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易京?”关羽愣神一下,张开了嘴巴,杂草垂直地往下荡,要不是有唾液粘着,就掉到地上了,“那……这……我岂不是一直在向北跑?”
“北?难道不是曹孟德托你前来寻公孙将军的?”赵云虽是在问话,可却面无表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起来情绪非常低落。
“非也,我其实是要去新野,回到我的结拜兄弟那去。”关羽的嘴巴轻轻地撇了一下,将杂草重新又叼起来,很是熟练,“我现在……已经离开曹营了。”
“哦,恭喜云长重回刘使君身边。”赵云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沉默一会之后,扭脸望向了还在冒着浓烟的易京,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子龙,你……怎么现在说话变得这么不啰……呃……简短了?”关羽看出赵云的异样,便转移了话题。
“嗯,暂且无意多言。”赵云低下头看着地面,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
“易京……是出了什么严重的灾祸?”关羽有些疑惑地问道,但随即就感到后悔了,从赵云的状况来看,必定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而且目前似乎只有他和先前那位雕刻墓碑的男子走了出来,城中很可能已经尸横遍野,“子龙,如果不愿述说就罢了。”
赵云又一次看向易京的南城门,注视了很久,回忆着曾经的种种,有那仁德的公孙兄弟,有那美丽的结发妻子,还有那善良的百姓民众。
“云长,如今我已无处可去。”赵云依旧盯着易京,没有面朝关羽,满是忧伤地说道,“能否与你一同前去新野?”
“当然可以。”关羽微微扬起嘴角,虽然不清楚在易京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深知赵云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若有他加入定能大大提升军队的战力,何况还能替自己带路。
“谢云长。”赵云转过脸,朝关羽低头作揖。
……
“汉升前辈,为什么只有你一人回来?”张飞与夏侯涓正坐在将军府客堂外的台阶上,与魏延聊着军务,却见到黄忠独自一人走进了大门,身上挎着他的那把麒麟弓,却穿着闲服,铠甲不知哪去了,令张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头紧锁地问道,“我大哥呢?”
黄忠一路上不停地思考,期望着刘备能先他一步平安回到新野,那便只需为陈到的战死而做解释;但倘若刘备还未回城,那可不是轻易能够辩白过去的。
现在看来,目前的状况是后者。
黄忠构想了好些个回答,有搪塞的、有拖延的、还有欺骗的,却都不是打算如实告知的方案,可真当张飞就在眼前,满面愁容地望着自己发问时,又顿时失去了隐瞒的勇气。
“呃……翼德呀,你且做好心理准备。”黄忠面露着难色,缓步走到了张飞的跟前,“听老夫慢慢与你说。”
……
“二位兄台可算醒了。”周仓倚靠着一个石榻,双腿交叉着架在面前的一张石台上,咧嘴笑着对刘备和徐庶说道。
刘备和徐庶在被救下后便跟着周仓来到了他所居住的木屋,木屋搭在一个大约三人多高的石坡上,坡下长着一棵极其粗壮的参天大树,紧挨着坡面,也连接着木屋的一侧,位置虽高,但却牢固、安全。
由于奔逃了大半夜,外加遭遇狼群而精神紧张,刘备和徐庶进到木屋后,见到一张床榻便倒头就睡,眨眼的功夫就打起了呼噜,周仓也没打扰他们,任他们好好熟睡。
的卢和徐庶的坐骑被栓在石坡下,相互紧靠着,看起来略有些畏惧,因为周仓的那头猛虎就待在一旁休息。
“多谢元福兄救命之恩。”徐庶先坐了起来,朝周仓作揖致礼。
“哈哈哈哈,举手之劳,兄台不必放在心上。”周仓甩了甩手,笑着示意徐庶不必过于客气。
“哎哟——”刘备跟着也坐起身,动作很缓慢,面目扭曲,这次逃跑令得他浑身都是伤,显得很吃力。
“这位兄台似乎伤得不轻啊,哈哈哈。”周仓歪了歪脑袋,朝刘备望去,“不过能活下来已算幸运了。”
“嗯……是啊。”刘备两眼无神地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坐稳了,双手无力地耷拉在床榻上,萎靡不振地说道,“多谢了。”
“二位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周仓指了指床榻边的一张木桌,上面已准备了清水、果点和一碗大肉,“随意吃吧,那是野鹿肉,美味得很呢!”
刘备和徐庶相互对望一眼,心想此人若是要加害的话是不用等到现在的,便挪身到了床沿,各自抓起一块鹿肉塞进了口中。
饥饿外加肉质确实鲜美,刘备和徐庶刚吃了一口便开始大快朵颐,甚至有些争先恐后,用胳膊肘顶起了对方,生怕自己会少吃一块。
“我说玄德,你不是有伤在身吗?力气倒是不小啊。”徐庶被刘备顶得有些着急了,嘴里还咬着鹿肉,鼓着半边腮帮子说道。
“正因受伤,所以才要多多补给,你……闪开点。”刘备也全然不顾形象,说话的时候不当心喷出一小块,掉在了桌上,立刻伸手拿起来又放进嘴里。
“玄德?”周仓眯了下眼睛,收起双腿坐直了,“莫非是刘备刘玄德?”
“嗯,是我,如何?”刘备的嘴里塞满了,说话都有些含糊,直接把盛着鹿肉的碗给抢在怀里,手肘还在不停地往身旁顶着,接着对徐庶说道,“那不是有果点嘛,你去尝尝。”
“抱歉,我们都还没自我介绍。”徐庶见抢不过刘备,便无奈作罢,喝了一口清水润了润嗓子,再次朝周仓低头作揖,“在下徐庶,字元直,乃一书生,这位是……玄德,你自己说吧。”
“他都知道我叫刘玄德了,还说什么?”刘备歪嘴坏笑道,单耸起了眉毛看着徐庶,“你是想让我朝元福兄作揖,那就得放下鹿肉,你便可随之抢去是吧?哈哈哈哈!雕虫小技!”
徐庶翻了下白眼,挠了挠头,扫兴地沉下眉毛,随后抓起果点,很不情愿地放进了嘴里。
“在下不知所救之人就是刘使君,失敬、失敬。”周仓大步来到刘备跟前,单膝跪地、俯头作揖。
“嗯?”刘备昂起脑袋,放缓了嚼肉的频率,“你不是说在林中待了很久,怎么会知道我呢?”
“使君,我本是黄巾余党,后来实在是无法容忍黄巾军欺凌百姓、屠杀义士,只得离去还乡,可未想到曾经的村庄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周仓抬起头,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语气中带着一丝沮丧,“无处容身的我只得就近去到庐江,加入袁公路一军,当了城门守卫,然而只能眼看着袁公路涂炭百姓却无计可施,忍无可忍之后便和几位士兵离开了军营,感叹乱世当下,想遇见个明主实在是不易呀。”
刘备听到了“黄巾军”和“袁公路”这两个称呼,将口中的鹿肉咽下去之后便不再往嘴里送了,表情严肃起来,直直地看着周仓。
“我与那几人生怕再遇到同样的情况,于是都不愿再投军,来到了这片深山老林里隐居,避开战事、落得清闲。”周仓继续说道,稍稍的轻松了些,“我们会去丛林边缘打劫一些个路过的富人,但都不伤及性命,取下部分财物后便会放他们走了,或许是因为兽皮装扮,便有人谣传我们是野人。”
徐庶露出一丝微笑,随后瞄了一眼刘备和他手中的那碗鹿肉。
“我们会轮流穿上闲服,去到襄阳城中买些必要的物品以供日常使用,自然也能听闻一些天下大事,刘使君的英雄事迹便是由此而得知的。”周仓说完后,放下了作着揖的胳膊,但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动作。
“那与你同住的其他人呢?怎么没见到?”徐庶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像还有人在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唉……”周仓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伤感,“我们本是一行五人,其中两人被那群野狼所吃,连尸骨都没剩下,还有两人则是被我那头虎儿的母亲所害,后来便只有我一人了。”
“哦?那你怎么还不离开此地?”徐庶摇晃了下身子,语气平平,“却倒驯服了那母虎的孩子?”
“哈哈哈哈,并非驯服。”周仓笑了起来,盘起腿席地而坐,“一日,那母虎或许是饿极了,突袭了这间木屋,它蛮力甚大,我们三人合力才将它杀死,也使我的另外两位好友重伤不治。”
“猛虎……”刘备轻轻地嘟囔了一句,想起曾经在猎场杀了他的爱宠獒犬的那头凶恶野兽。
“随后,我埋葬了两位好友,可当我跪在墓前时,身边却爬来一只小虎崽,连路还走不稳,嗷嗷地叫,我立刻明白了,那头母虎是为它的孩子找寻食物,却被我给杀死了。”周仓低下脑袋,微微地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