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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番外 皇帝(上)

遗迹上的铃兰 雾雨挽歌 16711 2024-07-11 10:26

  (一)

  华丽的宫殿大厅上,音乐伴随着众人的舞步奏响。

  “噢噢,这不是水仙皇子殿下吗?”

  “年纪小小,就已经这么英俊、这么聪明了呀。”

  “等皇子殿下长大了,一定和皇帝陛下一样威武、圣明。”

  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周围,围了许多比他高大许多的成年人。这些成年人都穿着达官显贵才能拥有的礼服,可都对这么一个小男孩,极尽自己所能地卑躬屈膝、笑脸逢迎。

  小男孩昂起头,看着这些追捧奉承自己的人,他知道,自己是石斛兰皇帝的儿子,这些是他生来就应该得到的。

  可是他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也正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石斛兰皇帝的儿子,这些是他生来就应该得到的。

  (二)

  水仙从小就知道,他的父亲不喜欢他。

  石斛兰皇帝很爱笑,这也是他受到众人的欢迎的原因之一。可是从水仙记事以来,父亲就从未把笑容给过他。

  他的童年里,只有皇宫砖墙的冰冷,永无休止的枯燥学习,还有父亲对自己的责骂。

  唯一的温暖就是母亲康乃馨的疼爱,唯一的快乐,就是听到别人说自己那双蓝色的眼睛和母亲一模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点点快乐也被打碎了。

  在一次父亲对自己的责罚中,母亲挺身保护他,却被父亲毫不留情地打倒在地。

  那份痛苦,比打在自己身上更甚百倍。

  那是他记事以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偷躲在房间里哭泣。他想起了平日里老师教他的一句话——男子汉,应该挺身而出保护他人。

  于是,他自己疏远了母亲,终日埋头在书房里,或沉浸在兵器室内。既然他的父亲不满意,他就做到父亲无可挑剔,既然他的父亲看不起他,他就做到让父亲刮目相看。

  终于有一天,他站在父亲面前,他的所有知识学科都比同龄的贵族子弟们更加出色,他的剑术更是连竞技场请来的剑术老师都极力称赞。

  可是父亲仍然没有正眼看他一下。

  “既然你已经是纳西索斯最优秀的人了,那么纳西索斯也就留不下你了。我已经安排好行程,后天你就出发去利利安,那里会有新的学校,新的老师,你就在那里住上两年吧。”

  父亲只抛下了这句话。

  他痛苦、伤心,可是这次没有哭了,他知道自己是时候要习惯了。

  (三)

  对水仙来说,利利安和纳西索斯没有什么不同。

  年长的人们对他倍加尊敬,同龄的孩子们也总是前呼后拥地围在他的身边。

  只有一个人例外。

  他的老师,名叫白杨的女性。

  她是博普鲁斯女伯爵,利利安的军事主官,军事学院院长,过去在王者之桥留下白衣骑兵的传说,被称作“嘉尔在世”的女性。

  无论到哪个地方,白杨都把她最喜欢的那个学生带在身边,无论遇见什么事情,白杨都只对她最喜欢的那个学生手把手地耐心教导。

  却把堂堂帝国皇子冷落在一边。

  他是第一个胆敢这样对待他的老师。

  不过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样的态度,他在父亲那里已经习惯了。

  接下来,只要和往常一样,证明自己比任何人都优秀就好。

  (四)

  赢不了他。

  那个最受白杨老师宠爱的少年,名字叫,款冬,是维特兰公爵的长子。

  水仙赢不了他。

  在纳西索斯同龄人中最为优秀的水仙,几乎在所有科目的考试中都输给了款冬。

  最后,唯有剑术这一科获得了胜利。他用过去纳西索斯老师们教的华丽剑法将他打败,可是事后却被老师白杨批评为“这样的剑术是邪道”。

  “这种剑术只能在街头决斗使用,纵然再精进,也无法在战场上有所作为。”

  这是他第一次被老师批评,老师那严厉的神情,对自己的成绩不屑一顾的语气,和父亲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面对利利安的老师,他可以反抗。

  “我是帝国皇子,剑术对我来说就是生活中保护自己的工具,战场杀敌的事情,自然有帝国的将军们和士兵们去做。”

  他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可老师没有像父亲一样惩罚他的反抗,相反,这个被称为“嘉尔在世”的女人从容地笑了起来。她说:“殿下,我想您以后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皇帝。”

  这是褒奖,还是讽刺?年少的水仙看着年长的白杨,无法理解。

  “皇子殿下,为什么您要那么执着于和款冬,以及和其他人一较高下呢?”

  “因为我是皇子,应该比他们更加优秀。”

  可是白杨摇了摇头,她转过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皇子殿下,知道为什么我只把知识教授给其他人,而不教授给您吗?”

  “不知道……”

  “您想一想。”

  “因为……因为我是纳西索斯人,您只教利利安人……”

  “不对,再想一想。”

  “因为……因为我是皇子,他们是普通人……”

  “只对了一半。”

  “那是因为……”

  “他们可不是普通人,这些和您一般大的同学们,在若干年后或者成为领主官员执掌一方,或者成为将军统帅驰骋沙场。而我作为博普鲁斯女伯爵,利利安的军事主官,能做的就是把我的知识和经验传授给他们,让他们成为像我一样的人。”

  “……”

  “可是您却不一样,您应该成为的不是我这样的人,而是在我之上的人。我不能把我的一切都教给您,因为那并不是您真正需要的知识。您只能从旁边看,从更高的角度,去领悟那些在我们看来理所应当,在一国之君看来却截然不同的道理。”

  水仙愣在了那里。

  “因为您天生就比别人站在更高的位置,所以我也好其他老师也好,都只能成为您观察领悟的对象,而不是简单模仿的对象;同样道理,因为您天生就比别人站在更高的位置,所以您不需要和任何人去争高低。那些最优秀的人,您应该让他们成为您的臣子、您的工具,而不是让他们成为您的竞争对手、您的敌人。”

  这样的道理很简单,只是年少的皇子以前从来没去考虑过。

  “请殿下记住,您真正的榜样和老师,只有您的父亲;您真正的竞争对手,只有其他国家的一国之君,或者以后可能会出生的,您的弟弟妹妹们。”

  (五)

  第二次帝国战争爆发了。

  战争的导火索是利利安的“英雄背叛”事件,利利安大总督、利利弗罗瑞家家主卡萨布兰卡背叛了遗迹教,被暴怒的人民驱逐出了利利安城。一方面军事主官白杨率领部队进城接管了利利安政府,政局混乱不堪。另一方面利利弗罗瑞家年仅十七岁的郁金香接替家主之位,整个利利安商业联盟风雨飘摇。

  数个异教国家结成大军,向帝国攻来。

  这一年,皇子水仙还没来得及回去纳西索斯。

  他随军出战,被编入了利利安军的指挥部,跟随在老师白杨身边。

  他谨记老师的话,在这里,没有他的竞争对手,只有一个个将来会成为他臣子部下的人才。他要做的就是细心观察,观察每个人的举动以及整个战局的变化。他不需要亲自冲锋陷阵,对他来说这里和学校其实并没有两样。

  (六)

  对另一个少年来说,校园里的日子却结束了。

  作为最优秀的学生,款冬告别了老师白杨,他骑着骏马,从利利安城一路奔驰到维特兰家乡。

  他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现在异教徒大军压境,他继承了父亲的公爵之名,必须也要继承父亲的公爵之责。

  款冬把士兵和劳工都集结了起来,在维特兰城堡附近修筑堡垒,建立了一道临时防线。依靠这道防线,他们拖到了小麦成熟的季节。收割完麦子之后,他又组织平民们撤往利利安城。最终,他一把大火烧光了麦田和堡垒,带着军队有条不紊地撤离维特兰。

  先是久攻不下,后来又被坚壁清野的异教徒联军走投无路,只能撤退。由于异教徒联军由多国组成,没有统一的指挥系统和后勤补给体系,撤退的过程中出现了诸多混乱。

  此时担任利利安临时大总督的白杨,已经率领黑衣、白衣正规军主力,机动到了异教徒联军的侧翼,准备发起攻击。

  款冬当机立断率领军队回头,配合利利安主力展开进攻。

  大获全胜。

  没有诡妙的计谋,没有花哨的战术。但是这场战役中维特兰军队对形势的判断、对将官的控制、对士兵的指挥、对物资的调动、对平民的组织,对反攻的时机把握,全部都有条不紊。作战日志中的每一条指令,如同钟表匠手里的机械一样计算得无比完美精细。

  年仅十六岁的款冬,就此成为了维特兰和利利安的英雄。

  (七)

  即便是英雄,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何况款冬才如此年轻。在一次作战中,他和维特兰军队陷入重围。

  “我要去救他。”

  在利利安城的指挥部里,一直只做旁观者的水仙,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的,皇子殿下。”

  “如果我们去救他的话,就会失去歼灭敌方右路大军的好机会。”

  “而且很可能还会搭上许多无谓的牺牲,这样一个小孩子,并不值得我们这样去做。”

  指挥部里的军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反对水仙的话。但是水仙并不在意,因为经过这些日子,他已经看出来,在利利安除了白杨,谁的意见都不重要。

  “我要去救他,而且我已经准备好计划了。”水仙将自己熬夜制作出来的计划递给了白杨。

  白杨把计划书看了一遍,然后又交到了众位军官的面前。

  军官们也许是感觉到了白杨的态度,之前还在反对皇子的他们此时全部都闭口不言。

  (八)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为了我丧失了歼敌良机?”

  受伤的款冬躺在马车上,问坐在他身边的水仙。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军事学院时候的事?”

  水仙却反问道。

  “不记得了,战争开始之后,那一切都变得遥远。”

  “可是我还记得,”水仙笑了笑,“我第一天走进学院,所有人都围在我的周围,对卑躬屈膝,供我指使,只有你一个人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即便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也只是以礼相待,没有更多的表示。”

  “本来就应如此,我是维特兰家的长子,只听从我的父亲或我的领主,并不需要听从纳西索斯来的皇子殿下。”

  “后来有一次,我在剑术比试中把你打倒,可是你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胜败乃兵家常事,每一次输赢都是宝贵的经验,但没必要每一次输赢都计较得失。”

  “整个帝国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有趣的人了。”

  “……”

  “所以从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所以,这就是您执意救我,导致丧失歼敌机会的理由吗?”

  “当然,帝国的皇子想要和帝国的英雄交朋友,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九)

  点燃在利利安的战火蔓延在整个帝国,熊熊燃烧了数年之久。

  白杨从代理大总督成为了真正的大总督,她通过军队控制政府和议会,成为了利利安的大独裁者,拥有了利利安有史以来最大的权力。

  款冬不但统领维特兰军队,还在利利安共和国担任黑衣骑兵统帅一职,他在战争中立下一个又一个战功,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水仙跟随白杨四处征战,通过白杨老师的权力和人脉,结交了利利安的各方势力。虽然这些人并不效忠于他,但是他从这些人身上学到了老师无法教给他的东西。

  昔日稚嫩的皇子,现在已经成年了。

  等他回到纳西索斯,父皇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看待他呢?

  (十)

  初雪降临在纳西索斯,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寒夜的寂静。

  他抱着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的妻子,而这位奄奄一息的妻子,则抱着他们的孩子。

  “女孩……是个女孩……”妻子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嗯,我知道,是个女孩。”他回答。

  “答应……答应我……”妻子说,“给她幸福……不要再让她……像她哥哥一样……”

  “嗯,我答应你,会给她幸福,绝不会再像她哥哥一样。”他答应道。

  妻子流下了心满意足的泪水,闭上了眼睛。

  妻子怀里的孩子,滚落在丈夫的怀里。

  他抱着孩子,从床边站了起来。

  官员、医生、仆人、卫兵全部呆站在一旁,瑟瑟发抖,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只有他怀里孩子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第二天,战争结束了,人们庆祝战争结束的同时,也收到了帝国的通告。

  帝国皇后康乃馨去世。

  公主铃兰诞生。

  铃兰,是她父亲起的名字,寓意幸福就在前方。

  (十一)

  从利利安战场归来的水仙,踏入了纳西索斯皇宫,终于见到了阔别数年的父亲。

  经历了战争,又经历了母亲的去世之后,父亲脸上的皱纹增添了许多。

  水仙却长大了,他高大英俊,像极了父亲年轻的时候。

  可即便如此,面对坐在皇位上的父亲,水仙还是弓着腰,单膝跪在下面,甚至不敢正面去看父亲一眼。

  “你这次去,都学到什么了?”父亲面容严峻,声音冰冷。

  “我交到了一个朋友。”水仙心跳剧烈,强装镇定地回答。

  “一个朋友?”

  “是的,他聪明,顽强,正直,将来一定会成为帝国的栋梁。”

  父亲从皇位上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来到水仙的面前,然后俯下身来仔细看着他。

  水仙不敢抬头,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正在发抖。

  “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父亲却这样说道,“拿着我的剑吧,儿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纳西索斯公爵,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水仙离开大殿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下落的眼泪。

  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腰间的佩剑,父亲给他的皇帝佩剑。

  那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得到父亲认可的证明。

  (十二)

  纳西索斯迎来了新的主人,原本由皇帝直辖的帝国首都,现在交给了年轻的皇子。

  附近的大小领主、城市官员、富商,甚至还有纳西索斯教会和瑞文骑士团,都纷纷派人前来向水仙道贺。作为北方最大诸侯的天门冬公爵更是送来了钱财厚礼、派来了常驻顾问,提出帮助没有从政经验的年轻皇子进行领地管理。

  水仙把这些人都留在公爵府邸里,并且办了一场排场十足的宴会。

  毫无疑问,他自己就是整场宴会的主角。

  他突然发现,他不再活在父亲的影子下,而是一个真正独立的人了。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住在公爵府邸里。虽然与皇宫不过几条街道之隔,但是他好像走进了一个新世界。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压抑,等待他的只有一片海阔天空。

  (十三)

  她的名字叫蓝星,是北方公爵天门冬的妹妹。

  当水仙第一次去北方拜访天门冬公爵的时候,他就被这个女孩吸引住了。

  她虽然算不上漂亮,衣着也相当简朴,但是举止温婉、大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与儿时记忆中,母后的样貌有几分相似。

  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她一直深居浅出,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这一次,水仙来到她的花园里做客的时候,她为他泡了一杯红茶。

  她对皇子说,红茶所需的茶叶和制茶技术据说来自遥远的东方,后来茶叶只在千镇王国大面积种植成功,是受世代贵族们喜爱的奢侈品。

  这些简单的知识,学富五车的皇子怎么能不知道。可他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夸赞了这个女孩。

  女孩甜甜地笑着,水仙却比她更开心,仿佛被夸赞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一样。

  离开的时候,女孩拉着长裙裙摆,向他行礼道别。而他却久久地看着这副纤细瘦弱的身躯,不肯转身。

  “你愿意做我的皇妃吗?”

  女孩的脸颊通红,她说:“如果皇子殿下觉得我能配得上的话。”

  “当然配得上了,你是北方公爵的妹妹,我是纳西索斯的公爵。”水仙说,“我会带你去纳西索斯,那里气候温暖湿润,你不必再像现在一样躲在城堡里。我还会把帝国最好的医生找来,一定治好你的病,治好以后你就可以……”

  皇子滔滔不绝地说着。

  “可是,皇帝陛下不同意该怎么办呢?”

  女孩这样问。

  水仙忽然愣住了,他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父皇那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影子仿佛又回来了。

  “不要紧,即便父皇反对也不要紧,”水仙沉默了一下,说,“我的妻子是谁,当然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

  (十四)

  水仙离开北方回到纳西索斯的当天,就被召进了皇宫。

  那是一场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

  在会议上,石斛兰皇帝宣布了北方公爵天门冬的“叛国罪”,列举了天门冬在第二次帝国战争中与北国暗中勾结的种种证据。

  皇帝打算召集大军北上,消灭北方公爵势力。

  这是水仙第一次反抗自己的父亲,他在会议上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高高在上的父皇。他相信现在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曾经的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孩子,现在他有纳西索斯,有支持他的封臣、商会、祭司和士兵。

  然而,只有他一个人站了起来。

  原本在他身后,应该忠诚于他的,和他一同站起来的人,却全部退缩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他们就像雕像一样定在原地一下也不敢动。

  会议结束了,结果毫无悬念。

  水仙被父皇留了下来,自从他被授予纳西索斯公爵之后的两年来,这是父子两第一次独处对话。

  “北方公爵并没有背叛帝国,这些财产、特权、荣誉,都是他应有的。”

  水仙争辩道。

  石斛兰并没有提那些堆积如山的证据,而是说了一句话:

  “你是未来的皇帝,你要搞清楚,到底谁是对我们有用的人,谁是对我们有威胁的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

  “难道北方公爵是我们的敌人吗?”

  “当然了,他在战争期间里通敌国,但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还可以饶恕他,因为在生死存亡之际,人们难免会做出不是自己本意的抉择,更何况最后他还是守住了忠诚,没有公开举兵叛国。”

  “那为什么还……”

  “因为他做了更加不可饶恕的事。”

  “什么……”

  “你记住了,孩子,等你以后像我一样坐在皇位上的时候,一定要学会提防他们,提防那些手握大片领地和雄兵,同时又和你的继承人私下勾结在一起的诸侯!”

  这句话,如同一道霹雳落在水仙的身上。

  北方公爵的罪并不是里通敌国,而是私下结交皇子。

  作为帝国的皇帝,石斛兰不会容忍有人威胁自己的权力,包括自己的孩子。

  “好了,你还年轻,所以我不会惩罚你,但是你回去要好好地想一想。”石斛兰说,“你最近的表现太懈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不等水仙离开,石斛兰自己从皇位上站起来,准备往房间走去。不过刚走到一半,石斛兰又回过头来说:“对了,你的皇妃,我已经帮你选好了,她是海燕王国的公主,作为诸侯国公主,完全配得上你皇子的身份地位。而且,现在海燕王国开拓了大量新殖民地,是我们必须拉拢和巩固统治关系的对象。”

  “我不会和海燕王国公主结婚的。”水仙说。

  “你没有其他选择。”石斛兰冷冷地说道。

  “父皇,您刚才不是说不能让继承人和诸侯相互勾结吗,您就不怕我联合海燕王国,威胁到您的皇位吗?”

  “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不妨和他们一起来挑战我试试看。”

  这一次,父皇的话语里不只有冰冷,还是蔑视。

  水仙呆呆地站在那里,世界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

  (十五)

  大军出发了,瑞文骑士团大团长银杉担任总指挥。

  北方公爵领地内最大的诸侯是阿泽利亚伯爵木犀,木犀率先举起反旗,加入皇帝一方向天门冬发起攻击。不少原本从属于天门冬的领主,也纷纷仿效阿泽利亚,投奔皇帝麾下。即便如此,北方公爵的势力仍然强大,经过一番惨烈度极高的战斗之后,北方公爵一方主力崩溃,天门冬本人被斩杀在战场之中。

  作为帝国皇子,水仙当然也加入了这场战争。

  当他进入昔日的城堡,踏过已是一片废墟的花园时,看到的却是那个女孩的尸体。

  在水仙看来,作为帝国的皇子、纳西索斯的公爵,他无法违背皇帝的命令。可是在这个女孩看来,那位声称爱着自己,却又带着大炮摧毁她家园的男人,又该是怎样呢?

  水仙无法得知,因为这个女孩已经永远不会再告诉他了。

  他埋葬了女孩,然后独自坐在花园废墟里,呆了很久很久。

  士兵的欢呼声从花园外面传来,他们在谈论着北方公爵领最后一个据点——黑山男爵城堡被攻陷的胜利消息,谈论着“阿泽利亚伯爵从黑山男爵城堡里带回了一个妓女”这样的八卦消息。

  但这些都和他毫无关系了。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拽着一个小男孩,来到水仙的面前。

  “皇子殿下,这是我们在房间衣柜里搜出来的孩子,我们问了他话,但是他一直什么都不说。”

  水仙打量了一下这个小男孩,不过就是两三岁的样子。奇怪的是他被士兵一路粗鲁地连抱带拽地带过来,竟然也没有哭一下,一双大大的眼睛反而还好奇地看着他。

  他知道这个小男孩是谁。

  “把他带回去给父皇吧。”

  “是……是。”

  “路上好好对待他,”水仙补充了一句,“他叫风信子,是天门冬公爵的小儿子,大概也是这个家族中最后存活的人。”

  (十六)

  “大祭司先生,人们总说您智慧过人,能与神明同在。那能不能请您告诉我,究竟要怎么才能当好这帝国的皇子呢?”

  “哈哈哈,皇子殿下,您怎么能用世俗权力的问题,来为难一个神职人员呢?”

  在纳西索斯公爵府邸中,水仙与到他家作客的纳西索斯大祭司梧桐在桌前闲聊。

  窗外的院子里,两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在打闹嬉戏。

  不过与其说是打闹,不如说是一个小女孩单方面地“欺负”着另一个小男孩。虽然是孩童之间的游戏,却也一眼就能看出两人地位的高低。

  这个小男孩就是几年前他带回来的,北方公爵的小儿子风信子

  战争结束之后,石斛兰皇帝不但收回了北方三分之一的领地,还裁撤了“北方公爵领”这个头衔,并将其大部分财富收归国库。他就像史书中描写的那些最贪婪的暴君一样,用尽一切手段将臣民的东西据为己有。

  不可思议的是老皇帝放过了这个叫风信子的小男孩,甚至还把他放在水仙身边寄养。

  和风信子一起嬉戏的另一个小女孩,就是水仙的妹妹,帝国公主铃兰。

  她和水仙,是出生在同一个家庭,却有着完全不同命运的两个孩子。

  从铃兰一出生开始,就得到了父亲的万般宠爱。那个对水仙从来不肯露出笑脸的父亲,背着她在皇宫的塔楼上玩耍,抱着她到水池边看鱼,任由她拿墨水在自己的脸上画画。

  她不喜欢学习宫廷里那些繁琐的知识,她的父亲就赶走了那些前来应聘的老师。

  她说她要去郊外的山上玩耍,她的父亲就亲自带着卫兵,丢下还在等他开会的大臣们,陪她一起出城。

  这样的父亲,身为儿子的水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他也从来不敢去奢望想象。

  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铃兰公主,是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女孩,她很喜欢自己的父亲,也很喜欢自己的哥哥,也许还很喜欢这个正在被她欺负的小男孩。

  那水仙对铃兰呢?

  他并不讨厌她,相反他也很喜欢她。

  因为他已经不是和妹妹一般大的小孩子了,他明白为什么兄妹两人的命运会如此地天差地别。

  铃兰不过是个公主,她以后也许会嫁给某个王公贵族,然后幸福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而水仙自己,将来要继承父亲的皇位,成为主宰这个帝国的君主。

  所以,与其因为嫉妒而讨厌她,不如将她当做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可以自由自在生活的自己,然后将对那个自己的爱,全部都给她。

  “哈哈哈哈……”看见水仙对窗外的孩子们看入神的样子,梧桐大祭司笑了起来,“看来皇子殿下您心中的疑问,自己早就找到答案了呢。”

  (十七)

  这一年,水仙皇子的一位老朋友,来到了纳西索斯。

  根据皇帝的要求,各地诸侯都要派高层官员常驻皇城,而利利安派出的就是款冬。

  这时的款冬,已是白杨大总督面前的第一红人,他被利利安封建贵族们看作是代表和领袖。

  石斛兰将纳西索斯南郊废弃已久的城堡——天平堡以及附近的领地送给了款冬,让他在那里开办学校,将利利安相较纳西索斯更先进的几门学科如自然科学、军事管理等知识教授给纳西索斯的未来官员们。

  天平堡、学校和款冬本人都由石斛兰皇帝亲自管辖。

  这对水仙来说是个好消息,甚至比款冬成为水仙的部下更好,因为此时的他与其要一个能力出众的部下,不如要一个能够在父皇面前和自己站在一边的外援。

  (十八)

  盛大的宴会在纳西索斯公爵府邸召开。

  和他成为公爵之后的第一场宴会不同,水仙这次不但邀请了包括款冬在内的各路宾客,更是邀请了他的父皇和妹妹一起前来。因为他现在明白了,作为宾客的父皇,并不会削弱他的权威,相反只会提高他的地位。人们服从他、敬畏他,并不是因为他个人的能力,而是因为他的父亲。

  果然,石斛兰带着小女儿来了,他在宴会上表现得就像一个单纯的父亲,带着女儿吃喝玩耍。父子之间虽然只有简单的交流,但也没有发生任何不快和争吵。

  本该属于水仙的,纳西索斯的事务,石斛兰一点也没有插手。但是不可思议地,人们对水仙的尊敬态度也比以往更高了一个层次。

  从现在起,他大概真的有一点点自己的权势了。

  (十九)

  “皇子殿下,这件事情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呀!”

  “是啊,皇帝陛下这次搞税制改革,我们的日子可都没办法过了。上次战争的时候,我们为帝国立了那么多功劳,我们的领地也付出了那么多牺牲。现在农业生产、商业贸易都还没恢复过来,再加税的话,根本承受不了。”

  这是这些天里,不知道第几个来找水仙的人了。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水仙自己麾下的领主,有的是其他地区的领主。他们似乎都盼望着皇子能在皇帝面前为他们说上话,取消皇帝的税制改革,或至少对内容条款进行修改。

  可是水仙一直摇头。

  “我当然明白大家的苦处,其实我自己就是纳西索斯的领主,我何尝不知道税制改革所带来的问题。”他耐心地向每一个人解释,“但是这是父皇的命令,他一定有他站在整个帝国层面上的考量,我们要相信陛下,只要静下来等待结果就好。”

  于是,那些前来找他的人都被送了回去。

  在后来的几次帝国会议上,款冬三番四次地向皇帝提出异议、据理力争,水仙反而只是在一旁沉默不语,尽管两人的政见几乎相同。

  款冬提出异议,是因为他相信这就是自己的职责,即便会被当权者驳回,他也要说出自己的看法,并且努力去实现它。

  水仙选择沉默,是因为他知道不会成功,他知道越是在冲突激烈的问题上保持沉默,就越能增加自己的权威。

  (二十)

  “已经不早了,铃兰,是时候回皇宫去了。”

  “不,我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

  “那你要叫仆人去和父皇说一声,上次你一声不吭就到我这里来住,结果父皇找了你一个晚上,最后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哥哥你骗人,父皇那么好,他根本不会骂人。”

  “嗯……嗯,你说得没错,父皇不会骂人,刚刚是我吓唬你的。”

  铃兰笑了起来。

  水仙也笑了笑,不过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妹妹胡闹,在保持余光能照顾到她的情况下,他在小办公桌旁坐下,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来。

  不过铃兰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铃兰拿起了水仙放在床头的皇帝佩剑,然后她像顽皮的男孩子一样跳上床,胡乱挥舞起来。

  “把剑放下来,那个很危险。”于是他板着脸说道。

  铃兰吐了吐舌头,然后把皇帝佩剑放回在床头上。

  水仙继续低头办公。

  窗外的大雨沙沙地响着。

  “哥哥,你和那个利利安人是朋友吗?”

  “嗯,是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和那么可怕的人做朋友?”铃兰露出夸张的表情,大声说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比起他,铃兰你更可怕。”

  “哼!”

  铃兰明显生气了,她又拿起了床头的皇帝佩剑,胡乱挥舞起来。

  这时一位女性走进了房间,那是水仙的妻子,海燕王国的公主石榴。她“呜哇!”一声尖叫起来,因为进来的时候正好被皇帝佩剑指在了脸上。

  “对,对不起!”铃兰连忙又把剑放下。

  “你你你……”这位来自海燕的公主半天缓不过神,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丈夫水仙,可是水仙却好像没看见她一样,根本没有理会。没过几秒,她就呜呜地哭着,转身跑出了房间。

  这是铃兰第几次调皮捣蛋,弄哭这位海燕公主了?

  然而水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受委屈哭着跑出去的妻子,反而和妹妹聊起天来。

  “铃兰,你喜欢剑吗?”

  “当然了,如果我能有一把剑的话,那走在街上别提有多威风了!对了!父皇说,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要把母后以前的佩剑送给我!”

  一听到这个话题,铃兰也马上把刚刚弄哭海燕公主的事抛到脑后去了。

  “嗯,那不是很好吗,再过两年,你就有自己的佩剑了。”

  铃兰一脸开心的样子,张开双臂往床上趴了下去。

  这个“大”字形的下趴姿势,可真是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

  水仙已经整理好了文件,接下来他转过身去整理书柜上的书本。

  窗外的雨声小了一些。

  “哥哥,你见过母后吗,她长什么样子?”

  水仙的动作停住了。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重新回过神来。

  “你长大之后,就和母后一样了。”

  “那她喜欢我吗?”

  “嗯,喜欢,她比父皇还要喜欢铃兰。”

  (二十一)

  “皇帝陛下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是啊,前几次拿我们商会开刀,现在都整到你们教会头上去了。”

  “哼,这还没算前两年税制改革的事呢,那次损失最大的可是我们南方贵族。”

  “可能是皇后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加上年事逐渐增高,性情也发生了改变。”

  “对对对,就像千镇的曼陀罗国王,听说他也是这个样子,哦,不,好像比我们的皇帝陛下还要厉害呢!”

  “嘘——你们都小声点,说不定这里还有皇帝派来的眼线呢。”

  (二十二)

  纳西索斯城表面上日益繁华,阴影下却是暗流涌动。最近几个月里,到访公爵府邸的客人是越来越多,北方贵族、南方贵族、商会领袖、教会人士,甚至连利利安和南水的客人都有。

  这些客人提起的无非都是同一个话题——石斛兰皇帝年事已高,性情逐渐古怪,希望水仙皇子能用自己的影响力,让帝国的政策能有一些改变。

  水仙答应了他们。

  帝国会议里,水仙站起来,向高高在上的石斛兰提出了反对意见。

  这是他相隔近十年之后,第二次反抗自己的父亲。

  这一次的他已经不一样了:他背后的人已经不再是忠于皇帝、而是忠于他的臣子幕僚;他左右的如同款冬这样的人,也都是和他政见相同的朋友。

  这些都是这十年来,他努力经营的结果。

  皇位上的石斛兰,却已多了一头白发。

  这一次,水仙相信自己会赢。

  然而他错了。

  石斛兰将一位曾经战功显赫的贵族送上了断头台。

  那个贵族有着一身武艺,甚至还带着好几名随从,几乎没有抵抗就被逮捕了。行刑的时候,无数“不明真相”的民众为这位暴君高呼万岁。

  当天,所有胆敢反对皇帝的势力都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而第二天的会议后,水仙又一次被石斛兰单独留了下来。

  “你错了,帝国的皇子,纳西索斯公爵先生。”

  石斛兰用尖锐的称呼对自己儿子说。

  “我没有错,皇帝陛下。”水仙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道。

  石斛兰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似乎没料到,都到了这个时候,水仙还敢反对他。

  “怎么了,觉得很奇怪吗?”水仙说。

  “你是在挑战我吗?”石斛兰问。

  “是的,如果您害怕的话,也可以把我像他们一样送上断头台去。”水仙说。

  石斛兰似乎更感到意外了。

  “你明不明白自己这些天在做什么?”

  “当然明白,我在替父皇您挽救这个帝国。”

  “你说什么?”

  “您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已经把整个帝国搅乱了。如果我再不制止您,恐怕您要把我们帝国里的所有人都全部杀光吧。”

  “看来你还不懂……”

  “我当然懂,您的野心,我早就明白了。您是要将帝国所有的权力和财富都收归于自己手上,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贵族、教会都被您消灭了,我们还能依靠谁来统治这个帝国呢?依靠那套可笑的,只存在理想中的官僚体制吗?”

  “……”

  “您现在还有威望,所以还能让人害怕,让人臣服。可是再过十年呢?当您老得走不动路,拔不出剑的时候,我们的帝国又会何去何从?”

  “到那时候,自然就由你来继承我的理想……”

  “我才不要继承这样的理想。”

  “你是我的儿子,你必须继承……”

  “可我也是未来的皇帝,我有权让帝国按照我自己的理想前进。”

  “好吧……我明白了,你是想依靠这些反对我的权贵们,向我发起挑战,对吗?”

  “如果您要这么想的话,那就是这样吧。毕竟我才是帝国未来的皇帝,时间站在我这一边,您纵然现在不肯认输,却终有一天要向我低头妥协。”

  (二十三)

  面对与十年前气势和底气都大不相同的皇子,年老的皇帝终于露出了动摇。

  这是怎么了,自己怎么连这样一个孩子都收拾不了了,难道真的是已经老了吗?

  还是说,和女儿在一起生活久了,昔日那颗坚强如铁的心也变得像普通人一样,被腐蚀而变得软弱了吗?

  老皇帝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皇位前,看着皇宫大门外的远方。

  许久,许久,没有一点动作。

  皇宫门外的,是他的帝国。

  他这一生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帝国。

  现在,他已经老了。

  他要把这毕生所探索了解到的东西都教给他的继承人,可是他的继承人却否定了他,还试图依靠他反对的东西来挑战他。

  可笑的是,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继承人而不属于他。

  不,不对。

  他还有机会。

  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他现在还健康,还有足够的时间。

  只要斗争到底,说不定就能等到继承人幡然醒悟的一天。

  只不过,为了赢得这场斗争,他还要牺牲更多。

  (二十四)

  款冬被紧急召进了皇宫,并被要求单独一人觐见皇帝。

  他是之前和水仙一起在会议上反对皇帝,造成巨大骚动的始作俑者之一。许多人都为这位利利安人此番进入皇宫捏了一把汗。

  可是款冬自己却义无反顾地只身前往,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这是皇帝的命令。人们从他毫无表情的扑克脸上,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有着害怕和紧张。

  路过皇宫门口的时候,款冬看到了站在旁边哭泣的小公主铃兰。

  这个备受整个纳西索斯宠爱的公主,竟然也会有如此落魄伤心的时刻。

  事实上,她刚才因为在街上带领孩童们打架,被父亲严厉训斥了。对她来说,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竟然也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当然,款冬无暇理会小公主的境况,这个时候,小公主的命运仍然和他没有一点交集。

  直到下一分钟,他独自走进宫殿里,跪在石斛兰面前。

  “铃兰,我的女儿,帝国的公主。从今天开始,我要把她交给你,你带她去天平堡,用帝国皇位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她,明白了吗?”

  也许是这番话太有冲击力,款冬一时竟然没能回答。

  “我问你,明白了吗?”老皇帝一字一句地问。

  “我会遵照您的命令的,但是,我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

  “为什么是我?”

  这是款冬的第一个问题。

  “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正直,可靠,纵然与我存在分歧,却永远不会背叛我。”老皇帝说,“而且你是利利安人,你和你的天平堡都不受纳西索斯公爵领的管辖。”

  “为什么是铃兰公主?”

  这是款冬的第二个问题。

  “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是帝国皇位的第二继承人,这一切不都是理所应当么?”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

  这是款冬的第三个问题。

  “因为我要把过去给我儿子的一些东西收回来,也顺便给他一点警醒。既然他向我发起了挑战,那我自然就要应战到底。”

  “那……”

  款冬的第四个问题,在即将出口的时候迟疑了。

  “哈,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件事只有你自己知道,任何人都不可以告诉。”老皇帝说。

  款冬点头。

  “这只是我和我儿子之间的战争,如果我赢了,他够能回心转意清醒过来,那我便死而无憾;如果我输了,那我也会在死前把帝国交给他,向他投子认负。”

  “……”

  “虽然将铃兰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但是她永远不会继承皇位。我会写好遗嘱,在我死后把所有的头衔都交予皇子水仙,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都不能拥立铃兰公主为女皇。”

  “……”

  “不论结果如何,我死后,你必须全心全意辅佐水仙皇子。”

  “……我明白了。”

  听到款冬的回答,老皇帝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还有一个人,我也要交给你。”

  “请陛下吩咐。”

  “北方公爵天门冬的小儿子,风信子。”

  北方公爵,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名字了,随着皇帝一声令下,这个头衔和它的领地区划早已只存在与记忆之中。

  “你要记住,一定要好好培养他;我之前把他寄养在水仙的家里,就是让他对水仙有着父亲一般的忠诚和感情;有朝一日水仙继位之后,他将是水仙控制北方的一张好牌。可是你也要记住,一定要仔细提防他,因为他是北方公爵的孩子,仇恨这种东西并不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反而可能会随着他的成长而死灰复燃。”

  “我明白了。”款冬答应道。

  “好了,你去吧,相关的其他安排,我会再派人去通知你的。”

  “是的,陛下。”

  款冬站起身来,准备退去。

  “啊,对了,等一等。”

  老皇帝却又叫住了款冬,然后把一柄镶嵌着蓝宝石佩剑交到了他手里。

  “这柄皇后佩剑本来是约好要给铃兰的礼物,你就替我交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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