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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李园的谋划

移花接木案 瓯南生 12332 2024-07-11 11:06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还是结束了,各路人马终于可以返回邯郸,而赵胜则找来了此前帮助过自己的鲁仲连,想要封赏他,但他却再三推辞,始终不肯接受。

  赵胜只好摆下酒席,喝高兴了借机以千金为鲁仲连祝寿。

  鲁仲连却笑说:“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

  邯郸商业气氛过于浓重,赵胜在城中生活了几十年,多少也沾染上一些商贾的世俗观念,以为人人都是逐利的,这倒也不奇怪。

  最终,分文未取的鲁仲连还是向赵胜辞行,此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

  此时,魏军回到了邯郸,赵王和赵胜夫妇亲自郊迎。

  身为魏武卒的领导人,此时的魏无忌还背着装满了五十支箭矢的箕箙,赵胜为其卸下,自己背了上去,大步走在前面引路。

  赵王再拜而称赞道:“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

  而后,黄歇也带着楚军回到邯郸,赵王将此前答应交割的灵丘正式给了黄歇,此后黄歇在赵国也有了封地。

  虞信见状,觉得赵胜这两次外交行动的成功,也算是大功,说想找个机会向赵王给赵胜请封,赵胜认为可行。

  已经被赵胜疏远很久的公孙龙听说了这事,连夜驾车来见赵胜,急忙问:“龙闻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君请封,有之乎?”

  赵胜回答:“然。”

  公孙龙却说:“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赵者,非以君之智能为赵国无有也。割东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勋,乃以君为亲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自以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城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右券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德君。君必勿听也。”

  难得公孙龙这辈子终于是说了回有用的话,赵胜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不听虞信的话。

  另外,赵王念及魏无忌为了营救邯郸而盗取兵符并矫杀晋鄙,现在魏无忌跟他的那些门客是回不了魏国了,觉得也应该在赵国得到相应的封赏,于是与赵胜商量,打算封给魏无忌五座城池。

  魏无忌听说之后,越显骄矜,甚至有自功之色。

  朱亥却及时对魏无忌说:“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自骄而功之,窃为公子不取也。”

  听过这番话,魏无忌顿时自责了起来,他又想起了自己利用了对如姬的恩情背叛了魏王,杀死无辜的晋鄙将军,还有邺城易将之日侯嬴便在大梁面北自刎,最终却成就了他个人的功名。这样的功名,他越想越不自在,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很快,赵王学着当年燕昭王对邹衍的那套,扫除自迎,执主人之礼,引魏无忌就西阶。

  魏无忌侧行辞让,从东阶上。自言罪过,以负于魏,无功于赵。

  赵王侍酒至暮,却始终不好意思开口封魏无忌五座城池,因为虽然在赵王看来魏无忌有大功,可魏无忌却一直说自己的不好,封这么多的城池,怕反而更加勾起魏无忌更多的自责。

  这个时候忠、孝、礼、义等道德标准对于贵族而言就跟信仰一样,讲究的文化人会将其看得比名、利甚至性命还要重要,一旦意识到自己的罪恶而过度自责,搞不好是会自裁谢罪的。

  远的不说,就说侯嬴,他认为自己不能和宣誓效忠的魏无忌同生共死,就该自裁相报,任谁也拦不住。

  出于种种考虑,最终,赵王还是请魏无忌留在赵国,还以鄗为魏无忌的汤沐邑,这样也只是单纯保障了魏无忌及其门客安身立命之本,魏无忌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魏王听说了赵王如此礼遇魏无忌,心想也不好公开了责怪魏无忌此前的过错,只得继续为其保留原先在魏国的封地。但魏王面子上还是过不去啊,也没直接叫魏无忌回国,因此魏无忌也没脸擅自回国,就这么留在了赵国。

  魏无忌在赵国也没闲着,就像他曾经在大梁时那样,遍访那些大隐之士,正如侯嬴在看城门、朱亥在当屠户,若是没遇上值得他们效忠的魏无忌,他们宁愿就这么过完一辈子。

  一日,魏无忌打探到了两个他在大梁时仰慕已久的隐士正在邯郸——毛公和薛公。

  有意思的是,毛公藏身于赌徒之中,薛公则藏身于卖浆行业,这都是被人们看不起的两种身份,还不如之前的侯嬴和朱亥呢。

  魏无忌想去见这两个人,可他们却躲起来不肯见。不过魏无忌还是不愿意放弃,几番折腾,打听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不露声色地前去与他们结交,见面之后,相互之间甚是开心。

  可赵胜听说了这事,不是很高兴,对妻子孟姬说:“始吾闻夫人弟公子天下无双,今吾闻之,乃妄从博徒卖浆者游,公子妄人耳。”

  孟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将赵胜的看法告诉了魏无忌。

  魏无忌这下也不乐意了,向孟姬辞行:“阿姊,这邯郸我是待不住了,我还是去鄗吧。”

  “无忌,你这是做什么?赵胜只是觉得你有些不务正业啦,都是一家人。”孟姬还想劝说。

  可魏无忌却反过来说:“始吾闻平原君贤,故负魏王而救赵,以称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以无忌从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为羞,其不足从游。”

  “无忌,你这话从何说起?”孟姬也不是很懂,想当然地问着弟弟。

  “看到这位朱亥先生了吗?”魏无忌看向了朱亥。

  “知道啊,他勇武过人,能稳持四十斤铁椎于袖间而不被外人察觉,十万大军之中为你杀晋鄙、夺兵权。”孟姬表示当然认得,还非常认可此人的能力。

  “他在跟我前往邺城见晋鄙将军之前,是大梁的屠户。举荐他的侯嬴先生,是夷门监者。若论出身,他们都不过是役夫。”魏无忌加重着语气,说明了朱亥和侯嬴之前的身份。

  “这……”孟姬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魏无忌收拾起了行李,准备离开,最后对姐姐说道:“人家孟子都说过‘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这道理平原君他不懂?难怪了,毛遂那样的奇才,在他门下三年,都没能被发现,只说不做的公孙龙却被宠上了天。与平原君齐名啊,我是不敢了,他跟孟尝君、春申君也没法比。”

  这番话字字切中要害。与齐国王族旁系的孟尝君田文、魏国王族庶出的信陵君魏无忌、楚国平民出身的春申君黄歇相比,平原君赵胜是赵武灵王嫡出的儿子,自小骄横惯了,还深受前后两代赵王的信任与重用,即便是沙丘之乱和邯郸之围也没怎么真正影响到他在赵国的地位。

  反观另外三人,此前总是被自己所效忠的君主猜忌甚至疏远,更多的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出将入相,他们所招揽的门客之中掺不得水分。

  只有赵胜,什么都是拿钱和权砸出来的,关键时刻三千门客没几个是堪用的。还有九个门客因不愿配合赵奢交租税而依法被杀的,赵胜还敢扬言要杀秉公执法的赵奢。

  而且赵胜还交友不慎,此前跟个贪生怕死的魏齐关系搞那么好,就把自己和虞信都给坑了,甚至还差点把赵国都给搭上了,而魏齐根本就不值得他这么付出。

  可见,更多的时候,赵胜只是徒有好士与慕贤之名,而无多少识才与爱才之实。

  说来说去,若论个人能力,赵胜还算强,还有出身有运气,但绝非识人善用,心胸、见识也都远不如田文、魏无忌、黄歇三人。邯郸之围之后,他们四人被人们并称为四大公子甚至四大君子,可很多都知道,这个组合中赵胜的水分太大了,只是大家不愿意把话说透。

  现在了他还不知轻重,说起魏无忌的不是来。

  孟姬完全明白过来之后,赶紧回府,将这些话全都告诉了赵胜。

  赵胜听完,也觉得自己太不会想了,只好摘了冠,登门致歉。

  好话说尽,但魏无忌还是想走,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帮赵胜解除邯郸之围是真的吃力不讨好。

  这时孟姬出面,不紧不慢地问:“无忌,你先前跟阿姊说的孟子的那些话,后面都是什么?”

  魏无忌随口就背道:“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再后面呢?”孟姬追问。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背到此处,魏无忌顿时止住了,读懂了姐姐的意图。

  孟姬乘胜追击:“对嘛。士季也说过:‘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也是三晋贵胄,不会没听过这个故事吧?”

  于是魏无忌还是大度了点,接受了赵胜的道歉,留在了邯郸。

  这事儿闹得挺大的,赵胜的门客们都听说了,竟有一半主动离开了赵胜而归附于魏无忌,天下的士人也都因仰慕魏无忌而前来投奔。

  再说邯郸郊外,李园终于有时间好好安葬了李谈,天天来坟头祭拜。

  “敢问,你是何人?”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李园转身道:“郑国,你回来了。”

  “你是……”郑国对这声音也觉得些许熟悉,但出声的人却长着一张陌生的脸。

  “我是你父亲,当年为了混入上党而换上了冯亭的脸。是我去信告诉你,来这个地方祭拜你养父的。”李园简单地解释着。

  “父亲……您……您是说您用了冯亭的身份?”郑国瘫坐在了地上,对此难以置信。

  “没错,真冯亭早已病故。我还记得那年接受韩王任命为上党郡守时,在韩廷见到了你,只是你我无法相认。我要通过将上党郡献给赵国,才能进入赵廷掌权,再借助赵国灭韩,最后达到将我封在郑地的目的。谁知道赵、秦两国起初只是出于试探对方的一场战争,最终竟演变为了歼灭战,伤了赵国的元气,还导致了后来的邯郸之围。失败了,前后数十万人因此丧生,但我那时没有选择。”李园回忆着。

  “那您现在……究竟是谁?”郑国脑子里很乱。

  “李谈族弟李园,同时也是黄歇的门客,这是我最新的身份,目前只有赵胜、黄歇和你知道。当然,赵胜并不知道我还有一重身份是郑脩。你不知情的妹妹,也被我接到郢陈去住,我会代替李谈好好抚养她的,你不用担心。”李园告诉郑国。

  “可说了这么多,我的养父也算是成为了您的计谋的牺牲品,将我养大而一直被我视为母国的赵国也被您整得残破不堪。”郑国忽然这么说。

  “你可以这么认为,他和那数十万人都是因我的失误而死于非命。你有理由恨我这个生你没养你的父亲,但是,你要为李谈报仇吗?”李园摊开了双手,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郑国的热泪不断滚落,他问道:“对您来说,复一个您从未生活过的国,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重要,我可以付出生命。我八岁之前养在周王室,也只想跟自己的父亲还有两名兄长好好生活,但他们却被韩国刺客韩玘惨戮。是我的姑母郑袖、表兄上官子兰将我拉扯大,他们告诉我这仇一定得报、这国一定得复,我也认为应当是这样。”李园这么告诉儿子。

  “您知道嘛,现在的趋势是统一。您说您原本要借助赵国的力量去灭韩国,然后成为赵国在郑地的领主。那我问您,如果您成功了,是不是还想摆脱赵国的控制,甚至像三家分晋或田氏代齐那样,得到整个赵国,而之后再与诸国相争?”郑国问了个略显遥远但却又很实际的问题。

  李园点点头,认同道:“你所说并无不可,但此事并非一代人便能办得到,而且现在赵国已经没用了,韩国迟早也是要亡于秦、楚这样的强国。不如这样,你和你二弟找机会成为秦国的大臣,我则在楚国重新发展势力,设法再让我其他的后代在楚国当权。如此一来,无论最终是秦国获胜,还是楚国获胜,咱们郑氏一族都能找到机会取代他们。”

  在惊讶父亲执念的同时,郑国又察觉到了一些新的信息,他先不去面对新的布局,而是问道:“您已经有新的妻儿了?”

  “是,一对双生子,大的叫劫,小的叫去疾,五岁多了,跟你妹妹感情很好。”李园对此也不避讳。

  郑国听完对此非常心痛,可他还有担心的人,“二弟现在究竟在哪儿?”

  “他现在也很好,也非常想你,只不过还不到你们该见的时候。你只要好好听我的部署,就能见到他。我还是希望你们兄弟能在秦国见,你们都要打入秦廷。”李园强调着他的设想。

  “打入秦廷哪有说的那么容易?”郑国问。

  “你不是有个师傅叫李冰嘛,我打听到了,他和他的儿子李仲在秦国混得不错。秦王多亏了他们父子,才将秦国到上党前线的水路打通,大大缩短了秦军的补给时间,对长平之战的助力颇大,也就是说他们也间接杀了很多赵人。就在前些日子,李冰父子耗费多年,终于完成了一座大堰的建造。他们将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名为湔堋。秦王已经任命李冰为蜀郡太守了,继续重用他在当地治水利农。”李园又透露出了一些消息。

  堋是蜀郡氐羌族的语言,对应华夏人语言中的堰字,湔堋即后世所谓的都江堰水利工程。

  秦国西南部的大郡蜀郡的前身是蜀国,于秦惠文王更元十年(西历前315年)被将军司马错所灭。当地有极其丰富的水资源,但由于特殊的地形、气候等原因,水灾和旱灾总是频发,当地人苦不堪言,李冰父子在此处治水的难度极高。

  此工程成功,将会是秦国帝业的一大助力,这对父子也将会像夏禹等人那样被人们千古称颂,甚至被敬为神。而此前如果失败了,在严刑峻法的秦国,他们浪费了那么多的国家资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此接这活的风险也是极高。

  “如若我不从呢?”郑国轻摇着头。

  “你会从的,因为只是听我这么说你就已经心动了。”李园却丝毫不担心,他太了解这个与自己相处不多的儿子了。

  “您怎么可以确定?”郑国表现得有些心虚,真的是一点心思都藏不住。

  李园开始解释:“李冰这个人,我还颇费了一番工夫去了解。他是赵国人不错,但他爱治水远远胜过爱赵国。而天下能让他一展所学的,只有楚国和秦国,他必须离开赵国,助楚国或秦国治水,为统一大业打下坚实的根基。可谁不知道,楚顷襄王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不太可能会重用一个外国来的罪臣,也不值得李冰效忠。但秦王赵稷不一样,他巴不得尽收列国人才,而且秦国的令典也更适合李冰发展,于是那年李冰带着次子去了秦国。”

  此时郑国明白了,他的心思在父亲眼前简直是一览无遗,父亲所说的新的布局绝非随口道来。

  李园继续点破:“你和李冰虽无血缘关系,但你自小跟他比跟李谈还亲,因为你们有着共同的目标。若不是碍于你是李谈养子,而李谈又只愿效忠赵国为家族洗清罪恶,你或许早就跟着李冰去秦国了。你们爱治水,都远远胜过爱母国。”

  “不!不是这样的!”郑国无助地按着双耳,脑子简直快炸裂了。

  李园口中却不停:“如果能够通过水利而在秦国实现灌溉万亩良田,我想你们最想要的就是秦国凭着这些粮食去灭亡其它国家,即便灭亡的是赵国也不例外,因为这只会加持你们的成就。”

  郑国的内心还在挣扎,但李园的话他全都听进去了。

  这时李园也跪在了李谈坟前,他抱着儿子说:“李谈以自己的性命守护了邯郸,洗刷了李氏一族的垢辱,赵王也已经追封其父为李侯。而且原本赵国对李氏一族的惩罚就太重,何苦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李兑所犯下的罪行,而付出所有李氏子弟的一生去弥补赵国呢?李冰才是对的,你也可以没有任何顾虑了。找机会,跟李冰联系上,他会举荐你为秦国水工的。”

  其实李园所说也不无道理,这个年代无论是谁都有选择自己国籍的权利,由其是对那些有能力的士人来说,愚忠于一国一君并不能推动时代的发展。

  说抗秦的李谈,赵人会记得他的忠;说助秦的李冰,秦人也会夸他的才。他们的抉择虽然完全不同,但都只是相对的,不会有明确的对与错。

  而说回当时接收上党郡的事,放在李园和赵胜的立场,一个想着恢复郑国,一个想着壮大赵国,只不过赵国刚好遇上个不太懂事的国王,于是酿成了这样的惨剧,其实起初谁都不想的,因此郑国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也是有些释怀了。

  “真的……没关系吗?”郑国探问着。

  “我不会逼你的,我只是告诉你可以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你要超越夏禹、孙叔敖、伍子胥、西门豹成为天下第一水工,那你只能去秦国施展才华,只是刚好你这么做也是在方便咱们郑氏一族的复兴。”李园肯定着。

  郑国愣了愣,随后又向李谈的坟墓磕了几个头,然后才对父亲说:“父亲,再让我想想吧。”

  李园告诉儿子:“不着急,等李冰这郡守的位置再坐得稳一些。”

  郑国点着头。

  “对了,我认识了一个叫姚贾的人,小了你几岁,是随信陵君来的邯郸。此人有口才,前阵子为赵王去游说韩、魏两国战后结盟,两王都意识到姚贾之贤,对其礼遇又假意答应,当姚贾回到赵国回复赵王之后,两王很快却又反悔了,这使得赵王迁怒于姚贾,将其驱逐出赵国,因为两王都想姚贾因此而投靠自己。但姚贾痛恨两王的行为,最终去了秦国。还有个叫郭开的赵人,与赵太子偃交好。而郭开又与姚贾相熟,故而姚贾今后会有大用。你和二弟到了秦国之后,可与其为党,一同对付韩国。”李园又提了个醒。

  “此人的事我在韩国时有些印象,您这么说我记住了。那父亲,您什么时候回楚国?”郑国问起了别的事。

  李园回答:“明天,黄歇让我们先带大军回去,他还要去趟他在赵国的封地。”

  “春申君在赵国有封地?”郑国疑惑着。

  “是啊,你还不知道?赵王为了说动他出兵,早前将灵丘承诺给他。”李园这么解释。

  “灵丘?”郑国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灵丘怎么了?”李园问。

  “呼——”郑国轻叹了声,才说:“没什么,李氏一族的另一支也有部分子弟在那戍边,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们。”

  话说赵王此前赐黄歇灵丘为协助赵军的报酬,黄歇毫不推辞地接受了。他命令部将们先将楚军带回楚国,自己则跟着虞信去查看这块封地,由黄陆离和项燕陪同。

  “春申君,就是从咱们之前开始走的位置,直到这儿,这一圈之内,都归你了。”虞信下车介绍着。

  “好啊,好大的一块封地。对了,我听说,灵丘是因为赵武灵王的陵墓所在,故而称之为灵丘?”黄歇询问着。

  “不错,主父正是葬身于此地。”虞信回答。

  “那可难为赵王了,风水这么好的地。走吧,带我去祭奠下赵武灵王。”黄歇要求。

  虞信又带着几人去了赵武灵王的陵墓,那是一个高高的封土堆,众人没有准备,简单祭拜过后,慢慢往回走。

  “虞卿啊,经历过这连续几年的战争,赵国变弱了,但秦国还在不断变强,你愿不愿意来敝邑,与我一同压制秦国?”黄歇开始招揽虞信。

  “哦?令尹都已经给你做了,我过去,打算封我个什么啊?”虞信笑问。

  “哈哈哈哈!你要是那种为了官爵的人啊,早就离开赵国了!我可是记得你,为了赵胜去秦国前托付给你的魏齐,而将相印都解下了,一同亡命。没记错的话,当时可是去找魏无忌,想通过魏无忌再到楚国吧?”黄歇回忆着,但保留了一点没说完。

  虞信听明白了,将那点补上:“当时也是久闻春申君之高义,希望能够到楚国投奔春申君。”

  “现下若还想来,亦不迟啊。”黄歇友善着。

  “是啊,我家主君可待高贤极好,三千门客,各个穿得起珠履啊,还有谁能像他这样?虞兄,若是你肯来,我项燕必然是要与你这样的人物结成儿女亲家的!咱们一同世世守护楚境!”项燕也非常欢迎虞信。

  “哦?项兄,你家有女儿吗?”虞信也来了兴致。

  “女儿没有,儿子倒是有五个。”项燕回答。

  “那不巧了,我家里那几个也都是儿子。”虞信遗憾道。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有孙子、我有孙女,或我有孙子、你有孙女,咱们项、虞两家照样能结为亲家不是?”项燕却这么说。

  “好!我黄氏父子今日可替你们项、虞两家作证了啊!虞卿,如何?”黄歇凑了个热闹。

  “春申君都愿意做媒,我还敢多说什么?定了!”虞信很高兴。

  “爽快!哈哈哈!”项燕伸手与虞信紧紧地握住。

  “不过,春申君,话说回来,这灵丘已经成为您的封地,若再以一座陵墓的叫法来称呼,是否不太吉利?而且这个‘灵’字,也犯了汝舅屈子的名讳。你要是想改地名,我当帮你言于寡君。”虞信问了问黄歇的意思。

  “如此甚好。”黄陆离却没大没小抢过话茬,答应了下来。

  “不必了。”但换来的却是父亲冷漠的否定。

  “父亲,为什么?”黄陆离并不明白黄歇的心思。

  “我说不必了,就是不必了。”黄歇不想解释。

  “那……那还是如故吧。”虞信尴尬地说。

  黄歇脸上的笑意完全散去,这也是他第一次对黄陆离摆出这种态度。

  他的心思其实很简单,就是忘不了姬灵,因此保留灵丘这个地名,也是为了纪念姬灵。

  “春申君,既然您也得到了赵国的土地,不如与赵国交好,攻打燕国,以此向东扩张您的封地。虽说您忠于楚国,但也得替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啊。您看当年的秦相魏冉,不也是这样?”虞信建议着。

  黄歇认同地点了点头,回应道:“此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此时燕国趁着赵国战后内部空虚,正在攻打昌壮,虞信说这话不完全是为黄歇考虑,更多的还是想着赵国。

  在赵武灵王和赵惠文王费尽心力的治理之下,四五年前的赵国还能与秦国、楚国抗衡,但现在不行了,楚国成为唯一还算能与秦国比拼的国家,而黄歇又执掌楚国朝政,就是秦王也得忌惮他。

  灵丘东面不远便是燕国,北面不远又是赵长城,赵王将黄歇封在此地也是有原因的,希望他能帮着赵国巩固边防。

  “嗒嗒嗒……”

  言谈之间,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抬头一看,是一支百人骑兵部队。

  看这边有人,带头的骑兵特地跑了过来打招呼,他下马作揖道:“雁门郡边军李牧,见过各位大人。”

  这个叫李牧的跟项燕年纪差不多,也是三十不到,长得非常彪悍,看上去可能还混过狄族的血,看随行人马估计也就是百夫长的级别。

  “是边军啊,来祭拜武灵王的?”虞信问起。

  “正是。不想各位大人在此,多有惊扰。”李牧回应。

  “无事。我是虞信,这位是楚国的春申君,还有同是楚国的黄陆离将军、项燕将军。大王已经将灵丘封给了春申君,所以带他们前来看看。”虞信简单介绍着。

  “原来您是虞卿,还有这几位也是赵国的恩人,失敬失敬。”李牧又作了一揖。

  “对你好像有些面生,邯郸之围时你有随庞煖将军一起吗?”虞信又问。

  “当时庞煖将军是自己带了支军队回去的,吩咐我们留在原地密切注意匈奴与燕国的动向。其实……由于我是罪臣出身,也不能去援救邯郸。”李牧说出了一些苦衷。

  “罪臣?”虞信不解。

  “我与李兑是同族,李兑全家伏诛那年我才几岁,李氏全族受到牵连,被分成两拨,一拨黜逐去了光狼城郊戍边,而另一拨被派到这荒芜的北边对抗匈奴。”李牧解释着。

  “哦,看来你是后一拨。我想起来了,平原君的门客李谈也是李兑同族,他应该是前一拨。”虞信明白了过来。

  “可是邯郸之围中募集三千死士最终战死的李谈将军?”李牧双眼忽然瞪得很大。

  “没错,正是他。大王已经赦免了你们李氏全族,还追封李谈的父亲为李侯,你已经彻底脱离罪人之名了。”虞信这么告诉李牧。

  “我知道,算起来他是我的族兄……”李牧低了低头,而后又仰起,“庞煖将军说了,只要我好好立战功,还是能回到邯郸进入赵廷的。只是我早就忘记邯郸长什么样了,这边地就是我的家。李氏有愧于武灵王,因此我常来祭拜。”

  “好啊,不愧是我赵国的好男儿。好好守卫北境,会有你出头之日的。”虞信激励着。

  “谢虞卿。”

  在与李牧这一小队人马告别过后,黄歇终于动身,一路向南,回到了郢陈。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全城上下几乎都来迎接他,无不举手加额,以致欢声雷动。

  “李环,你看,车上那位就是春申君。咱们家现在所用的一切,都是他看在和我的交情上无偿给的。”李园坐在高楼指着远处的黄歇说。

  邯郸之围解除后,李园自知得罪过赵王,在赵国是待不下去了了,而且他假冒冯亭的事情也容易暴露,他可不愿意让韩姬母子知道,于是辞别了赵胜,与楚军一同回到了楚国生活。

  回想起八年前他去往赵国投奔赵胜,简直就像是个笑话。不仅没能在赵国站住脚跟,还葬送了几十万军民的性命,连对他有恩的李谈也死在了战争中。

  不过他也知道,他终归是要离开上官子兰自谋出路的,这人勾结秦国、坏事做尽,不会有好下场。如果他知道只要他再多等几个月,黄歇就能回到楚国取代上官子兰,他当时也不会选择离开了。

  但即便如此,以他的政治才能,也很难发挥出作用,他在耀眼的黄歇面前是抬不起头的。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他和韩姬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而眼前这个叫李环的女孩才十八岁,正是李谈的女儿。

  李园对于自己营救李谈太迟而深感内疚,再加上李谈对自己长子郑国有养育之恩,因此他非常疼爱李环,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也算是他的一大精神寄托。毕竟李园自知活了快六十年,也没办过几件好事。

  “他就是大家常说的那个大英雄?”李环问。

  “没错,就是他,此次大王也是因他而下令全城大酺三日。”李园肯定着。

  “他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李环又问。

  “因为楚国与秦国已经整整二十年没有过战事了,而二十年前正是由黄歇率领楚军夺回了江旁十五邑,之后又主动送上现在的楚王入秦为质,换取了宁岁。没想到二十年后,还是由黄歇领导合纵军,对秦军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另外,他带着我一同杀退秦军,也算是报了你父亲的仇。解救邯郸,更是你父亲最大的愿望。”李园简单解释道。

  “关于他还有其它的什么事迹吗?”李环似乎对黄歇很感兴趣。

  “有啊!就我最了解他了,他的事多到说不完啊!”李园笑了笑,替黄歇得意着。

  “那叔父,您可都要讲给我听。”李环要求着。

  “好好好,你想听,叔父就讲。对了,你及笄都已经过去四年了,之前是因为战事吃紧,你父亲和我都没时间替你操办昏事。现在呢,也是时候谈一谈了吧?”李园语重心长地提起了一桩心事。

  “叔父啊,您又说这事儿。”李环嘟了嘟嘴,很不情愿的样子。

  这李环生长于赵国,如今来到了楚国,虽然这儿的一切都很好,但却也非常陌生,她都还没好好适应过来,李园就成天催着她结婚,这就让她极为反感。

  而站在李园的角度,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这个年代的女子普遍一到十五岁及笄了就出嫁,甚至贵族家庭为了促成联姻往往可能比这还要早。如果到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可就不好嫁了,由其是在现在这样相对太平的楚国。

  为了这个孩子,李园近期奔走于黄歇那些兄弟之间,不断物色他们适龄的嫡子,想着早点给李环定了亲,然后等她二十五个月的服丧期过后,就赶紧嫁了。

  李园却继续说:“我可是跟你说啊,我细细打听过了,江家、厉家、英家、钟离家都有大你五岁之内的未昏的嫡公子,那论相貌、品行、才学也都过得去,在楚国可都是望族,我是个个都看得上。这样,改天我和叔母带你挨个见了,你相中哪个咱们就找哪家的父母谈,保证得让你做正妻,风风光光地让你嫁一回。”

  “我相中哪个,叔父就同意我嫁给哪个了?”李环抓住了这一要点来问。

  “叔父还能哄你?怎么,已经有心上人了?”李园探问。

  “叔父,那我想嫁给他。”李环指着黄歇已经远去的背影,说了句天真的话。

  “你想……嫁给他?”对于侄女的说法,李园有些诧异。

  “嗯,我就要嫁给黄歇。”李环使劲地点头。

  “呵。黄歇大了你整整四十岁,跟叔父是同辈人,你如何能嫁给他?”李园笑问。

  可这话刚说完,李园又反应过来,他自己也比韩姬大了三十五岁啊,长生不老药让他和黄歇都向上天多偷了二十年的青春来用。而且黄歇的确也有好几个妾室,李环会这么想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我不要做您侄女,我要做您妹妹。反正叔母也就比我大了几岁,叫嫂子还更顺口些,您说呢?”李环扯了扯李园的袖子,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其实对于这个叫李园的人,李环根本就不了解,她甚至都不知道李园就是当初上门带走哥哥李或的蔡故园,只知道他是父亲的好友,也是赵胜的门客,叫冯亭。

  长平之战那年,她和父亲都在邯郸,父亲将自己托付给了冯亭的妻子韩姬,嘱咐自己要好好听她的话。虽然李环一直管韩姬叫叔母,但韩姬只大了李环六岁,而且韩姬人又很好,李环被当成妹妹一样来对待。后来冯亭虽然从长平回来了,但为了避祸,再一次改叫李园,带着妻儿还有李环来到郢陈投靠了老友黄歇。

  在李环看来,李园一家对自己很是照顾,跟他们相处起来完全就像是一家人。现在父亲没了,她也只能成为这家人的养女。虽然她并不知道李园这么对她,是出于报恩和愧怍。

  李园似乎从李环的神态中看到了另一个人,于是凝神问道:“你当真,喜欢黄歇?”

  “只要能嫁给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李环憧憬着。

  “即便是割肉刮骨的疼?”李园向李环确认着。

  “那我也不怕!”李环表示。

  “那好,今日起你不再叫李环,而是我的族妹李嫣儿。”李园这么决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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