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教头擦着冷汗,面对怒不可遏的郑季年第一次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如此好相与,所谓的儒雅只是他的一张面具罢了,这种明明很生气却隐忍不发,只朝一顶无辜的帽子撒气的人,不是城府极深,就是自控能力极强,而这两种人其实都会让张教头感到惧怕。
哪怕郑季年对自己恶语相向,也比此刻的情况好上不少。
在那双冷的令人脊背一凉的眼神注视下,张教头赶紧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起来。
“起初,我依军师之言出寨,只敢远远观望不敢过于靠近,我发现木寨四周的确竖有王邵的军旗,想来他来过无疑。”
“来过?人家都敢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升起了炊烟,自然是真来过,我是问你王邵具体将主力放在何处,难道东南西北皆有他的人马不成!?”郑季年一脸荒唐道。
张教头赶紧道:“经过某仔细分辨之后,四处烽火只有一处是真的,那就是在西面。”
“既然已得知王邵在西面,为何不速速归营告知于我?”
“呃,是军师临行前嘱咐说,这有可能是王邵给咱们设下的陷阱,我又岂敢大意,于是在附近观望了好一阵,这,这大话都放出来了,若这趟无有所得,岂不是无脸回见军师您了嘛。”张教头看着郑季年脸色小心翼翼道。
“呵呵,脸面,恐怕不是为了我的脸面而是你自己的脸面吧!那之后呢?”郑季年半是自嘲半是讥笑道。
张教头尴尬地咳了两声,这才继续道:“咳,咳咳,之后我见他们毫无防备,便大着胆子带人又靠近了一些,您猜怎么着,嘿,他们三三两两聚在篝火旁有说有笑的,简直像是过来踏青的游人,哪像是来打仗的。”
“然后呢?”郑季年歪头道。
“然后,然后我就想,能抓个舌头也好,便能轻松得知王邵的具体动向,可谁知……”
“谁知道埋伏是没有,但你却带着几百精锐与那伍人马纠缠了整整一个时辰,胜也就罢了,反倒还损了三十几人,张教头,你可真能干啊!”
张教头一脸苦相,找借口道:“啊,这个……某也不知那些人原是大内高手来着,这寻常士卒岂能与之相比,何况,他们想走,某也拦不住啊。”
“我让你去是查探王邵的虚实,发现不对,理应立即回报才是,这么明显的拖延之计,你就不曾有一丝察觉?你愚蠢的样子就是像头……哼!”郑季年越说越生气,瞥了底下的张教头一眼,越看心宽体胖的张教头越像某种只会吭哧的生物。
“我,我,我这不来了嘛。”张教头继续可伶道。
“太迟了,恐怕王邵早已逃之夭夭,他故布疑阵又插旗帜又燃炊烟,无非是想让我们以为他还在附近,我虽待其慎重,但也考虑过万一有此种可能,所以才会欣然同意你前去试探,可你看你都干了什么?”
“追着二十来人满坡跑,还跑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想到来回报与我,白白让我错过了追击王邵后军的大好良机,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郑季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张教头一边认错,一边打起了太极:“军师,千错万错皆是某之过错……其实,咱也没损失多少,王邵想凭二十来位大内高手翻盘那简直是在痴人说梦,现在的问题是,若王邵真的已经离开了,他又可能会跑去哪呢?”
这问题问的好,显然把郑季年问得愣神,不禁嘴上念叨:“是啊,若不前来攻寨,他又可能会去哪儿呢?”
沉吟片刻,只见郑季年一个激灵,跺着脚惊叫道:“不好,齐教头那头有危险!”
“齐教头,齐教头那头有危险?”张教头不明所以,一脸懵逼的复述了一遍。
想通一切的郑季年有些慌张,但还是努力说服自己要镇定,同时希望自己预想的一切不要成真。
抄起案几上的地图,向凑过来的张教头解释道:“若我是王邵,当见到木寨拔地而起的那一刻,便已知自己毫无胜算,既然毫无胜算,自然要寻求退路,可我们的探子早已得知王邵前来,只不过没有一直监视而是提早一步返回了木寨,这才被王邵给钻了空子。”
“他摆出一副要围攻我们的模样,实则,早就打算好了退路,插旗帜、放炊烟就是为了麻痹我们。”
“为了防止我们进一步查探,他还将大内高手安置在此处以防万一,平常斥候自然不远不是他们的敌手,这才使我们短时间内成为了一个瞎子,直到,教头你带大队人马赶去。”
“奈何,还是王邵技高一筹,他算到了你会以众欺寡,一见对方人数不如自己就想吃掉他们先建一功,若是当时你速速来报,那结果则两说了,哎……”
张教头擦了擦额汗,陪笑道:“呵呵,我这也是立功心切。”
郑季年没理张教头,而是点着齐、赵两军交战之处,说道:“王邵虽知难而退,但第二场又不得打,所以,他一定是回头去找齐教头开战了。”
“不会吧,这可不符合大比规矩啊。”张教头瞪着眼睛质疑。
“规矩?暂且不提规矩行不行得通,但王邵此人我甚为了解,他可从不按规矩办事,我敢肯定,他已经在旁窥伺,趁机得那渔翁之利。”
张教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嘿嘿,军师此言谬矣,不是渔翁之利,而是自寻死路,咱们几个教头可是事先约定好了,只要王邵一出现,便会群起而攻之,若王邵真回头去寻齐教头开战,届时,两军合二为一共讨王邵,其未必能有便宜占。”
“万事无绝对,之前我就觉得赵教头有些貌合神离,教头能保证他不会被王邵临时策反?实话说,论算计人心,我不如王邵,他可是只真正的笑面虎啊。”
“那也不怕,现在知道还不算晚,我这就立刻带人出寨,若有机会,先把姓赵的给灭了,这不就好了,反正我和他迟早会有一战。”
“嗯,也只能如此了,但动作要快,不能给王邵一丝可乘之机。”
“是,这回我定将功补过,军师就等着某的好消息吧。”
张教头再一次匆匆出了议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郑季年幽幽一叹:“但愿还来的及吧,既生瑜又何生亮呀!”
……
校场,看着沙盘上的旗帜动向,大臣们又一次各抒己见众说纷纭。
程咬金借着敬酒的机会跑到了侯君集桌前,咧嘴笑道:“嘿嘿嘿,多谢侯大人美意,这一千贯该怎么花才花的完呢,俺老程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怎么说也得过来敬大人一樽是吧,呵呵,得罪了!”
周围的群臣都看着,侯君集也不好发作,侧着脸一语不发,喝闷酒似的迅速灌了一口,瞥了一眼,咬牙切齿道:“多谢了,不过能让程老哥您亲自过来敬酒,即便花上千金又何妨!”
程咬金闻言一乐,也不知听没听道,紧接着提议道:“哟,那可是俺的荣幸,没想到俺老程一杯酒居然能值上千金呐,那不若再赌上一局,三杯酒如何?”
周边竖耳倾听的大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第二场就已经拿三千贯做赌注,那第三场得多少啊。
侯君集眉毛一挑,想也不想道:“好,三千就三千,我还押王邵此战必败!”
没瞧着沙盘上赵、齐两旗帜与王邵的旗帜扎在了一起,在侯君集想来,以二打一,获胜自然是意料中的事,这不是明摆着在送钱嘛,傻子才不赌呢。