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G5有线电视台《特快专递》栏目的女记者米莉在市政广场采访之后、随着散去的人群四处突围，却被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拦住。这几个男子，是比利的手下。嗅米莉头发的那位，正是把乾公子的事泄露给警方的比利团队的当家打手蝰蛇。

　　现在是午后，花港路那边的皮肉会所暂时没什么客流，蝰蛇就带着三、四个马仔出来放风。他们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随着那些退伍老兵和看热闹的人群来到了市政广场。蝰蛇他们对老兵的事没多少兴趣，无非是想借着机会找地方揩点儿油。散场的时候，他们还真发现了米莉这滴“油”，岂能轻易放过？

　　蝰蛇贴着米莉的秀发使劲闻了一下，一脸令人厌恶的陶醉状。米莉不敢招惹他们，只轻轻推了一把蝰蛇，蝰蛇马上又把嘴凑到女记者的耳边，躬着高大的身子、油腔滑调地抖着机灵：“妹子，采访累不？跟哥歇会儿去？”

　　米莉瞪了对方一眼，往左走，蝰蛇跟着堵住左边，往右走，另一个喽啰堵住右边。米莉转身想跑，跟溜到她身后的一个马仔撞个满怀。蝰蛇借机上前在米莉精巧的屁股上掐了一把，吓得女孩“嗷”地一声惊叫。

　　蝰蛇被米莉的惊叫激起了兽欲，一把从背后搂住她、往路边的一条巷子里拖去。旁边的几个喽啰“嗷嗷”地叫着，一拥而上，跟着涌进了巷口。

　　广场上，几个中年人瞥见了蝰蛇他们的恶行，但他们知道这伙人的来头，没人敢上前。

　　几个人来到巷口，刚要往里深入，却呆在了原地。巷子深处，十多个精壮的男子正操着开山刀、钢筋、铁链，摆好了阵势站在那里，其中两人手里还端着五连发，看上去是在此专候他们的。蝰蛇一伙心知不妙，赶紧转身，发现出路被另外几个同样装扮的人堵死了。

　　蝰蛇面前的这几位，是烟枪的三当家刺客那拨人。

　　“你走你的。”刺客指着米莉，让女孩自行离开。米莉虽不明白眼前什么情况，但离开肯定不是坏事。她挣脱了蝰蛇的手臂，从人群夹缝里钻过、冲向广场的出口。

　　广场边上，几个游手好闲的流浪汉、无赖汉正蹲在那儿边捉虱子边扯闲天，见一个孤身女孩迎面跑来，马上起身围了过去。

　　今天真是背兴到家！米莉心里简直绝望了。她朝另外一个方向狂奔，怎奈脚下的高跟鞋一个劲儿地帮倒忙，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挪。一个脚快的无赖几步追了上去，一把揪住女孩的头发。

　　啊！米莉发出一声惨叫。

　　就在那个无赖把手从背后搭在米莉胸前、打算非礼的时候，一只大手薅住无赖的后脖颈，把他像甩鼻涕一样甩到地上，同时示意米莉赶紧离开。

　　此人，是刚才代表老兵们接受米莉采访的、脸上有X形刀疤的男子。这个男子怒火中烧地瞪着附近的其他几个无赖汉。一个无赖要上前耍横，被另一位拦住：“X战警。”几个人一听“X战警”，互相瞅了瞅，倒退着一哄而散，其中两个居然不知死活地继续去追赶米莉。

　　跑在前面的米莉惊恐万分之际，一辆银色跑车停在她跟前：“上来！”

　　米莉顾不得谁的车、一猫腰钻了进去，脱掉高跟鞋、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半天之后，她才往驾驶那边看去，赶忙向开车的高思道谢。

　　高思没说话，猛踩一脚油门，汽车窜了出去，一股黑烟罩在车后那几个追赶米莉的人身上。

　　见女孩平安脱险，被称作“X战警”的男子晃了下脑袋，转身朝广场北边走去。

　　话分两头。再说蝰蛇几个人被前后两拨壮汉堵住。这两拨人都是烟枪那边的，为首的是刺客。

　　昨天那场谈判被哥利亚打断，但烟枪的怒气远未消除。从前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背后插我一刀！想起这事，烟枪就肝颤。回到威山路之后，他吩咐刺客带几个弟兄、没事多出去逛逛，瞅个机会给蝰蛇放点儿血。他本来想把比利做掉，又怕惊动哥利亚甚至利先生。既然蝰蛇是乾公子风声外泄的祸源，就拿他开刀吧！

　　蝰蛇见到眼前的阵势，知道不妙，努力挤出两分笑容，朝刺客那边跨上一步，点头媚笑：“刺客兄弟，有……有事？”

　　“当然有事了！”刺客拾起一条铁链，铁链的一头焊着一支铅球样的东西。他把链球在空中舞了几舞，“嗵”地一声在地上砸出一个洞，吓得蝰蛇往后一跳。刺客“嘿嘿”一乐：“老蝰，咱长话短说。昨天的事儿还没解决利落，烟枪让我们过来问问，你打算怎么办？”

　　昨天，自己仗着在本方地盘、还有比利撑腰，蝰蛇没把烟枪的话放在心上，态度也有点儿放肆，哪知一夜之间就让人家逮个正着。眼下，面前的刺客看上去不会善罢甘休，蝰蛇必须服软，否则这个“眼前亏”就吃定了。他陪着生硬的笑容、缩着脖子走向刺客，道：“哥！我真是无意中说出去的，我都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无知者无罪啊！大哥！别忘了，咱俩从前可是穿一条裤子的！”蝰蛇以前在烟枪的团队里，曾和刺客打过交道，所以才说“穿一条裤子”。

　　但此一时彼一时。刺客止住蝰蛇，说：“大爷我现在裤子多得是，不缺你这一条！”说着，他扔掉链球，拿过一根尖端磨得非常锋利的钢筋走到蝰蛇跟前，把钢筋直戳到蝰蛇的鼻梁上：“套近乎这事现在不好使了！不好意思哥们，老大让我要你的小命。看在咱俩以前穿一条裤子的份上，我就卸你一条胳膊！你配合着点儿，大家都好。”说罢，让两个手持开山刀的弟兄动手。蝰蛇带来的几个人早被控制住，即使没被控制，人数悬殊、也没带着家伙，他们也救不了蝰蛇。

　　刺客他们刚要动手，广场外边传来警车的声音。

　　虽然人群基本散去，但很多无所事事的人依然滞留在市政广场周边。那些退伍的“穷横”和流浪汉、无赖游民东一摊、西一摊地堆在空旷的城市政治中心，跟一座座垃圾堆似的，着实有碍观瞻。警车声，是雷局长的人前来清场。

　　即使如今的警察对黑社会之间的打打杀杀一概视若无睹，但你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儿下手，显得不尊重人家的职业。蝰蛇自以为看到了救星，神情为之一振。这一振却惹恼了刺客。他厉声对两个拿刀的马仔道：“动手！”马仔扭过蝰蛇的胳膊，举起开山刀。

　　蝰蛇明白自己今天凶多吉少，但还要拼死一搏。他仗着浑身的蛮力，反向猛地一拧，胳膊居然从马仔手里挣脱。

　　天助我也！蝰蛇不敢稍顿，抬腿跑向广场那边。

　　“砰！”一声枪响，在蝰蛇的身后炸开。蝰蛇晃了两步，想要回头看看谁开的枪。可惜阎王爷没给他机会，他半扭着头、重重地砸在地上，身下涌出一滩暗红的血，背上冒着两道缓缓升起的青烟。

　　刺客不满地瞟了一眼身边端着五连发的大鸟：“谁让你开枪的？”

　　“我、我手滑……”

　　“算了！撤！”说着，刺客他们扔下地上的一具死尸和死尸带来的几个人，眨眼功夫消失在巷子深处。

　　刺客一伙逃跑的时候，那辆银色轿跑也载着高思和米莉、驶出市政广场几公里开外的地方了。

　　高思怎么撞见米莉的？

　　半个多钟头前，他带着丁探长来广场这边“平叛”，自己则在车里观察着广场上的乱象。高思对这些老兵、以及老兵的诉求早有耳闻。A9和G5开战时，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小屁孩；长大后，他慢慢了解到这件战事期间的很多事情。他同情这些老兵，却仅止于此，无能为力。“唉……”坐在车里的高思看着眼前的一切，小大人似地叹息着。

　　倏地，他发现了一个蒙着格子布的男人。眼尖的高思甚至依稀看到了这个男人脸上的伤疤。这道伤疤，正是9月28号晚上、迎面向他驰来的那辆警车里的伤疤！

　　高思没有看错。这个人正是铁山，那个从马尔斯岛上潜逃回G5的人。

　　示威期间，铁山也挤在人群里、冷静地查看着周边的形势，并随着那些老兵高举着拳头、呼喊着口号。他的目光坚毅而冷峻，蓬乱的头发耷拉到眉毛的下面，那道半指宽的伤疤从左眼的眉弓往下探去、直到鼻翼附近。铁山的半张脸始终蒙着一块硕大的格子布，并在脑后扎起。游行中，他偶然瞥见了那个X战警，眼里顿时充满哥们之间的温情，却没敢上前打招呼，并且刻意拉开一段距离。桑尼讲话之后，铁山随着四散的人流离开了广场，一边走一边朝左右看着，确保没人跟踪。

　　发现好友横死的罪魁祸首，高思急忙下车，慢慢朝着铁山的方向走去。他想接近对方、确认自己的判断。不料，此时的人群正好“轰”地散开，决口的洪水一般四处奔涌。高思踮着脚尖张望，正巧和铁山四目相对。铁山瞥见高思、“嗖”地一扭身钻入人群。待人潮的洪流退去后，高思举目四顾，一跺脚：丢了！

　　高思懊恼地走向汽车，稍事休息后刚要离开，却发现米莉被人追赶，于是将女孩让进车里，一道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举手之劳而已。”高思对向他道谢的女记者说。现在，他已经载着米莉绕过了几个街区，最终将车子停在城市东南部的一座鸽寨下。米莉说，那是她家。

　　即使如电视台记者这般的身份，也只有住鸽寨的份儿。

　　沉闷的色调，乏味的造型，阴森的窗口，鸽寨看上去还不如监狱有味道。

　　“我到了，谢谢。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米莉扭头问高思，嘴角现出职业记者惯有的甜美的一笑。

　　高思脸一红：“高……思。那个，你就住这儿？”

　　“对呀。我这样的小记者，有个地儿住就不错了。”

　　“嗯……你干记者多长时间了？”

　　米莉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职业经历，再次跟高思道声谢，然后下车、款步走进鸽寨的大门。

　　高思没有马上离开鸽寨。他坐在方向盘前，望着前方发呆。

　　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鸽寨后面的一条街里拐了出来。这个人披着一件简直要四分五裂的破旧的大衣，头发野草一样盖在脑袋上。他先是在街口站了片刻，把自己的身子、尤其是面部掩藏在暗影里、紧张地朝四周扫了几眼，然后缩着脖子、贴着鸽寨底层的墙壁、沿着马路往前走去。

　　“是他？”月牙湾地下室里的高思本人、通过鸽寨这边的窥甲看到那个男子，忍不住惊呼起来：“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