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莞对爱情信心大增之后,就忐忑且羞涩地想要表白,她愁肠百结地不知道如何对白琚琛说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她的每一个秘密都是一个绳线繁乱的炸弹,尤其是事关白六小姐的那一枚,简直是个原子弹,她在坦白的技巧上稍有不慎就能把她自己炸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更不要提什么她还想和他有一个长久的未来。
他们两有一次去钓鱼,风和日丽里却是百无聊赖,一条鱼也没钓上来,她望着湖光山色发呆,心思不自主全在怎么自首上打转。白琚琛察觉到了她的苦闷,伸手将她的发丝绕到耳后,他问她:“烦恼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她没想到被看破心思,磕磕巴巴地许久,又嚷着要他保证,她无论做什么他都原谅她。他睨望她一眼:“这么可怕,那我可不敢保证。”
她的眼神顿失光彩,沮丧底下头,默不作声。
他见她如此,又问:“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她闷不作声。
他说:“好吧,你先说吧。”
她在他的注目下踌躇了很久,期期艾艾地坦白了自己化名持股的事情。
白琚琛点点头,他说他早知道了:“你们两笔迹是一样的。”
她惊喜地笑出声来,连连问了好几个“真的吗?”
她十分欢喜,可咬咬下唇,欢喜里还是有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这不是她最想坦白的事情,她最说的是:她不是他的堂妹,她是冒牌的白六小姐,她把白志衍和白六小姐的骨灰混在一个骨灰盒里,他能原谅她吗?
他能把她视为一个婚谈对象吗?
她与裴秀茵,他能选择她吗?
她想起裴秀茵的种种好来,高门大户的家世,端庄秀丽的容貌,满腹诗书的学识,美丽温柔的性格……
她呢?弃儿出身,诈骗前科,国文20分的考卷,顽劣的性格……
她不能再往下想了,先做鸵鸟吧。
他们两去洗温泉,是一家日本京都人在山上开办的日式汤屋。他们包下其中一个日式小庭院,庭院中有一口大石铺就的温泉池,店老板在院中架起一块大幕布,把池子隔成两半,原意也就是区隔男宾与女宾。夜色笼下后,他们各选了一边泡温泉。白莞泡了一会,闲不住隔着幕布和他聊天,她问他:“清铎,我曾听闻了一个有关亲情与爱情的灵魂抉择,问题是说:娘和女朋友都掉在水里,你先救哪个?伯母已经去世了,那若是……把我替上去……我和裴小姐同时掉到水中,你先救哪一个?”
他懒懒的声音传来:“你在水里就像条鱼,还需要我救吗?”
她急了:“那要是大火呢?我和她都在大火里,你先救哪一个?
“你怎么会在大火里呢?你鼻子那么灵,腿脚也快,才有点焦烟味你应该就跑出来了吧?
她忍:“要是就是没跑出来呢,你选一个,你先救哪一个?
“就算没跑出来,我觉得你也懂得跳窗,你不是整天爬树爬墙的,哗啦一下就跳下来,和猴子似的。
她再忍:“那要是高楼呢?高到我没法跳!”
“高楼是问题吗?你应该呲溜一下顺着排水管就滑下来了吧?说到这我忽然觉得你平时那么皮也是有一点好处的。”
白琚琛听到幕布对面哗啦一阵水响,她气得上岸不泡了。他噗哧一声,一个人在池子里笑得直不起腰来,他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可他偏偏就喜欢去逗她,他都能想象她气得鼓囊囊的腮帮子和怒气冲冲的眼神。
他忽然觉得,山居岁月真是人间仙境。
后来他来哄她。她一个人抱着被子坐在门廊边看月亮。他坐在左边,她就把身子转向右边,背对着他。他坐到右边,她又转身到左边去,就是不理他。他见她气得狠了,把手伸到她的面前,一张手,指间垂下一个羊脂玉双鱼对佩。
她狐疑地瞟了一眼,没忍住接过来看,这玉佩像是个老物件,湖蓝色的络子也有些旧了,她隐约曾经在他书房里见过。他见她收了,支着头斜躺下来,很是风流倜傥,他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现在也都不穿长衫了,闲放着也是无用,送给你。”
她把这玉佩双手捂在胸口,像是怕他反悔。她睨眼瞧他,又傲娇地哼了一声,方才爬起来跑到屋内的台灯下细细观看这玉佩的模样。她满心欢喜,眼中笑意盈盈。他从前也送过她珠宝,可从没有一件如这玉佩般合她心意。
隔日的上午,她就要去逛山脚的洋货街,她买了粉色的流苏和绳链,又挑了掐丝珐琅流云百福样式的小配件,她让店家把这腰佩改成了一条长项链。当场她就戴到脖子上,她问他:“好看吗?”
他说:“好看。”
她十分欢喜的挽住他的手,心中无限柔情。那玉佩就贴在她的心口上,她觉得十分的如意。她十分想张口问他:“我不是你堂妹,你喜欢我好不好。”
她唤了好多声“清铎”,磕磕巴巴,却低下头不敢看他,她只敢说:“我们……我们以后不分开好不好……在一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得口吃又困难。
她听见他说:“好。”
他答得简洁又果断。
一直到从莫干山返回上海,白莞到底没有把自己的身世讲出口。裴家婚期的推迟令她大意轻敌,她每每犹豫着是否坦白时,一点点的插曲和意外都能使她又把秘密咽了回去。她胆怯身世曝光后未知的恶果,就拖沓地想着不如他们之间再甜蜜一点的时候再说吧。她想待到他深深爱上她了再坦白,这样她干尽的种种坏事或许能变成了瑕不掩瑜里的小瑕疵,她能把解决白家雷霆大怒的难题交给他,她能躲到他的身后去,他会想法子替她平息。
白琚琛回到上海后决定要回一趟BJ,他说这次意外事件一定给长辈许多惊吓,他回去见他们一面,他们才会放心。可是他让她在家等他,他摸了摸她的头,他说:“小莞,等我回家。”
他的神情像是有一个礼物要带给她,他让她安心在家等着他回来。
那时她没有多想,只是乖乖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