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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桀宋的破灭

移花接木案 瓯南生 14974 2024-07-11 11:06

  “苏子,眼下局势如何?”燕王问起。

  “燕、齐、赵、魏、韩五国联军,至成皋而止。去年年底知道齐王将合纵攻秦后,秦王主动削去帝号。现下为了瓦解联军内部,秦王已还了一些地给赵、魏两国。此番赵将李兑为主将,魏将田文为副将,既然赵、魏已得地,便没有必要继续再听齐国的使唤了。”苏秦回答。

  秦昭襄王二十年、齐湣王十五年、燕昭王二十五年、赵惠文王十二年、魏昭王九年、韩安釐王九年(西历前287年),还是在乐毅家中,燕王、苏秦、乐毅、郭隗、黄歇一同密谋。

  这一年,在苏秦的怂恿下,齐王田地以秦王称帝自大为名起头讨伐秦国,燕、赵、魏、韩四国在齐国相邦苏秦的游说下纷纷响应,组成合纵军浩浩荡荡杀向西方,这也就是第三次合纵攻秦之战。

  但秦王谋臣良将众多,还没等五国联军正式对秦境发动攻击,就已经用计由联军内部将其瓦解。而苏秦此次出兵的意图也并非为了攻秦,主要是为了一展他鼓动各国的才能与让齐王近一步得罪秦王,他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自然不再坚持继续攻秦的立场。

  三晋呢?他们出兵根本就是装装样子。苏秦答应赵、魏两国,只要出兵就有地拿。又给最为弱小的韩国施加压力,韩国自然不得不随波逐流。

  这场仗没打起来,看上去是秦国使的计,但一切都是照着苏秦所预想好的路数走的。

  那么,楚国现在又是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呢?这又要说回国际局势。一流国家从原先的秦、齐、楚,变成了两个,楚沦为与赵一样的二流国家。而韩、魏遭到秦的不断打击,宋又遭到齐的不断打击,皆沦为与燕一样的三流国家,但根基尚在。这个局势就很明了了,秦、齐终于要争个高下了,这将决定此后整个华夏大地的发展。

  “很好。魏、赵等国联络得怎么样?你此前可是得罪过魏相。且赵国的平原君与魏相田文交好,赵相李兑似乎又对你起了疑心,李兑可是极力维护赵齐之间的邦交,毕竟齐王许了他封地。”燕王再问。

  “请大王放心,虽然臣离间过齐王和田文的关系,以至田文流落魏国,但他绝非那种不明事理之人。齐王若信田文,他人说再多的也没用。反之,田文说再多也一样。如今的田文对齐王,恨之入骨。再者,黄歇与田文、魏无忌、赵胜交情匪浅,与燕国秘密结成反齐联盟,省了很多事。至于李兑,下一次去赵国,就明着让他知道臣要破坏赵齐邦交好了,逼着他想要杀臣。但只要有赵胜、廉颇的庇护,他就不敢杀臣,只能将臣囚禁,而臣自有办法逃回齐国,将在赵国的遭遇悉数说与齐王,借此离间他和齐王的关系,使赵齐关系恶化。”苏秦给燕王喂了一颗定心丸。

  “这些年,苏子为燕国委屈至此,请受寡人一拜。”燕王对着苏秦拜了一拜。

  “请受我等一拜。”乐毅、郭隗也拜了一拜。

  “大王和诸位言重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吾其报知(智)氏之仇矣。”苏秦只是淡淡地重复着当年智伯的死士豫让,在智伯被赵襄子杀害后所说的名言,并回了一拜。

  燕王听完再拜,又转向黄歇道谢:“黄歇,此番在魏国的任务还需多谢有你相助,否则苏子与田文难以冰释前嫌,便会影响到咱们的大计。”

  “大王言重了,既然是盟友,事成之后又都有利可得,黄歇自当为集体考虑。”黄歇回应。

  “既然你说到了这里,那咱们可以准备动宋国了。”燕王看向了苏秦。

  苏秦接收到信息,转向了黄歇,“黄歇,即刻随我回齐国,我将说服齐王第二次伐宋。而后,你带我回楚国,我将说服楚王一同伐宋。楚王若同意致戎,将有望夺回宋国此前所占的淮北三百里土地。”

  黄歇作揖,“那这个好处,黄歇可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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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歇,你自北而归,可有何收获?”上官子兰问起。

  黄歇回话:“回令尹,据我打探,五国联军均已撤回,而齐军不日将南下攻宋之下邳。下邳近我楚国濉水北岸的三百里失地,此地曾是故吴国最北处,因越灭吴后无力掌控,才被我楚国所得,统治一百余年,却又被小小的宋国夺去,至今已有三十一年,这是楚人的耻辱。咱们不如出兵北上,夺回淮北,报怨雪耻。”

  楚顷襄王十二年、齐湣王十五年、宋康王四十二年(西历前287年),楚国郢都,王宫朝会中。

  楚王昨夜喝多了还没醒,于是由令尹代理朝政。这名叫熊横的楚王上任十二年,却将事情全权交托给令尹来办,自己倒是贪图享乐,没点担当,这直接导致了楚国官僚系统日益怠荒,曾经第一强国的地位早已不复存在。

  上官子兰想了想,才问:“你愿以私兵相助?”

  黄歇坚定道:“这是我楚国的大事,黄歇自当倾全县之力。”

  此时,除了秦国之外,大多国家的兵力并非完全归国君所有,国君无权直接从各地征兵。除了守护国君直属领土的兵力外,若想召集更多的兵力,需由各级贵族从自己的封地之内调派。

  这些贵族平时养着私兵是用来守卫封地的,但他们如果希望攻打某地,也可以直接向自己的国君说明理由,若能通过国君的许可,就能动用私兵发动战争。

  “那你愿意出多少兵?”上官子兰接着问。

  “黄县练了两万,黄歇可以悉数带出。”黄歇回答。

  上官子兰听完,点了点头,“你说的那块地原本是我国的,只要大王首肯……”

  “行啦,让他去吧。不毂当了这些年的王,无甚武功。”楚王忽然抱着个男童走了进来,还有些摇摇晃晃,没睡醒的样子。

  郑脩和一名宦侍各扶着楚王一边,生怕楚王一个不留意,就摔着了男童。

  “大王。”众臣行礼。

  “公畴竖。”楚王叫唤着。

  “臣在。”一名与黄歇年龄相当的武士出列。

  “不毂俾尔为主将,再带三万人马,即日随副将黄歇赶往淮北。”楚王下令。

  “诺。”黄歇与公畴竖齐声而应。

  但很快,黄歇就给了鄢陵君和寿陵君一个眼色。

  鄢陵君出列,“大王,臣有话要说。黄公由齐国而还,此事又由黄公所提,想必应是有十足的把握,臣保举其为主将。”

  寿陵君也出列,“大王,臣附议。”

  楚王思索了会儿,觉得似乎有点道理,不过还未下决定。

  “大王,黄歇从未带过兵,初战即为主将,不可。”子椒出言反对。

  “不错,臣也赞同子椒的看法。”靳尚也搭了一句。

  这些奸臣总是在楚王和令尹面前争宠,也形成了好几个阵营,而争宠也是需要钱的。黄歇给过鄢陵君、寿陵君好处,他们自然就替黄歇说话。而子椒、靳尚都曾是屈平被流放的罪魁祸首,跟黄歇有仇。

  让黄歇这样正直的人去买通鄢陵君、寿陵君已经是极度难为他了,绝不可能再向仇人服软。子椒、靳尚见黄县愈加富庶,自己却又丝毫捞不到好处,便更加排挤黄歇。

  “让黄歇就这么当主将是有点快,你们说呢,州侯、夏侯?”上官子兰问起了另外两名楚王宠臣的意见。

  当然,这只是表面问问。在场的除了楚王和那个男童,谁都知道上官子兰是在示意州侯、夏侯附和自己的决定,毕竟公畴竖就是他的人。

  “还是令尹考虑得周到。”州侯已经附和了。

  “臣也认为理当如此。”夏侯接着附和。

  “那就这样吧,不用改了。”楚王随口决定。

  “臣谨受命。”虽然心有不甘,但势单力薄的黄歇目前也只能服从这样的安排。

  “先生就是黄歇?”楚王怀中的男童对着黄歇叫了声。

  “这就是太子吧?正是臣。”黄歇回答。

  “听众人说,您是屈老夫子的弟子与儿壻,更是继屈老夫子之后我国又一通晓百家之言的大学士,曾于稷下学宫独战诸子而不败。”太子形容着,并透露出了钦佩之意。

  太子名完,今年才刚七岁,长得很像他父亲,但少了一些窝囊样,却也看不出有多么聪慧,可以说是个普通人。

  俗话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大家私底下都觉得,太子完来日若为国君,很可能会是个平庸之君,但应该不至于昏聩,只要有良臣辅佐,保得一代的太平不算什么难事。说到这里,前提还是得有良臣。

  “是众人过誉了,黄歇之才尚不及吾师之十一。”黄歇回应。

  熊完将头扭了回去,“父亲,完欲拜此人为师傅。”

  “准了。”楚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黄歇听封,即日起为太傅,出入东宫辅佐王储。”

  “黄歇谢大王、太子赏识!”黄歇即刻跪谢。

  熊完今天会出现在此,并在见到黄歇后会有这样的想法,这当然不是什么偶然,都是黄歇提前部署好的。

  “大王,怎可如此草率?”上官子兰第一个不同意。

  趁着上官子兰没时间注意,郑脩当即给了楚王随身的宦侍使了一个眼色。

  “大王,秦国送的美女又来了,说是从月氏挑来的。”宦侍适当地在楚王耳边轻声提了这么一句。

  楚王猛地将原本低垂的头拔高,就这么来了精神,然后把儿子塞到了上官子兰怀里。

  “黄歇的才干大家都知道,子兰你不用多心。今日就到这里,不说啦。”就说完这两句话,楚王便慌慌张张地让宦侍带他走。

  “这就……定了?”上官子兰呆呆地望着楚王远去的背影。

  “叔父,完就要黄公。”天真的熊完直直地看着上官子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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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前方一舍之地齐、宋交战!”小兵在大帐内通报着。

  “好!终于打起来了!战况如何?”主席上的公畴竖迫不及待地问着。

  宋国东境,淮北,齐国侵略宋国的战场边缘。

  “回将军,齐军虽众,但其主将赵信似乎还未打算出动本部,而是驱使由燕将张魁所带的两万燕国友军打头阵,原本在兵力应趋于弱势的宋军却占了上风。而若久之,宋军损失也不小。”小兵描述着。

  “这正是齐军想要看到的啊!让燕军挡在前头先死光,再将疲惫的宋军一举攻破!公畴将军,黄歇请战支援!”黄歇起身请战。

  “黄公,急什么?人家齐军都知道先拿燕军替罪,咱也省点劲。就像你说的,等燕军全死光了,齐军又跟宋军打累了,咱再行动。届时,齐军也只得将这回的战果让给咱,这不是正好吗?”公畴竖自以为是着。

  黄歇静了静,抬眉反问道:“公畴将军,可是忘了伊阙之战中,二十四万的三国联军是如何输给十万秦军的?”

  “啪!”

  公畴竖拍案,怒吼道:“放肆!我才是主将!”

  “你现在若不愿出力,凭什么认为齐军就能将战果拱手相让?”黄歇也毫不客气。

  “噌!噌!噌!”公畴竖带来的部将一一拔剑。

  “噌!噌!噌!”舒武、英豪、淖齿也一一亮出了自己的兵刃。

  幕府之中,主席上的公畴竖凝视着不远处的黄歇,“意欲何为?”

  “我只是建议你,现在出兵援助。不然,到时候就不是五万人随你一起去,而是三万人。我带来的人,只听我的。你若杀了我,他们还会反你。”黄歇再次警告着。

  “三万,就三万。来人,取累绁来,把他们给我绑了!”公畴竖显得非常自信。

  “谁敢动我家主君?”淖齿交叉着双钩挡在黄歇身前。

  “淖齿,收钩。”但黄歇却这么吩咐,说完还解下步光剑弃于案前。

  见黄歇如此,众人同样束手就擒,一同被结实的绳索绑在了角落。

  又过了略显漫长的一阵,另一小兵进来报告战况:“将军,宋军一路大捷,且因熟悉地形,越战越勇,齐燕联军不及此势,败退而去!但宋军也付出了代价,此番胜利是他们用人命堆出来的。”

  “是时候了!传我将令,大军出击!”公畴竖动身。

  “诺!”各部将回应。

  公畴竖转向角落,“你们几个,把他们给我看好了。黄歇,你就等着我回来报功吧!看我在大王、令尹面前怎么告你!有你后悔的!”

  “公畴竖,会后悔的人是你。”黄歇淡淡地回了一句。

  “哼!”公畴竖还是转身大步离开。

  “主君,当下如何?”淖齿用吴语问黄歇。

  黄歇也用吴语回应:“我就知道没当成主将,八成得出乱子。事已至此,只能尽量保全咱们的人了。至少,我阻止过他了,希望大王不会过多怪罪。”

  其实黄歇前阵子入朝所求的无非两件事,一是成为太子的太傅,二是成为此次伐宋的主将,二者能成功办成其中之一就算不错了,但只要任何一件没办成同样也会影响后续的全盘部署。

  “此次军功恐无望,只能等下一个机会了。”英豪失望着。

  “等着吧,这场仗很快就会有结果。”舒武淡定着。

  “话说,江大哥呢?”

  淖齿这才注意到似乎少了个人,同时,他又将视线转向了步光剑所放置的案,最后看向了黄歇的腰间。在洞察完这些之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既然知道没当成主将会影响后续的全盘部署,心思缜密的黄歇又怎会少了另一番谋划?

  视线调转至前线——

  “报!我军一路告捷!宋军被逼到齐宋接境!”传令兵通报。

  “杀!继续给我杀!”公畴竖在楚军后方发布着指令。

  “诺!”传令兵挥舞着白旄,快马驶向大军前进方向,“将军令——持续推进!将军令——持续推进!”

  由三万楚军组成的部队继续向前,所过之处皆铺满了宋军的尸首,战况之惨烈远胜于小半日前被宋军所屠戮的燕军。

  “不行啊!再往后退又要碰上齐军了!”宋军一名将领提醒着其他将领。

  “狡猾的楚人!先不打了!走!反正都输定了,不如向齐军投降,合力击杀楚人!”另一名将领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走!降齐!”

  “降齐!”

  其他将领也一一应和,完了不顾楚军猛烈的追击,一路向着齐境奔去。

  “报!约莫三万楚军追赶着宋军直逼我境!”小兵向齐军主将赵信通报着。

  “什么?楚军刚不动手,怎么现在还追着宋军往这跑了?”赵信诧异。

  “宋军一路大喊投诚,似是欲与我军联手对抗楚军!”小兵描述着所探知的情况。

  “不管了!被宋军打回来,回去本就是死罪一条,怎么也不能让楚军或宋军入境!传我将令,杀出去!宋军若使诈,就地格杀!楚军只有三万,至少把国境给守住!”赵信当即下令。

  很快,相对完整的齐军带着所剩无几的燕军残部返回了战场,直接与人数不多的楚军交战,而死伤过半的宋军也反过来协助齐燕联军,临时拼凑成了抗楚同盟。

  战场上所谓的瞬息万变正是如此,尤其是这种多国军队混战的画面,原先明显的强弱会因战局的变化而不断颠倒。单看天时、地利已经无法主宰战局了,此刻靠的是人和,历史上著名的“三家灭智”也是这么发生的。

  “将军不好!三国军队大破我军!前方将士已经向后败退了!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乱到本阵!请将军收兵!”一名部将向公畴竖建议着。

  “眼见就要拿下淮北了!怎么可以说退就退?继续给我杀!”一直在幕后指挥的公畴竖终于策马直奔前方。

  但很快,事实就证明了这不过是他不成熟的倔强。冲杀没几次之后,公畴竖都还没杀到最前线,就被四处逃窜的自己人给撞下了马,几名亲信匆匆忙忙去扶他上战车,欲往大营方向败逃。

  “哧!”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动之后,一个穿着普通楚军甲胄的黑影从公畴竖眼角划过,并很快消失于乱军之中。

  还没爬上车的公畴竖双腿一软,扑倒在了黄土地上。

  “将军!将军!”

  “将军中剑了!”一名部将最先发现不断由公畴竖胸膛喷涌而出的血柱。

  “该死的齐人、宋人!快将将军带回去救治!”另一名部将大喊。

  而没有人留意到,那一抹黑影正全速前往楚军大营,以最快的时间抵达。

  “我军已大败,你等还不放了黄将军,或可留一条生路!”江汉带人闯进了幕府。

  “将军饶命!我等奉命行事!无意冒犯!”其中一名看守黄歇等人的军士最先给黄歇松绑。

  见众人已被松绑,江汉怒斥:“你们这些蠢材!知道回去该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都是公畴竖不听黄将军劝谏还将他拿下,这才导致全军大乱!”应声的还是那人。

  “可以出去了!”江汉赶人。

  “诺!”公畴竖的手下们连滚带爬溜出了幕府。

  “如何?”黄歇问起。

  “死的死、伤的伤,这趟算是白干了!好在我杀了那个没用的公畴竖,齐国已得罪于楚国。”江汉回答完,向黄歇交还鱼肠剑。

  黄歇将鱼肠剑拔出一小截来看,剑身上的血液还未完全凝结,看完便将剑收回剑鞘,置于腰间。

  “你做得很好。走,撤离淮北,他日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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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王,这是赵信的人头,寡君让外臣带来谢罪。”齐国使臣苏秦打开了匣子,呈于楚国王宫大殿之上。

  “可恨的齐人!你们以为杀了一个赵信,就够赎罪吗?淮北三百里土地全被你们接收了!明明是盟军,为什么要跟宋人联手一同惨戮我楚国将士!”楚王怒不可遏地斥责苏秦。

  “这就是外臣到楚国后三日才能见得到楚王的原因?”苏秦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到楚国已经三日了?”楚王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

  苏秦稍稍抬了抬匣子,说:“楚王,是公畴竖以我军为诱在前,也怪不得我军了吧?倘使楚军与燕军一南一北同时出击,宋军早就毫无抵抗之力了,淮北之地咱也就平分了啊。外臣可是听说了,黄公力劝他援助燕军,可他为了贪天之功却擅自行动,可是把黄公都给绑了。且当时楚军不明不白地就逼近齐境,换成谁都会杀过去啊。就当赵信误杀了公畴竖,这不,寡君不是让外臣带来了么?”

  楚王词穷,心里有恨但怎么说也没法说得在理。他回看了一眼黄歇,忽然觉得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没让他当主将?

  “那你们这是不打算分淮北的地了?”楚王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出多少力,同样得多少利。寡君说了,楚军没打赢宋军,淮北最后也是宋国拱手让给齐国的,自然与楚国没有任何关系。”苏秦毫不松口。

  楚王气得直捏拳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毕竟齐军已经驻扎淮北,齐王摆明了就是要告诉楚王,想要这块地那就出兵硬抢。而楚王虽心有不甘,却又自知理亏,不太愿意冒这个险。楚国现在大不如前,轻举妄动可能会给齐国或者秦国进犯的机会。

  “楚王,若无事,外臣可就将这份礼物留下,先行里开楚国了。”苏秦准备要走。

  楚王却忽然转变了态度:“寡人闻先生若闻古人。今先生乃不远千里而临寡人,曾不肯留?愿闻其说。”

  苏秦反应:“楚国之食贵于玉,薪贵于桂,谒者难得见如鬼,王难得见如天帝。今令外臣食玉炊桂,因鬼见帝。”

  楚王看了看左右,都畏畏缩缩,他明白了,是有人不想让自己见到苏秦,于是只好这么说:“先生就舍,寡人闻命矣。”

  此次公开会面之后,黄歇又请楚王去了太子所在的东宫,但并未说明什么事情。

  楚王觉得黄歇肯定有什么重要的话要私下里说,于是还是来了。

  “黄歇,你有什么事要约不毂在东宫相见?”楚王悻悻然地坐在湖前问着黄歇,边问还边往水里投鱼食。

  “大王,臣带来一人。”

  黄歇说完,从侧边请出一人,“外臣拜见楚王。”

  “武安君?”楚王稍稍坐得端正了些,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黄歇,这是何意?”

  “大王,此次苏子在朝堂是以齐国相邦的身份代表齐王来访,而私下见大王则是以燕、赵两国客卿的身份代表燕、赵两王传话,且此前也已见过了魏、韩两王,下一步将西见于秦王。”黄歇先行解释了一句,信息量很大。

  楚王转了转眼睛,再迟钝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武安君,请继续。”

  “齐王无道,惹得田甲叛乱、田文出逃、王蠋免官,而名将匡章现又已亡故。要说齐国境内可用之人,已是捉衿而肘见。此番又用人不当,导致了齐燕联军初战惨败。虽然最后意外地从楚军这捡了个便宜,得到了宋之淮北,却迁怒于燕将张魁初战不利,将其执而杀之。虽然赵信有错在先,但最终还是获取了战果,齐王却为了堵住楚国争取淮北的理由,又不惜杀掉这一功臣。这样的昏君,是该联起手来收拾掉了。”苏秦将齐王的罪状描述得有声有色。

  楚王听得很认真,但他双眼中充满了恐慌,他根本没想到在齐王身边表示效忠多年的苏秦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该是个多狠辣的人?

  “大王,苏子所言甚是,而其坦诚相待至此,也是足见诚意。”黄歇重重地说了一句,提醒着楚王。

  楚王又定了定,才试探性地问道:“先生,当真如此恨那齐王?”

  “恨不得诛之。您看,齐王先是抛弃了魏、韩两个盟友,再得罪了赵、秦两个强敌,现在连楚、燕这两个高邻的面子都不给了,他齐国不亡,谁亡?楚王不是想要淮北吗?等齐国打完宋国,六国再联手攻下齐国,别说一块小小的淮北了,就是整个宋国,不也是您的了?三百余年前一代霸主楚庄王曾围困宋都九个月之久,都未曾攻克,无功而返,这宋国本就是历任楚王的一大心病,您这要是完成了这一壮举,其功劳也不输于先王灭越了。”苏秦夸大着宋国的地位,以此怂恿着楚王。

  楚王的眼睛继续不停地转动,可以看得出来他非常心动。虽然他是个无能之君,但身为国君,又有几人不想建功立业,超越先君,而广受世人的追捧呢?

  “黄歇、郑脩。”楚王喊了这两个名字。

  “臣在。”二人应声。

  “二位都曾是先王的侍从,不毂记得,那几年先王但凡有事而不能决者,常屏退众人而独留二位少年,试问军政。”楚王回忆着往事。

  “回大王,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先王也只是听听,具体怎么决定,从不由我们,故而君臣三人得以畅言。”郑脩回答。

  “那今日之事,二位又是如何看待?”楚王还是这么问了。

  黄歇和郑脩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而黄歇先转回看向楚王,“大王,恕臣斗胆直谏。论我楚国先君,上数三十七位,而在位逾二十年者未及半。您执掌国政已有十二年,说短也不短了,这十二年谈不上动荡,却也并未有多少建树。若大王终此一朝而不曾有大功,恐为后世所诟。齐国曾两度起头合纵攻秦,也都获取了一定战果,但大王也两度拒绝了加入联军,失去了楚军这一强有力的支持,故而联军均未抵达咸阳便退去。此次苏子联楚反齐,是第三个绝佳的机会。若是错过,下一次又不知会在何时了。”

  素来昏聩的楚王,此时竟轻轻地点了点头,赞同着黄歇的说法,若有所思。而且他也知道,黄歇还保留了些话没说完。

  就目前来看,楚王并不只是无功,还有大过,那就是只顾保全自己,而弃君父之生死于不顾。若没有些大功来抵这一大过,唯恐自己离世后将被永久地扣上昏君的名头,这也是他这次为什么如此在乎淮北之地是否能夺回的原因。

  见时机差不多,郑脩也开口劝谏:“大王,我楚国已被挤出强国之列,但底子还在,仍紧随齐、秦之后,而凌驾诸国之前。若想再回到强国之列,必要联手齐或秦而削弱另一强国,以益楚之国力。齐王欺人太甚,此既能复仇亦可强国之良机实属难得。”

  见时机差不多,苏秦暂时撇开合纵不谈,而是换了个方式劝谏楚王:“仁人之于民也,爱之以心,事之以善言。孝子之于亲也,爱之以心,事之以财。忠臣之于君也,必进贤人以辅之。今王之大臣父兄,好伤贤以为资,厚赋敛诸臣百姓,使王见疾于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过于百姓,多赂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爱,亦非忠臣也,是以国危。臣愿无听群臣之相恶也,慎大臣父兄;用民之所善,节身之嗜欲,以与百姓。人臣莫难于无妒而进贤。为主死易,垂沙之事,死者以千数。为主辱易,自令尹以下,事王者以千数。至于无妒而进贤,未见一人也。故明主之察其臣也,必知其无妒而进贤也。贤之事其主也,亦必无妒而进贤。夫进贤之难者,贤者用且使己废,贵且使己贱,故人难之。”

  苏秦这是在提醒楚王,黄歇和郑脩都是忠臣,都在尽心竭力为楚王谋划,还将自己这种有贤能的人推荐给楚王。

  听完了这番话,楚王终于转向了苏秦,“苏子,那下一步,不毂该怎么办?”

  “齐军经历了宋、楚各一战,若此时楚军愿意相助齐军再次攻宋,齐王必不会错失机会,只会再兴战事。记住,楚军只需佯攻,为的就是引出齐国倾国之力。几番下来,熬累了齐军,还怕没机会抢占宋国吗?”这是苏秦的谋划。

  “黄歇!”楚王充满了战意。

  “臣在!”黄歇回应。

  “传不毂王令,召集各地人马至十万,由你统率,助齐灭宋!”这是楚王的决定。

  “黄歇谨遵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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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黄将军、田将军、魏将军,齐军已攻破宋城!宋王出逃!”江汉汇报着战局。

  宋康王四十三年、齐湣王十六年、楚顷襄王十三年、魏昭王十年(西历前286年),宋国都城宋城郊外,楚军和魏军共同的营帐之内。

  此次出兵助齐国灭宋的并不止是南边的楚国,同时还有西边的魏国。

  六年前,秦将白起攻魏,夺下了六十一座城池。两年前,秦将魏冉攻魏,魏献河东四百里,但魏冉又再拔其河内,并取城大小六十余。而今年,秦将司马错又继续攻魏河内,魏国又不得已献上故都安邑求和。

  这意味着,与魏国都城大梁所在东境不接壤的西境,几乎全被秦国侵蚀完毕,失去上百座城邑的魏国直接缩水了一半,秦国也因此与韩国大面积接壤。不过是齐、魏、韩三国同盟的破裂,造成的国际影响却如此之大。

  魏国屡屡西败于秦,如果不再向东扩张领土,等秦国接下来收拾了韩国之后,魏国的生存空间迟早会被秦国挤破,这才答应了和齐国联手去打宋国。

  而傻乎乎的齐王自然想不到,当魏国成功向东瓜分到宋国的领土后,下一个要动的,可就是导致其与秦国交战至此的自己了。

  三国约好了各自组建军队向着宋国进发,分别由宋国的北境、西境、南境攻入,最终在宋城会师。魏军与楚军早有预谋,只是各自在宋国的西境和南境帮齐军牵制住宋军,两军又都比齐军更接近宋城,并未出多少力,而齐军也能因此顺利进军。当宋国北境不断传来齐军一路凯歌的消息后,面对着魏军与楚军的那些城池也逐一选择了投降,因此消耗最多的还是齐军。

  至于赵国方面,相邦李兑果然察觉了苏秦的一些阴谋,于今年年初在其出使赵国期间将其扣留,而燕国及时派出使臣将苏秦营救回齐国,在齐王面前好好诽谤了李兑一通。

  可以说赵相、齐王、秦王都是按着苏秦规划好的路线来走的,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却毫不自知。甚至连现在的魏相田文,也是被苏秦排挤出齐国的,当下却还是只能选择与其合作。

  “打了这么久,总算是结束了。”楚国主将黄歇松了口气。

  “可咱们跟齐国的斗争,才刚刚开始。还有,宋王还活着。”魏国主将田文提醒了一句。

  “可知宋王逃往何处?”魏国副将魏无忌问起。

  “向西往魏国方向去了,但具体走南路还是北路就不清楚了。”江汉回答。

  “黄歇,宋国已灭,不如留下大军抢占宋地,而你我各率一支劲旅赶在齐军前,分两路追北,看谁能抢到这次功劳,犹如林中较猎。”田文建议着。

  “那我去北路吧。”黄歇随口说了个方向。

  “那我便前往南路。”时间紧迫,田文也没多说。

  “江汉,带人先去把一路攻克的城池都给守住了,别让齐军进去。另外,齐军主力都已集结在宋城,找机会去把淮北那三百里地也占了,舒武、英豪也带了些兵在南面的吴地随时候命。”黄歇吩咐。

  “诺。”

  “无忌,你也带人守住宋国东境,一个齐人也不能放进来。”田文也吩咐下去。

  “诺。”

  “好了,兄长,接下来是你我兄弟之间的角逐了。”黄歇斗志昂扬。

  “无论谁胜出,都是一样。”田文则表示并不需要争强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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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咻——咻——”

  楚军箭矢一片齐发,射倒了眼前的数十名宋军。

  “唰!唰!”

  淖齿手执双钩,带头上前又砍倒了几名伤兵。

  “淖齿!他们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留活口!”黄歇出言制止。

  接收到黄歇的命令,淖齿右手上的钩分明已移至一名伤兵颈前,又顿了住,“说!宋王逃去哪了?我保你不死!”

  黄歇所带的三千楚军,全是他在黄县训练出的精锐。这趟为了追击宋王,已经跑了七百多里地,都追到了魏国温邑南郊,一路上连捉带杀了几百名护送宋王的宋军,还是没见着宋王的影。

  那伤兵倔强得很,想都没想便迎刃自裁。

  “这些宋兵个个有骨气,都押下去吧。”黄歇下令。

  “主君,那条路上有些许血迹!”淖齿指着前路的一个方向。

  “追!”黄歇策马。

  不多时,黄歇带兵追到了黄河边,见十数名并未着宋国军装的武士均持剑围着一老一少,面对人数众多而装备精良的楚军摆出剑阵,个个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

  那老人看上去至少九十多岁了,却还顶着一副高级军官甲胄,眼中尽是不服输之意,而手里还紧紧地牵着一名十几岁的少年。

  前任宋国国君为戴剔成,他是宋国第十一任国君宋戴公的后裔,属于子姓宋氏的分支戴氏,但他却废了宋国第三十二任国君宋辟公而自立。

  在戴剔成执政的第四十一年,他又被其弟戴偃夺走国君之位。戴偃执政至今,又已是四十三年。也就是说,仅这一代两位国君,已经经历了八十四年之久。

  这戴偃也是个人物,在位的第十一年早早领先于赵国称王,且穷兵黩武——东败齐,取五城;南败楚,取地三百里;西败魏军,乃与齐、魏为敌国。此外,他还灭了滕国。

  自宋国第二十任国君宋襄公争霸中败给楚国后,伤到元气的宋国再难与那些强国抗衡,却在戴偃的手上出现了中兴之势,也能被称为“五千乘之劲宋”。

  但戴偃做派不行,对外扩张也就是到此为止了。他用皮囊装满血吊起来用弓箭射,称之为“射天”,酒色也从未停过。群臣若有谏者,同样射之,比那用弹弓射平民取乐的晋灵公还凶残,故而也被列国称为“桀宋”。

  宋国虽小,但就像只疯狗,怎么说也流着殷商的血脉,谁都不敢去轻易招惹,偏偏这火气同样大的齐王就不认这个理,对这个盘踞在自家南面的老邻居很是忌惮。苏秦这才有机可乘,说服其一定要攻灭宋国,以威服天下。

  黄歇端详了下眼前身着甲胄的老人,看这岁数,也只能是宋王戴偃了。

  “放箭!”淖齿下令。

  “不许!”黄歇下令。

  众人刚欲以箭搭弓,旋即便又停止行动。

  宋王阵营中的一名老者提剑上前,但却并不言语。

  黄歇下马,摘下兜鍪,上前数步才止,似要交涉。淖齿见状亦执钩、盾,上前护卫黄歇。

  黄歇长作一揖,“随前辈,时隔近百年,竟又来护卫宋国了。您是随姬的曾叔祖,把宋王交出来,晚辈会放您和一众弟子安全离开。”

  “若是贪恋余生,我等如何还会来此?”随巢面无表情地反问。

  “可人人称宋王与宋国为桀宋,宋王兄弟二人也都是废君自立,君位上这前后八十四年都是抢来的,当有此下场!”黄歇劝说着。

  “可能你说得都是对的,墨家思想落伍了,但老夫是从墨家全盛之时走过来的人了,年岁摆在这,只会坚守多年来的信仰。若你定要杀宋王,我与一众墨者,只好为墨家的信仰所殉葬。我,不怪你。”随巢自白着。

  黄歇闭了闭眼,才睁开了问道:“是晚辈对不住你们随家,致随姬殒命。虽然您不一定愿意领晚辈的情,晚辈也不指望借此赎罪,但还是要问,还有什么是晚辈能做的?”

  “宋玉,你过来。”随巢叫着一个名字。

  宋王看了看自己牵着的少年,十分不舍地松开了手,将他往前推。

  那少年虽然满面惊恐,逃亡路上又染上了不少血渍与泥渍,却依旧挡不住他清秀的面孔。他蹒跚着走到了随巢身侧,也不敢多说话。

  “一,若非必要,不再为难随氏子弟和墨家弟子。二,我就要去见小灵了,这部《墨典》替我传下去,你会用得上的。三,宋国王室的最后一丝血脉无罪,这也是个难得的人才,饶他性命。”随巢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木匣递给黄歇,并将宋玉往前推,自己则往回走。

  “玉!你要记得,你不再是王室子弟。今日之事,你不能怪黄歇,是寡人不愿做俘虏,自愿受死。黄歇是君子,以后追随他吧。不要像寡人一样学什么征战,这辈子就学学诗、辞吧。”

  这位常被世人比作暴君夏桀的宋王,对着宋玉交待完最后几句遗言,也拔出了剑,使劲挺直了因衰老而佝偻的腰杆子,最后摆出了他身为王者应有的姿态。

  面对着直系长辈——更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即将面临死亡,宋玉垂泪不止。但他同时也清楚明白,自己什么都阻止不了了。

  “宋王,我既已答应随前辈,便会保宋玉无虞。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面对垂死的暴君,仁慈的黄歇也多问了一句。

  宋王不答,只是自顾自地面对苍穹,唱起了一首诗:

  “挞彼殷武,奋伐荆楚。

  深入其阻,裒荆之旅。

  有截其所,汤孙之绪。

  维女荆楚,居国南乡。

  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曰商是常。

  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

  岁事来辟,勿予祸适,稼穑匪解。

  天命降监,下民有严。

  不僭不滥,不敢怠遑。

  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商邑翼翼,四方之极。

  赫赫厥声,濯濯厥灵。

  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

  陟彼景山,松柏丸丸。

  是断是迁,方斫是虔。

  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

  这是《诗》的第三百零五篇,即最后一篇《商颂·殷武》。

  齐桓公三十年(西历前656年)春,齐相管仲起头集结了九国军队一同伐楚,其中就包括了宋国。宋襄公命作此诗,回忆殷商时代的先祖高宗武丁曾成功平定荆楚的武功,借此称颂自己所经历的这次事件。

  当然,我们都知道此次九国不仅出兵无功,还劳民伤财。两军对峙,联军方面还是被楚成王的大臣屈完的那张名嘴给说了回去,毕竟那还是讲究出师有名的年代。

  可那九国诸侯才不管,记录此次事件多少总要润饰一下,假装是因为楚人服软才打不起来,好耀武扬威。比如宋国,还翻了五六百年前的旧账来吹。

  许是命运使然,当年起首说要攻打楚国的齐国被身为臣子的田氏所取代,如今齐人联合楚人灭宋,送自己最后一程的楚国将领又是屈完的后代屈平的学生兼女婿。想到这里,宋王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唱唱《殷武》,图个口嗨。

  况且宋王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很大一部分也是咎由自取。

  “黄歇,来吧。你们若再不放箭,我们可要接着逃了。”同样安排完后事的随巢,催促着黄歇,慷慨赴死。

  听完,黄歇紧紧地捏着木匣,长叹一声过后,艰难地转身,再一次闭眼,对淖齿说:“淖齿,你来吧,让他们痛快点。”

  听到命令,淖齿迟疑了一会儿,才向黄歇确认着:“主君,我……照办了?”

  黄歇并未回声,也不睁开眼睛,只是轻轻点了两下头。

  淖齿又咽了口口水,才开始下令:“射手,准备——放!”

  “咻——咻——咻——”

  自此,延续殷商祭祀,传了三十四任国君、七百多年的宋国正式宣告灭亡,其地彻底被齐、魏、楚三国瓜分,而齐国得地最多。

  宋国亡国之君宋康王和墨子最后在世的亲传弟子随巢的双双赴死,不仅标志着齐、秦、楚、赵、燕、魏、韩这七大雄国的格局正式确立,也标志着各个墨家游侠集团行侠仗义的时代正式落幕。

  在新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什么小国和民间组织能够对抗七大雄国所主宰的历史进程,剩下的只有雄国与雄国之间的火并,只待天下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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