咬着唇：“蒋怀南，你真厉害，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弄死我？还是说——当初我父亲，也是这么被你害死的？！”
蒋怀南置若罔闻的坐进车中：“开车，送顾小姐回去。”
“是，是。”司机结巴了一下，哆嗦着手握住转向舵，“督军……小……小少爷挡在车前头……”
“开过去。”
司机声线发颤：“督军，小少爷他……好像真的不肯让开……”
“我让你开过去。”蒋怀南赫然敛眸，“你前面没有人。”
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蒋琮桓就站在正前方，寸步不让。顾绮罗看得发寒，小声提醒道：“四少，马上就要过去了！”
“不许停。”
“四少！”顾绮罗抓住他的手，“真的会撞上的！”这可不是儿戏，真的撞上去，蒋琮桓不死也要半残一个青葱少年的半辈子就没了！
司机两难的颤抖着，他甚至惊恐的闭上了眼。督军的话他只有遵从，可蒋家小少爷分毫不让，怕是真的……会血肉横飞！
在最后一瞬间，他猛然闭眼，心一横，重重的踩下了脚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